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闪电又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往西艰难地走了一个月,来到一个名叫泪谷的地方,这是魔法森林的入口。
闪电在一块长满青苔的黑色巨石下发现了一个泉眼,泉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清澈见底。这一眼泉水似乎永远都不会溢出。一群手指大小的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但这些小鱼动作极其轻缓。出于好奇,闪电伸出手,将一条掉队的小鱼捧在掌心。刚离开水面,小鱼就在他的手心变成了一副骨架。闪电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枯骨落在水中,瞬间又变回小鱼,跟刚才一模一样,完好无损。闪电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赶忙离开泉水,匆匆地走进了泪谷。走进泪谷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同汪洋的森林。
闪电抬头望望天空中皎洁的明月,鼓起勇气走进了这片传说中的神秘魔法森林。当进入之后,他发现这是一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刚才明明看到的是一轮明月,可是现在,他抬头望见的却是光芒四射的太阳,这里竟然是白天!这让闪电十分诧异,意识到魔法森林的白天和黑夜与外面的世界正好颠倒。
闪电转身望向来时的路,却看到身后是一片陌生的树丛,什么也无法辨认。他的面前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他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他又会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但此刻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小路两边开满了鲜红的不知名的小花,浓烈的花色和气味让人头晕目眩。和树皮一样颜色的双头蛇盘在树枝上,两张嘴同时吐着长长的鲜红信子。长着翅膀的猴子龇牙咧嘴,呜咽着,在树木之间来回飞翔,像鸟儿一样自由穿梭在森林里。翅膀上满是人脸花纹的蝴蝶嬉戏着从闪电的身边飞过。一只巨大的蜗牛跑得飞快,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树干里,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闪电孤零零地在这片森林里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发现经过的地方都似曾相识。森林仿佛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变化。他与盘在树上的双头蛇相遇了很多次,他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否为同一条蛇。迫不得已,他在走过的路上标上记号,才发现自己一直在重复地走着相同的路,在不停地绕圈。
耸入云霄的狐尾松挡住了太阳,他没办法靠太阳来辨别方向。也许太阳在这里根本就不能指引方向。他只能在森林里徘徊,用匕首不断地在树上刻上标记,但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走,他最后还是转回原地。这座森林就是一座迷宫。
夜晚来临的时候,闪电又在月光下徘徊,月亮静静地挂在那里,看上去并不曾移动。
闪电彻底迷失了方向,时间在这里好像静止了,他依旧重复地走着相同的路。
闪电很失望,他害怕又无助,身体疲倦到了极点。他停下脚步,一阵困意袭来。就在这时候,远处出现一座灯火阑珊的城堡,还隐约地传来欢声笑语,他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
无论闪电多么努力奔跑,总感觉他与城堡之间的距离一点儿也没缩短。跑了很久,他觉得累极了,停下来的时候,城堡看上去却离他很近;他继续跑,而城堡又离他远了。城堡若即若离,好像在捉弄他,闪电始终无法到达那里。
闪电很绝望,索性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当脑海里闪过放弃的念头时,他的面前突然又冒出来一栋房子。房间里晃动着昏暗的灯光。他爬起身,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房子并没有像城堡那样移动。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位慈祥的老妇人站在他面前。
老妇人看到闪电,一脸惊讶的表情,问他:“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森林里?”
闪电回答:“我来自翡翠城,想找魔法森林里的女巫。”
老妇人请闪电进了屋子。
闪电说:“老婆婆,您怎么会生活在这里?”
老妇人笑着说:“每个人都有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我习惯在这里生活。”
闪电向老妇人询问:“森林入口泉水中的鱼儿为什么离开水就变成枯骨?魔法森林为什么这么诡异?”
老妇人回答:“你说的泉水叫生死泉,鱼儿在水里则生,离开水则死,枯骨只是没有疼痛的死亡形式罢了。诡异?外面的人觉得这里的世界不可理喻,里面的人看外面的世界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闪电一杯水。闪电只喝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疲惫感完全消失了。
闪电说:“我该怎么称呼您?”
