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红色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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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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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进入收复失地反攻阶段,敌后军民对日反攻,争取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的最后斗争。日本侵略者从中国滚出去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雷光生本以为在禁烟运动中捞点政治资本,博得上峰赏识,乘势平步青云,没料到,上峰对他的禁烟政绩只字不提,反而训斥他执政无力,纵容共党,包藏祸心,让他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县府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兵没兵,眼看着红色武装成燎原之势,他也只能坐岸观火无能为力。尤其是县保安团,已牢牢控制在周锦堂手里,稍有不慎,县城不攻自破,县府也就名存实亡了。对周锦堂这位尊神,他是轻重不得,他心里明白,**在紫阳的军事实力,砸碎县府撵跑县长,割据紫阳,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之所以没这么做,还是基于着眼抗战统战民族大局。原本筹谋借禁烟扩大保安团力量,结果呢,缴获的武器装备几乎全部武装了闻子仪的民兵大队,还把整个东南边陲领地拱手让了出去。闻子仪在那里搞得风生水起,一口气把原先县府委任的乡长、联保保长撤换精光,热火朝天开展减租减息,改善人民生产生活,完全搞的是**那一套。更让雷光生恨气的是,县保安团并没得到扩编,只是补缺补充了三十几人,纯粹是用活人填补死去的人的空额而已。这一招玩的很歹毒,让他不得不对周锦堂刮目相看。

怎么才能把周锦堂挤兑走,雷光生颇费脑神。首先得夺他的权,把他架空,让他觉得继续留在保安团毫无脸面,然后主动辞呈,这样做对县府对民众对周锦堂都找了个顺当台阶。

县政府下了一道公文,专设军事科管理军事,成立县民众自卫总队,下属各乡乡长兼任自卫队队长,自卫总队队长由雷光生兼任,副队长由黎山虎担任,对县保安团既不撤消也不安名分,对周锦堂不闻不问,就像是没有他这个人似的。另外,县武装警察局不再隶属保安团,又奉省保安司令部命令,成立自卫连,由中统陕西室紫阳小组组长汪科平担任连长,负责自卫总队的组训工作。东扯西拉,县保安团剩下兵员不足五十人,周锦堂这个团长实际上成了光杆子了。

宋时新和王时要离开紫阳,到华北联合大学学习。这是组织决定。

临走前,宋时新在瓦房店召开了最后一次秘密会议,参加人员有冯英、杨进、周锦堂、刘昌华、贺大脚。宋时新扼要阐明目前的形势,指示地委机关工作暂由组织委员杨进负责,主要任务是发展党员、领导独立大队发动群众,扩大武装,斗争方式仍然坚持“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反对急性和暴露”的方针,如暴露遭到破坏,机关应立即转移到瓦房店,与独立大队合并处。他特别提醒,要严格警惕中统特务,注意芭蕉口邮政代办所经办人员江达才的行踪动向,不要通过邮政通信,因为他已怀疑江达才偷拆过同志们的来往信件。宋时新指示独立大队,放手发动群众,发展壮大革命力量,实行武装割据,暂不攻占县城。对于周锦堂的处境,建议他辞去县保安团团长,回到独立大队。周锦堂不同意,说,现在走人,前功尽弃。雷光生越是急着撵我走,我偏不走。冯英担忧他的安全,也建议他离开保安团。周锦堂自信说,保安团只听我调遣,眼下虽然剩下人不多,但也足以威胁县城安全,何况独立大队对县城形成钳制,量他们也不敢对我下手。再者,民众自卫总队由黎山虎出任队长,已遭到县参议会、三青团、商会、教育科以及县城民众强烈反对,称之这一作为是引狼入室,祸害地方。黎山虎这个队长也只是个空架子。宋时新和冯英也不再相劝。会后刘昌华举行家宴为宋时新、王时饯行。宴席散后,冯英请宋时新留下墨迹,留作纪念。宋时新感慨万端,挥毫抒怀,作七言留念:

