杜撰习惯一边听音乐一边写作,如果耳边没音乐响着的话,他几乎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虽然在写作上对音乐非常依赖,但杜撰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音盲,迄今为止连七个简谱音符也分不清。
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杜撰就会去逛博物馆。因为研究西康问题的缘故,杜撰对于省博物馆中藏传佛教的部分总是看得十分仔细,那些精美的唐卡尤其吸引杜撰的目光,他常常在一幅唐卡前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杜撰住的是一间位于大学路的四十多平方米的公寓,除客厅、厨房、卫生间和阳台外,只有一间卧室。杜撰将客厅改为书房,天气好的时候,他也会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写作。这间公寓的厨房正对玄关,杜撰常常买食材回来做上一顿便饭,他的厨艺不能算高明,不过应付一些家常菜已经足够了。偶尔也会到蛋糕店买一块咖啡核桃蛋糕或者巧克力慕斯,满足他对甜品的欲望。
拜之前出版的几本小说所赐,杜撰的邮箱总是会收到许多读者来信,偶尔也会有一些热情的读者将小礼物寄到出版社,拜托编辑转交到杜撰手上。这些小礼物从毛绒玩偶到特产茶叶,不一而足,杜撰将它们统统放进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大部分的读者来信,杜撰都是看过便作罢,他实在不愿把精力花在一一回复读者来信上,如果有时间的话,他宁愿在图书馆或者博物馆静静地待上一下午。
这是一个冬日的午后,杜撰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里,洗净手之后,走到阳台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因为熬夜写一篇稿件凌晨4点才入睡,杜撰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浮肿,没有梳理过的头发显得异常凌乱,嘴唇周围残存着没有刮干净的胡楂。总之这时的杜撰一副精神委靡的样子,让人实在担心他随时会晕倒在地上。
午后的天空罕见地出现了太阳的身影,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对冬季的四川盆地来说,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好天气。杜撰擦掉眼角因为打哈欠而流出的眼泪,一边挠头发一边走回卧室,此时他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看上去总算是有了些许生气。杜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脱下身上的棉睡袍,慢吞吞地换上外出时穿的黑呢大衣,把手机、钥匙和钱包都放进口袋,然后走到大门前,准备外出--那位委托杜撰调查案件的Michelle今天乘飞机抵达四川,他现在正准备去机场接她。
杜撰很早以前就考了驾照,不过却一直没什么机会实践。前段时间由于风闻城市交通太过拥挤得要限制车辆上牌,再加上友人的怂恿,杜撰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一辆小排量的汽车。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现在杜撰的开车技术总算是能够应付日常驾驶了--偶尔他也会把车速踩上七十码。
杜撰抵达机场时,距离Michelle的航班到达还有半个小时,他索性坐在车上闭目养神,静静地消磨时间。由于熬夜的缘故,很快闭目养神就变成了呼呼大睡,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Michelle的航班已经到达四十多分钟了。
“糟糕……”
杜撰急忙跳下车,懊恼地朝机场旅客出口跑去。当他跑到旅客出口时,远远就看见一个提着旅行箱四下张望的女孩,由于之前已经看过照片,所以杜撰一眼便认出那个女孩正是Michelle。
“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我在车里睡着了,害你久等了。”杜撰站到女孩面前,一脸歉意地说,“我就是杜撰。”
“没事,我也是刚从里面出来。”女孩的脸上露出富有亲和力的微笑,说,“杜撰先生你好,我是Michelle。”
对于女孩善意的谎言,杜撰感到很温暖,他接过女孩手中的旅行箱,说:“我们先去市区安顿下来再慢慢谈吧。”
“好的。”
女孩微微点点头。她个子不高,鹅蛋脸,齐耳短发染成酒红色,上面别了一个粉红色的发夹,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嘴唇上涂了一点淡色唇彩。她穿了一件红色的抓绒衫,外罩灰色羽绒背心,下身穿着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小巧的旅游鞋。她这身装扮看上去显得很朴实,不过丝毫掩盖不了她浑身上下散发的青春气息。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呢?”杜撰拖着行李箱,扭过头来问道。