老妇人狡黠地笑着说:“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闪电觉得意识渐渐模糊,接着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等闪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惊慌地大声喊着:“有人吗?有人吗?”可他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闪电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困在黑暗中,不停地呼喊着,摸索着。他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回应他,他害怕黑暗,更害怕孤独。在这里,他不仅看不清周围的一切,更看不清自己。
意识到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时候,他颓然地坐在地上,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希望能够得到上天的启示。
他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默默地等待着,任凭时间慢慢流逝。
2
突然,灯火通明,闪电的眼睛已习惯了黑暗。他用手臂遮挡着光线,眯着眼睛,从指缝间窥视着周围。
闪电模糊地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人竟是米雪。她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闪电使劲揉了揉眼睛,想看得真切些,这个人的确是米雪。
闪电悲喜交加,但他很快就觉得不安。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米雪,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米雪“咯咯”地笑着回答:“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闪电觉得她的声音并不像从前那样亲切。
闪电问:“米雪,你怎么会到这里?这是什么地方?那个老婆婆呢?”
米雪眨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说:“这是我的家,是你追逐了很久却没能到达的那座城堡。老婆婆就是我啊,我就是你要找的魔法森林里的女巫!”
闪电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在冷冷清清的大殿中央,四周悬浮着燃烧的火把。
闪电实在难以置信:“米雪,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是女巫?”
米雪说:“玩笑?是玩笑!从头到尾都是我跟你开的一个玩笑。我最喜欢把你们这些愚蠢又渺小的凡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米雪?她不过是我的幻术而已,忘掉她吧。”
此时的闪电耳朵轰鸣,眼前天旋地转,他浑身颤抖着,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无力地跪在地上,胸口仿佛被插了一把刀子,痛苦万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巫笑着说:“现在,重新介绍一下,我就是那无所不能的女巫卡琳娜。看在你对‘米雪’关爱有加的份上,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给你一颗心。但是,你需要跟我做个交易。”
闪电勉强支撑着站起来,盯着女巫:“为什么要骗我?”
女巫瞥了一眼闪电,面无表情地说:“世上有谁不是骗子?”
闪电愤怒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我为什么要跟骗子做交易?”
女巫轻蔑地看着闪电:“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骗子不可信?况且这世上只有我能让你得偿所愿,你必须得相信我。”
闪电冷冷地说:“看来你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女巫说:“很简单,你去找一个月圆之夜出生的女孩,并把她带到森林里来交给我。到那时,我就给你你想要的那颗心。”
闪电问:“为什么要找这个女孩?为什么要把她带到森林里来?”
女巫回答:“我一个人在这里实在太寂寞了,需要有人陪我。”
闪电问:“你既然无所不能,为什么需要我去做?”
女巫哈哈大笑:“难道你想不劳而获?让我白白送你一颗心?这叫交易!懂吗?”
闪电默不作声,看着女巫,猜不透她的心思。在女巫看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却让闪电觉得很为难。他不能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心而牺牲另一个人,哪怕只是牺牲她的自由。
女巫说:“这是个公平的交易,好好考虑下吧!这世上有谁不为自己着想呢?”
话音未落,女巫变成一只蝙蝠,腾空而起,在大殿里盘旋,空中回荡着她的声音——“好好考虑,公平的交易”。随后,她从高高的窗口飞了出去。
死气沉沉的大殿里只剩下闪电一个人。周围的光焰随风晃动,一团团黑色的影子也随之晃动。
米雪?老婆婆?女巫?蝙蝠?她究竟是谁?闪电开始害怕这个地方,他根本顾不上什么交易,只想赶紧逃离。
他一个人在这个幽暗的大殿里摸索。这个地方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他发现这里有许多人形石像,上面黏着蜘蛛网,落满了灰尘。石像面部扭曲,表情痛苦而狰狞,他突然想到噬魂谷中同样骇人的情景。
四周的墙上和柱子上挂着大小不一的明晃晃的镜子,映照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闪电走近镜子,发现镜子里面根本不是自己,是团黑影,那团黑影扭动着身子,似乎要从镜子里钻出来。闪电吓得连忙跑开。
看到这些阴森恐怖的场景,他暗暗发誓,绝不会把任何一个女孩引到这个世界来。
闪电沿着大殿一直走一直走,怎么也找不到出口。这时,一只小鸟从高高的窗户外飞了进来,正好落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只红色的朱雀。
小朱雀拍着翅膀,在他面前,叽叽喳喳,似乎在向闪电说些什么。
闪电对它说:“朱雀,朱雀,你有话要对我说?”