万里同游事随轻,

此缘想是结前生。

欣陶明日随径转,

断过秦城又蜀城。

君去蜀中我在秦,

相思两地泪沾巾。

诗吟几误存知己,

月到三更绕故人。

千里关山来送客,

一帆流顺去不亲。

为君再走长安马,

即结今朝未了因。

冯英手捧先生墨韵,细声吟颂,眼睛湿润,心绪万千。众人离别之情依依殷切,激动人心。

周锦堂派四名战士护送,自己亲自掌篙撑船,一直将二人送到洞河,才依依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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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口是任河下游岸边一个小集镇,因民居不足二十户,所以也没个固定的逢集日子。芭蕉小学设在集镇中心地段,由张培林与芭蕉口地主江德舟联合举办。张培林身担县教育科长职务,平时几乎从未过问学校情况,全权由宋时新负责教育教学。宋时新走后,由校董江德舟接管。学校有教师三人,一名校工。地委机关建立后,秘密发展胡堪、但修贤两民教师入党。刚开始,也只是在国文、历史、音乐、地理等课中穿插讲解一些浅显的革命道理,暗中发现培养了部分学生积极分子,开始向他们传输《苏区文化》《新哲学人生观》《中国革命运动史》等进步书籍思想,启发教育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并从学生当中发展了两名党员。抗战开始后,革命教育达到半公开程度,学校办起了“前进”、“晨曦”壁报,宣传**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号召人民联合起来抗日救亡。杨进的公开身份是国文教师,宋时新走后,他以代理书记的姿态领导工作,也极力想搞掉起色,他召开会议,决定组织师生搞一场秋游,由芭蕉口至高桥,沿途通过标语、漫画、唱歌等形式,宣传革命思想。他的提议立即遭到胡堪、但修贤两名教师的反对,这样搞就等于暴露了地委机关。杨进没有采纳建议,执意坚持活动,批评二人犯有保守主义思想,还公开指责独立大队畏手畏脚,缺乏占据整个紫阳的革命雄心。胡堪、但修贤只好听从,秋游活动开展的有声有色,也还算顺利,学生们更是异常兴奋特别开心。紧接着,学校又为扩建校园一事跟校董江德舟发生矛盾,杨进没有跟同志们商量就自作主张,组织学生上街游行,游行结束后,又组织学生一路高喊口号,到江德舟家示威,江德舟吓得从后门溜走,跑到县城,向雷光生告状。此后三日,学生连日罢课游行,张培林亲赴芭蕉口调停,学校才在一星期后复课。

芭蕉口小学的活动很快引起了县府的注意,中统小组派了一名党网特务混迹芭蕉口街上一杂货店里,暗中监视学校的活动,江德舟也对教师恨之如骨,暗地里勾结邮政代办所邮递员江达才,留心学校的来往信件,偷拆了杨进学给省委的信件,即根据信中暗语猜测杨进系共党分子,然后悄悄交给了雷光生。

雷光生大喜,美实褒奖了江德舟一番,再三嘱咐他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要声张,不要跟学校老师发生冲突,要学会做表面文章,稳住他们。江德舟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回到芭蕉口,他立即召集全体师生,公开道歉,承诺拿出资金修葺校园,改善办学条件。杨进完全被迷惑了,他自鸣得意,认为这是斗争的胜利让发动派彻底妥协,说,反动派不打不倒,我们要继续开展斗争,唤起师生的革命激情,激发师生的革命斗志。胡堪提醒说,江德舟的态度急转,太反常了。但修贤也反映了一个重要情况,学校对面杂货店新来的伙计向校工打听教师的底细,校工觉得奇怪,就悄悄的给我说了,建议将学校最近发生的情况向独立大队政委冯英通报,她是地委宣传委员,有权利参与地委的工作。杨进不一为然,根本没把二人的话听进耳朵。

胡堪便连夜悄悄去了瓦房店,向冯英汇报了情况。冯英分析,地委机关很可能已暴露,便给杨进写了一封信,建议他找个适当的机会,将同志们转移到瓦房店。又立即派人进县城,告知周锦堂,要他密切注意动向。杨进看了信,说,真是大惊小怪,神经过敏。地委机关撤到瓦房店,夹七夹八,是地委领导独立大队,还是独立大队领导地委。胡堪苦劝杨进无果,私下跟但修贤商量,以生病为由让两名学生党员王德才、李双奎回家隐蔽待命。

周锦堂好久都没跟雷光生打过照面,雷光生也没找周锦堂谈过话。俩人都在回避。俩人都在冷处理。周锦堂照样每天早上开展训练,闲时溜达溜达,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表面上看起来闲适,暗地却掌握着县府里的一举一动。自卫连和武装警察局都是保安团的人,虽然没在一个锅里动勺了,但对周锦堂的话还是心服听从的。他买通了县府秘书,县府开啥会,那些人参加,议了些啥,决策了些啥,他都了如指掌。