“我中文名字叫程绫霞,禾木程,绫罗绸缎的绫,彩霞的霞,”女孩认真地说,“你也可以叫我小霞啦。”
“那我就叫你小霞好了,这样比较亲切一点。”杜撰笑了笑,说。
“好啊,反正我的朋友有叫我Michelle的,也有叫我小霞的,所以你随意怎么叫我都行啦。”程绫霞毫不介意地说。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停车场了。杜撰将程绫霞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替她拉开车门,说:“刚才忘了问你中午吃过东西没有。”
“我在飞机上吃过便餐了,所以肚子还不饿啦,晚上再吃吧。”程绫霞说着,快速钻进车里。
“那我先带你去酒店把行李放好吧。”杜撰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
“好啊,多谢你专程来接机。”程绫霞诚恳地说。
“没什么,我只是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杜撰看了看后视镜,踩下油门。
杜撰带着程绫霞来到市中心的一家连锁酒店让她安顿下来。经过一番简单的梳洗之后,程绫霞补了妆,跟着杜撰走出酒店,两人到街对面一家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要一杯薰衣草茶,谢谢。”
“我要一杯黑咖啡,谢谢。”
杜撰将桌上的两本菜单递还给服务员。
程绫霞冲杜撰笑了笑,说:“看来你本人跟小说里的样子还真是一模一样。”
“什么?”杜撰愣了一下。
程绫霞指了指头发,说:“你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鸟窝头侦探。”
杜撰抓抓头发,苦笑着说:“我这个人实在是没有打理头发的心情,就任它自由地生长吧,若是能变成爱因斯坦那样的范儿,倒也不错。”
“啊,经你这么一说……”程绫霞一副有重大发现的模样,“若是再蓄起胡须的话,还真是和爱因斯坦有点像呢。”
“别开玩笑了,我哪像什么爱因斯坦啊,”杜撰呵呵一笑,指指自己的头说,“我的脑袋有那么大吗?”
程绫霞认真地看了看,说:“虽然跟爱因斯坦比有差距,但你的尺寸也算不小了。如果要买帽子的话,必须得买大号的吧?”
“是吗?”杜撰摸摸后脑勺,说,“我从来不戴帽子,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戴什么尺码。”
“肯定是大号啦。”程绫霞不容置疑地说。
“你好,这是你们点的薰衣草茶和黑咖啡。”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一个托盘,将饮料分放到二人的面前。
“谢谢。”
杜撰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冒着热气的咖啡,似乎在盘算着怎么进入正题。
“这里面暖气开得很足,你要不要把大衣脱掉?”程绫霞喝了一口薰衣草茶,说道。
“嗯?哦,好的。”
杜撰站起来,将身上的大衣脱掉叠好放在一边。
“对了,我想先给你看看这个。”
程绫霞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包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杜撰。
杜撰接过照片,发现这是一张老式的家族合影,照片上的男人穿着长袍马褂,女人则上袄下裙,看起来像是民国早期的装束。
“这张照片是我翻拍的,照片上是我曾祖母一家的合影,老照片的背面写着合影的时间是‘民国’十一年新一月二十八日,也就是1922年1月28日,那天正好是旧历正月初一。”程绫霞解释道。
“哦。”杜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被照片上的人吸引了。照片上一共有六个人,两男四女,其中一男一女在前排坐着,后面站着一男三女。从年纪上看,前排坐着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后排四人的父母。
程绫霞探出身子,将照片上的人指给杜撰,说:“前排坐着的这个男人是我曾祖母的父亲,他旁边坐着的是我曾祖母的母亲,后排站着的男子是曾祖母的哥哥,其余两位则是曾祖母的姐姐,旁边这位年纪最小的就是我的曾祖母了。”
照片上的人表情显得有些木讷。程绫霞的曾祖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圆脸蛋,五官还显得十分稚嫩,不过眉宇间隐隐与程绫霞有些相似。
“我所说的那件案子,就发生在我曾祖母家,时间是民国十一年的夏天。”程绫霞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说。
“从他们的衣着妆饰上看,你曾祖母的家境一定很不错吧。”杜撰仔细地打量着照片,说。
程绫霞点点头,说:“我曾祖母家在当地可以算是一个名门望族。曾祖母的父亲是清朝的举人,据说做过官,所以家里颇有积蓄。”
“原来如此。”
杜撰看到程绫霞打开笔记本一边看一边向他讲解,那本笔记本上的字写得密密麻麻,应该是她将搜集到的案件细节都记在上面了。
“对了,你对茅山术了解多少?”程绫霞突然问道。
“茅山术?”杜撰一愣,笑着说道,“曾经有段时间因为搜集写作素材的缘故,我对道教法术略做了一点研究,所以对茅山术也不算是陌生吧--有一些实用性的口诀,我现在还能记住呢。”
“嗯?”这回换程绫霞愣住了,她问道,“什么实用性的口诀?”