小朱雀轻轻地叫了两声,像在回答他。
闪电问:“朱雀!你能带我离开这儿吗?”
小朱雀抖抖翅膀,又叫了两声,好像真能听懂闪电的话,然后在他前面起起落落。
闪电紧紧跟在后面。在小朱雀的指引下,他走了好多奇怪的路,有时甚至在一个地方转了好几圈。过了很久,他终于走出了古怪的宫殿。
小朱雀带着闪电来到一个墙角,不停地叫着。闪电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了一个地窖。
地窖里传出微弱的声音,他透过缝隙,往里面观望,什么都看不清楚。小朱雀飞到地窖前,用嘴啄着那扇门。
闪电看看周围,什么也没有,静得可怕。离地窖门不远处,有一扇隐蔽的小窗,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察觉。他透过小窗往里看,惊讶地发现索菲亚公主竟被囚禁在这儿,她的身边还依偎着另外几个小女孩。
索菲亚公主抬头看到了闪电,大声呼喊:“闪电!闪电!救我们出去!”
闪电趴在地上轻声说:“嘘嘘嘘!小声点。索菲亚公主,你不是在翡翠王宫里吗?怎么会被囚禁在这里?”
女孩们纷纷用手捂住嘴,眼泪汪汪地看着闪电。
索菲亚公主怯生生地说:“米雪是个女巫!你走了没多久,她突然变成一股黑色的旋风把我从王宫里卷走。还有……还有她亲口承认父王的朋友智慧老人也是她变的。我们这里一共有九个小女孩,都是被她抓来的。”
闪电终于明白智慧老人为什么让他往西边走到魔法森林找女巫了,原来这是她的圈套,所有人都落入了这一圈套。她到底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
“闪电,快救我们出去!”索菲亚公主哀求着。
闪电安慰她说:“别害怕!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小朱雀在闪电头顶不停地叫着,声音悲凉,闪电转过脸看着它,嘴里念叨:“朱雀,朱雀。”
他突然想起了樱花夫人的话,“诺奇的妈妈被女巫变成了朱雀”。这时,他才恍然大悟。
闪电惊喜地对小朱雀说:“朱雀,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诺奇的妈妈!太好了,你是诺奇的妈妈!我也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小朱雀拍着翅膀,歪着头,不住地叫着。
闪电很想知道魔法森林的这个女巫到底是谁?她有多少个名字?又有多少张面孔?查理伯爵的女儿?玛格丽特?米雪?智慧老人?卡琳娜?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这些女孩和诺奇的妈妈。
闪电问索菲亚:“女巫为什么要抓你们?”
索菲亚公主摇摇头。
另一个女孩说:“她曾说过她的法力在减弱,需要凑齐十个女孩,通过吸食我们的血液,永葆容颜。”
“永葆容颜?”闪电想到王后在众人面前曾讲过同样的话——“永葆容颜”。
他对索菲亚公主说:“索菲亚公主,王后可能是无辜的,她是受了女巫的蛊惑才会加害你。那个消失的女仆可能才是真凶!”
索菲亚公主听到妈妈是无辜的,非常开心。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紧张地对闪电说:“闪电!你快躲起来!女巫每天晚上会准时送来晚餐,时间要到了,你快走!”