一日,县府秘书悄然来到保安团,递给周锦堂一个消息:雷光生带着自卫连和武装警察局全班人大到高滩、毛坝关检查禁烟去了。周锦堂立刻警觉,检查禁烟只是个幌子,到芭蕉口学校抓人才是真实动举。周锦堂急切问,啥时候走的?秘书说,刚走不久。周锦堂又问,走旱路还是走水路?秘书答,走旱路,从县城过江。从县城过江到芭蕉口,是条三十来里的小路,最快也得两个小时。他立即命小豹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芭蕉口学校,通知杨进迅速撤离,并顺路过瓦房店时向冯英报告。自己则带领二十人,从任河嘴渡江,直奔芭蕉口。

小豹子急冲冲赶到芭蕉口学校时,杨进和胡堪正在上课。他来不及多说,气吁吁对但修贤说,快走!县府来抓你们了!但修贤一惊,也没多问,连忙通知杨进和胡堪。杨进显得有点慌乱,甚至慌乱的六神无主。胡堪催促说,迟疑什么,快走啊。杨进这才反应过来,说,不行,你们先走,我得销毁文件,这些文件不能落到敌人手里。但修贤说,我留下来处理文件,你们先走。杨进说,我是组织委员,我有责任保守党的秘密。我现在以地委负责人的身份命令你们,快走!走啊!小豹子说,你们俩个先走,我留下来保护王委员。杨进摆手,说,你赶快护送二位同志,到学生王德才家,并通知李双奎同志一起转移。我处理事就来与你们会合。胡堪和但修贤与杨进握手道珍重,然后带着小豹子冲出学校,往后山跑去。

杨进赶紧取出文件烧毁,完毕后提起一个箱子欲出门。门口一人挡住,拿着手枪对着他。杨进一看,此人正是那个杂货店伙计。

“杨老师急忙忙的,要到哪里去呀?”伙计一脸狰狞,“那俩个老师跑到哪去了?”

杨进定了定神,说:“到学生家吃饭去了。我也准备去。”

“吃饭还带箱子?”

“吃饭就不能带箱子?”

“少跟老子装蒜!老子告诉你,老子是县党部的,已经监视你们好久了。”

“我们都是教书的。”

“少跟老子废话,老实点,等县府的人来了,你跟他们扯谎去。”

杨进哈哈大笑,乘那伙计朝外张望一瞬间,一箱子扔过去,把那伙计一个撞了个后仰翻,乘势夺门而出。

也许是慌不择路,杨进跑出门后,并没有朝后山跑,也没有顺着河岸小路跑,而是跑向了河坝。到了河边,才意识到跑错了方向,再掉头往河岸跑已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一头扑向河里。那伙计撵到河边,连开数枪,溅起几朵血水花,便隐没在滔滔河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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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口地委机关遭到破坏,让冯英悲愤惋惜之极,她写信将这一情况向省委报告,及时将胡堪、但修贤、王德才、李双奎四位同志接至瓦房店,并打捞到杨进的尸体隆重安葬。一个月后,省委回信,指示重新在安康组建地委机关,通知胡堪、但修贤到陕北,王德才、李双奎留在紫阳独立大队工作。

教育科科长张培林因芭蕉口小学事件被撤职。紫阳中学教员罢课抗议,集体到县党部情愿,要求恢复张培林职务,补发食粮和拖欠的薪金,但仍未彻底解决问题。冯英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派王德才、李双奎到紫阳中学,以学员身份秘密开展工作,在进步师生中发展党员,在莘莘学子云集的紫阳中学建立党的基层组织。

雷光生在芭蕉口虽然扑了个空,但破坏了**地委机关也算上大功一件。但他封锁了消息,也没向上邀功。因为**地委机关在紫阳隐秘了那么久,竟然无人知晓,作为党部书记,他是要负主要责任的,一旦走露了风声,让上峰知情,上峰无颜面,自己脸上也无光。不但无功,反而有过,等于自己打自己耳光,自己承认自己是酒囊饭袋。庙虽然拆了,却跑了和尚,尽管也打死了一名共党分子,但死无对证,无法澄清死者的真实身份,也无人证物证证明芭蕉口小学就是**地委机关所在地,弄不好还得落个草菅人命的口实,被舆论造大,上下都不好对民众交代。