“夤具六丁,六甲通灵,天丁力士,四目老翁,驾火力士,游宫将军,先捉邪鬼,后擒妖精,家亲眷属,土石魔灵,尽数押到,毋致逃形,摄附童体,通说姓名,交魂招伏,病患安宁,急奉北极真武真君律令。”杜撰念念有词地诵道。
“这是什么?”程绫霞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是捉鬼诀。”杜撰优哉游哉地说。
“哦……”程绫霞顿时满脸黑线。
杜撰并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神神道道地念道:“天罗神、地罗神、金罗神、铁罗神、日罗神、火罗神,敕令缚鬼精,无分高对下,纽缚莫容情,绷扒并拜吊,鞠拷打降通,灵交魂而退病,降伏立通名,吾奉灵应真君律令。”
“这又是什么?”
“这是缚鬼诀。”
此时的杜撰俨然一副神汉模样,没人会把他跟“侦探”联系到一起。
程绫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杜撰似乎终于想起了正题,拍了拍手,转头问道,“难道这件案子和茅山术有关吗?”
“是啊,”程绫霞仿佛顿时得到解脱,猛地点了点头,说,“这件案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茅山术杀人事件了,其中的吊诡之处,用常理是无法解释的。”
“是吗?”杜撰扬了扬眉毛,缓缓说,“我向来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以我的亲身经历来看,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诡谲事件,到最后无不发现乃是人力或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为。”
“所以说我才寄望你能帮助我查明真相啊,”程绫霞立刻说道,“虽然前进的道路充满荆棘坎坷,但我想只要我努力了,也就无愧于爷爷对我的期待了。”
杜撰喝了一口咖啡,说:“你放心吧,我会尽量帮助你的。对了,现在你可以开始讲这件案子了。”
“好的,”程绫霞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抚摸着桌上写满了字的笔记本,缓缓说道,“那是民国十一年的夏天……”“你会好好地说给我听吧?”
“当然,只要你想听。”
“你认为我会不想听吗?”
“不,不,我只是认为你不会承认脑筋不如我吧?”
我无话可说了。
--《占星术杀人魔法》
插叙一
“以贫道看来,这长生不老之法,亦不难也。”
“哦?”王家铎略带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道人,说,“弟子虽天资驽钝、寡见鲜闻,但也略微读过几本圣贤书。昔日秦皇汉武,倾国以求长生之药,靡耗无数,却如水中捞月,徒留笑柄。盖宇宙万象,生住异灭,周而复始,从古至今,未见有长生不死者,古人诗云‘人生自古谁无死’,正是此理。不知道长所谓长生不老之法有何奥义,弟子洗耳恭听。”
道人微微一笑,说:“长生之法不难,所难者,不能尽用其法也,故从古至今,鲜有长生之人。若有心者能循法修为,虽不能尽用其法,亦有益寿延年、强身健体之效。施主方才所言汉武帝故事,可知元封元封(公元前110年-前105年):汉武帝在位时所用年号。时巫炎进《修真语录》之事?”
“弟子孤陋寡闻,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