闪电让小朱雀赶紧躲起来,并暂时告别女孩们,躲到了树影里。
不一会儿,女巫果然带来各种美味的食物。她轻轻念着:“拉格瑞塔!”地窖的门自动打开了。她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女巫端着食物,和颜悦色地对女孩们说:“乖乖听话,把它们吃完,这可是我特意为你们做的。你们应该感到快乐,你们会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永远活在这个世上。”
女巫大笑着离去,她的笑声让人心惊肉跳。闪电悄悄跟在她的身后。很快,女巫就从细微的声音里察觉到了闪电。
女巫说:“出来吧,稻草人!不要鬼鬼祟祟的。”
闪电从一棵树后面探出身子,走到女巫面前。他微笑着对女巫说:“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做这笔交易。”
女巫说:“千万不要跟我耍小聪明,我一眼就能看穿你。”
闪电说:“我没有骗你,你知道我多么渴望得到一颗心!你说得对,这世上有谁不为自己考虑呢?”
女巫哈哈大笑,得意地说:“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决定,人都是自私的。”
闪电说:“那你得指引我离开这城堡。”
女巫回答:“这太容易了!”
说着,她挥一挥手中的魔法棒,口中念着咒语,一阵旋风就把闪电卷到空中。转眼之间,闪电便出了城堡。
闪电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爬起来,望着城堡的方向,发誓一定要救出这些女孩和诺奇的妈妈。接着,他转过身,假装离开,消失在女巫的视线中。
3
走着走着,闪电面前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小路,他知道沿着这条路,一定能离开魔法森林,这是逃出魔法森林的唯一一条路,但他选择留下,他想救出女孩们和诺奇的妈妈。闪电在森林里徘徊着,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营救女孩们的办法。
晚上,闪电顺着小路准备悄悄潜回城堡。突然从一棵大树后面闪出一个高大的黑影,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熊。它咆哮着冲向闪电,将他扑倒在地。闪电本能地用手抵住黑熊的脖子,就在他的手触到黑熊的瞬间,黑熊变成了一个人。那人满脸胡须,披头散发,浑身黝黑,迅速缩回按在闪电胸口的手臂,并兴奋地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又伸手拉起躺在地上惊魂未定的闪电。
他看着闪电,感激地说:“亲爱的朋友,你刚刚解除了女巫施在我身上的魔法。”
闪电惊惶不安地喘着粗气,问:“你……你是谁?女巫为什么对你施魔法?”
那个男人回答:“我叫玛修,是个猎人。三年前,我的女儿被女巫带到了魔法森林,我历尽艰辛找到这里,希望救她出去,不仅没成功还被女巫变成了一头黑熊,一直困在这里。”
闪电慢慢平静下来说:“很高兴认识你,玛修,我是稻草人闪电。女巫囚禁了我的朋友索菲亚公主,城堡里还关着另外八个小女孩。我必须去救她们。”
玛修咬牙切齿地说:“歹毒的女巫害死了我的女儿,我要找她报仇!我不能看着她再伤害其他孩子,我们联手消灭她!”
闪电很高兴找到帮手,问他:“我们怎样才能打败女巫?”
玛修说:“世人都知道,女巫在白天法力最弱。为了迷惑众人,女巫把魔法森林的白昼和黑夜与外面正常世界的颠倒过来,那里面看到的太阳其实是月亮,晚上的月亮则是太阳。所以,我们要在森林里的午夜,也就是女巫法力最弱的时候潜入城堡,去折断她的魔杖。没有了魔杖,她的法力就更弱了。我们就有机会打败她。”
闪电感叹:“女巫真是狡猾,不过我们很快就可以动手了。”
玛修问闪电:“你是不是跟女巫有交易?”
闪电觉得很吃惊:“你怎么知道?”