雷光生怎么也闹不明白,这次行动是严格保密的,怎么就无功而返了呢?学校教师早不跑晚不跑,偏偏在要被抓的紧要当口跑了,绝不是巧合,一定是走露了风声,有人通风报信。这个人不是别人,一定是周锦堂。那天,他带人赶到芭蕉口时,周锦堂也带人在芭蕉口,而且比他提前赶到。当时,他问周锦堂来芭蕉口有何公干,周锦堂避而不答,反而问他来芭蕉口有何公干。俩人都不愉快,而且周锦堂一脸怒气,他也怕惹恼了他,对自己人身安全不利。双方也没纠缠,各走各的路返回县城了。

手中无兵,说话不响。雷光生有时想到自己的境地,也感到憋屈,身为地方党政一把手,大小也是个七品芝麻官,却总是受人之制,甚至连个人安危随时都受到威胁,这哪是做官,纯粹是在滚烫的油锅边缘跑步,随时都有被掉进油锅被烹得焦糊的危险。地方豪强随说猛于虎,但只要安抚,也不敢公然与国民政府作对;最可怕的还是共党游击队,他们可是一心要翻天覆地闹革命的。保安团倒是县府唯一支军队,可这支军队却让**游击队的大队长掌控着,说不定哪一天,县府说倒台就倒台,人说杀头就杀头。周锦堂不除,县城不保;县城不保,县府无存;县府无存,县官无命。国民政府的县衙安危却让冤家对头拱卫,这简直是天大的笑料。

解决周锦堂的问题刻不容缓。斗勇斗不过,斗智玩手段雷光生自认为还是有一套的,尽管他也承认周锦堂是个粗中有细的猛张飞式的角色。他想出一个“内逼外赶”的计谋,誓将周锦堂这颗眼中刺拔除。所谓内逼,就是想方设法逼他就范,甚至采取暗杀,让他感到自危而被迫出走;所谓外赶,就是让黎山虎带兵进驻县城。他把县自卫总队总队长一职让出,由黎山虎担任,由周锦堂兼任副总队长。让周锦堂委身于黎山虎之下,而且还是个兼职,明的就是搔周锦堂的皮,让他无颜以对。这样一来,黎山虎就可名正言顺进城勤王。

周锦堂对这一人事安排,只是坦然一笑了之。管你县府怎么玩花样,都摆出一副死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看你又能奈我几何,反正又没拿国民政府一分钱的饷,只要没公开挑明,没把脸皮撕破,就来个装模作样一概不理。对于让黎山虎带兵进城,也只是在玩一个危险游戏而已,县参议会不答应,群团组织也不会答应,民众更不会答应。就算黎山虎有这个企图,他也没这个胆冒然离开老巢而委身县城于人的。老虎在山里充王,落到平川狗都可以对他肆意汪汪叫的。退一步说,就算他黎山虎敢进县城,保安团也就可以以拒匪为由向他开火,独立大队也就抓到了消灭他的战机。到头来,县参议会就有可能抓到雷光生勾结土匪占据县城的把柄,向上掺他一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县参议长吴丞仪曾留学日本,以前曾在省政府工作过,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他跟历任县长都不合,不合的原由是这些人在紫阳都没干出让百姓满意的政事。吴丞仪起初对雷光生没啥成见的,通过禁烟运动,对雷光生还是欣赏的,觉得这位县党部书记年轻有为,会在紫阳做出点政绩的。自从雷光生兼任县长后,加重赋税,强拉壮丁,没干一样惠及民生的工程,做派跟上几任县太爷如出一辙,这就让吴丞仪叹息了。不干政事到也罢了,反正国民政府都是不干政事的,最让吴丞仪鄙视的是他这个人的人品。年纪轻轻,攻于心机,纯粹是个奸佞之人。吴丞仪最恨的就是奸佞小人。当初他负气从省政府辞呈回紫阳,就是看不惯那些奸佞小人,看不惯又不去迎合,最终他还是吃了亏。对待**,他的态度是中和的,不赞同也不反对,不加入也不对付,不管国共两党孰好孰坏,谁胜谁负,哪个党执政都是要用人的。对于成立县自卫总队,尤其是把黎山虎牵扯进来,他是强烈反对的,谁都知道黎山虎是出了名的恶霸土匪,让他当毛坝关区长纯粹是未了笼络,再让他掌握了县保安团,那紫阳就成了土匪窝了。所好第一次是任命黎山虎为副职,他虽反对,但少数服从多数,最后他还是让了步。这次不同,直接任命黎山虎为总队长,就意味着把全县的兵权交给了他,有了这个头衔,他就可以走出毛坝关,为所欲为了。所以他当然要竭力反对,甚至跟雷光生拍桌叫板,红脸相对了。他到保安团找周锦堂,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步,保安团一定要阻止。周锦堂也拍堂子,只要有他在,黎山虎就休想迈进县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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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锦堂泰然处置的基调让雷光生颇为费神,这跟他的率性不相吻合。雷光生巴不得周锦堂暴跳出来跟他吵闹,公开决裂两人的关系;关系破裂了,周锦堂就再没理由留在保安团了。实际上周锦堂本来就没理由留在保安团,只是特殊时期的特殊环境移植出的特殊情况。

雷光生意识到,指靠做纸面文章是不奏效的,得有所行动才能“逼”走周锦堂。采取什么行动,他一时也拿捏不定。他问计于汪科平。汪科平毕竟是吃中统那碗饭的,玩阴的玩狠的都在行。汪科平说,对付共党要来硬的,俗话说,狗急跳墙,狗在什么情急下才跳墙,就是把它打得无路可逃。还有一句俗话叫打狗看主,周锦堂的主是谁?是独立大队那个名叫冯英的女共党,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那个叫冯英的女共党跟周锦堂是俩口子,只要设法抓到她,既可瓦解独立大队,又可要挟住周锦堂。雷光生一听,眼睛一亮,连说妙妙妙。怎么才能把人抓到手,这是个费尽心思难题。汪科平说,女人只要牵动了情感上那根弦,就得跟着那根弦跑。伪造一封周锦堂的书信,称患病,她不可不来探望。她只要敢来县城,就成翁中之鳖。雷光生觉得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担心冯英头脑没那么简单,不会轻易中圈套的。汪科平诡异一笑,说,我敢断定她会来的,她要不来就不是女人了。这事交我去搞定,你得避开,到时找个差事把周锦堂调开,人一抓到手立即送往安康保安司令部。雷光生大喜过望,说,如能抓到共党头目,汪组长大功一件。汪科平笑着说,你这位县党部书记也该升迁了,日后升官发财可别忘了提携兄弟一把。雷光生喜笑颜开,说,都是为了党国大业,应该的应该的。

冯英对周锦堂的处境是担忧的,他也迫切希望能与他见上一面,与他好和好谈谈,尽快回到独立大队。与其说是担忧,实际上也很想念的。正在她担忧又想念的时候,接到周锦堂的信。

信很简单:吾偶染重寒,卧床不起,盼望见面。切切。剑之。

冯英看了信,感到很意外很震惊很痛心,急切询问送信人,送信人是曹明仁药店的伙计,她以前见过。伙计说,周团长病的不轻,现在在慈安堂治疗。伙计没多呆,急慌慌走了。

冯英把信交给刘昌华,刘昌华字斟句酌,感到很蹊跷。字迹倒是真的,信的内容简单明了,没署明日期,倒也符合周锦堂的文字习性和语气,剑之是他的字号,很少有人知晓的,送信人又是慈安堂的人,没有理由不信。只是他这病很突然,像他这样的体魄,就是重感冒也不至于卧床不起,再说,周锦堂是个顾面子的人,就算是得了重病,也不会告知别人的,就连冯英也不会轻易告知的。刘昌华对冯英说,单从字面上分析,看不出破绽,只是他这病让人不相信。不过,习性造病,病生于过用,再健壮的人也难免有个三灾两病。冯英说,我得去县城一趟。刘昌华说,要不先派人去查看一下虚实再作决定。冯英说,没必要了,就算其中有诈,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战时期,保安团控制在我们手上,量他们也不敢做出过激的行为。刘昌华没再劝说,只是叮嘱多带些人随同,防人之心不可无。冯英说,我是去看望病人,又不是去赶鸿门宴,人多了反倒惹眼。便带了两人,坐船去了。

就在冯英赶往县城看望周锦堂的时候,周锦堂却被雷光生支差支到绕溪、高滩两乡催促新赋军粮去了。一年多时间,周锦堂都是闲着的,雷光生也没去过保安团,怎么突然想起给周锦堂分配工作任务,不得不让他起疑心。但催促军粮也是县府的常规事务,每年都要派人下去督催的,何况这次派下去几拨人,雷光生也带队到毛坝关去了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现象。绕溪、高滩是大刀会的地头,派他去,大刀会多少会看他的面子。周锦堂带了十来人,出了县城,一路上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眼皮也跳的厉害,老觉得要出啥事。人的惊世第六感是一种幂幂的暗示,跟着感觉走基本上不会错。他吩咐队伍停下来,在距县城十来里的桑树沟歇脚。他把小豹子叫到跟前,吩咐,你立即返回县城,若发现意外情形,即刻向我报告。小豹子立即动身返回县城。

冯英在河街码头下了船,径直向教场坝曹明仁的慈安堂奔去。她此时满脑子牵挂的是周锦堂的病情,迫切想见到他。她刚踏上教场坝石阶梯,就被汪科平拦住了。

“你是独立大队的冯女士吧。”汪科平得意问,“周团长让我来接你。”

冯英本能警觉起来,身后两名战士迅速反应,拔枪相对。汪科平带了六人,也拔枪相胁。

“你是什么人?”冯英喝问,“周团长在哪里?你想干啥?”

汪科平阴沉着脸,说:“你别管我是谁,乖乖跟我走一趟。也劝你和你的手下放下枪,不要做无谓的顽抗。”

冯英严正说:“我正告你,不要做损坏民族团结抗战的事,今天就是抓了我,你们的阴谋也不会得逞。”

汪科平说:“我只是个当差的,不懂那些大道理。还是老实点,跟我走吧。”手一挥,几人扑过去,下了冯英三人的枪,押着她们往城里走去。经过慈安堂门口的时候,恰巧曹明仁送客出门,见冯英被抓,大吃一惊,连忙派徒弟到保安团去找周锦堂。慈安堂的伙计突然辞别,是件奇怪的事情,曹明仁也纳闷,伙计在慈安堂干了好几年,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他哪里知道,那个伙计已被汪科平威逼利诱了,拿了一百块现大洋到手,送完信,就跑了。

曹明仁的徒弟悄悄到了保安团,要见周锦堂,门口哨兵拦住,说,周团长不在。那徒弟急了,问:“到哪里去了?”哨兵不耐烦了,说:“我们团长干什么去,该你问的吗?”就要赶他走。那徒弟急得直跺脚,非要闯进去不可,便与哨兵撕扯起来。小豹子闻声来到门口,问哨兵是咋回事,哨兵说,这家伙要见周团长。那徒弟一见小豹子,连忙把他拉出来,神色紧张地在他耳边说了冯英被汪科平抓走的事。小豹子一听,也没细问,拔腿就向城外跑去……

小豹子撵到桑树沟时,周锦堂还没离开,听了小豹子的报告,他勃然大怒,手一挥,大喊:“弟兄们,跑步回城!”周锦堂是练武出身,陆地飞行术的脚力迅疾如飞,保安团的弟兄们哪跑得过他,早被他撂到身后老远老远了。

周锦堂飞奔回了县城,直奔中统小组驻地。中统小组原先也没几个人,自卫连组建后划归汪科平直接指挥,手上总算掌握了点兵力,但自卫连都是出自保安团,深知周锦堂的为人与厉害,突见周锦堂手执双枪闯来,也都不敢阻拦。周锦堂大喝:“挡我者死!”守卫便吓得四散。汪科平见事不妙,喊叫自己几个得力手下挡住周锦堂,并先开了枪。周锦堂左右开工,一枪一个,几下就几个手下撂倒了。汪科平跳窗便逃,被周锦堂一枪击中大腿,栽倒在地。周锦堂迎上去,一脚踩在汪科平背上,怒吼:“人在哪里?”汪科平颤抖说:“在地窖里。这都是雷光生的主意呀!”周锦堂怒不可遏,骂:“你这个狗特务也不是个好东西,留你狗命日后也是个祸害。今天让你死在我的枪下,到阴曹地府也不冤枉。”说罢,对着汪科平头连开三枪,脑浆迸发身亡。

周锦堂奔往地窖,一脚踢开门,见了冯英,一把抱住:“妹子!”冯英激动地也喊:“锦堂!”俩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