玛修说:“女巫非常残忍,遇到她的人结局只有两个,要么顺从她,要么反抗被她施了魔法。你能安然无恙地从城堡里走出来,一定是顺从了她。”
闪电说:“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有交易,不过我是骗她的。”
玛修说:“你刚才破除了我身上的魔法,看来你一定有普通人没有的力量,所以女巫暂时没办法加害你。你跟女巫进行了交易,就意味着心甘情愿地屈服于她。当交易完成,她就能从你身上得到这种力量,她会变得更加强大。”
听了玛修的这番话,闪电终于明白女巫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做交易了。但他不明白,她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力量。
闪电紧紧握住玛修的手说:“放心吧,我才不会真的跟女巫做交易呢!我们一定要战胜她,救出那些女孩。”
玛修用闪电的匕首把一根树枝削成锋利的长矛,他握着长矛比画着,要刺穿女巫的胸口。
玛修被困在这片森林里三年,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他带着闪电来到一个叫无垢的湖边。
玛修说:“在这里浸泡过身子之后,可以洗掉气味,到时候我们进入城堡,就不会惊动女巫。”
于是,闪电用湖水洗净自己的身体,和玛修在湖边静静地等待午夜的到来。
第二天的午夜,也就是真实世界的正午,闪电和玛修偷偷潜回了城堡,城堡里一片漆黑。他们屏住呼吸,轻轻移动,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闪电带着玛修去了地窖。玛修试图用闪电的匕首撬开地窖门上的锁,但试了好久都没成功。闪电突然想起那晚女巫进地窖之前念的那句咒语,他学着女巫念咒语的样子,念道:“拉格瑞塔。”门慢慢打开了。闪电和玛修弓着身子走了进去。此时索菲亚和小伙伴们正焦急地等待着他。
玛修嘱咐女孩们:“慢慢走,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女孩们从地窖里依次走出去。玛修和闪电带着她们悄悄溜出城堡,来到无垢湖边。闪电让索菲亚和小女孩们洗去身上的气味,然后藏了起来。
接着,闪电和玛修重新返回城堡。他们沿着石阶,在这个迷宫似的大殿里摸索。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从那些人形石像和玻璃镜子旁边经过,终于在大殿中央的一根横梁上看到了女巫。她变成蝙蝠,倒挂在那儿。魔杖就立在她的正下方,上面镶嵌着耀眼的红宝石。玛修抢先一步靠近魔杖,他将长矛放在地上,用两只手握住魔杖,拼尽全力也没办法将魔杖举起来,更没办法弄断它。
闪电凑上前,手刚碰到,魔杖立刻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荡。这声音惊醒了蝙蝠,她睁开血红色的眼睛,大殿里立刻悬浮起无数晃动的火把。她怒吼着,振动着翅膀,扑向魔杖。
闪电眼疾手快,迅速捡起魔杖,把它重重地摔在大殿的石柱上,魔杖瞬间成了碎片。蝙蝠向闪电俯冲过来,玛修挥动着长矛挡在闪电面前。蝙蝠用爪子抓着玛修,提到空中。玛修不断地挥舞着长矛,奋力挣扎,却没办法碰到蝙蝠。
玛修大声怒吼:“怪物,我一定要消灭你,替我女儿报仇!”
蝙蝠松开爪子,把玛修狠狠地摔到墙上。玛修重重地滑落到地上,嘴里吐着血,身体抽搐着,痛苦地移动着身子,嘴里仍在喊着:“杀……掉怪物……杀掉……怪物……”
闪电刚想冲过去,蝙蝠变成了卡琳娜,转过身,面对着他。
闪电右手紧握着国王送给他的匕首。
女巫眼睛猩红,闪着嗜血的光。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闪电,咬着牙说:“你要毁了我们的约定吗?”
闪电毫不畏惧地说:“约定?你以为我真的会跟你做这笔交易吗?”
女巫愤怒地吼道:“骗子!你跟世上那些虚伪的人类有什么区别?”
闪电反问:“这世上有谁能比你的骗术更高明?查理伯爵的女儿?玛格丽特?米雪?智慧老人?卡琳娜?噢,对了,还有王后的女仆。到底哪个才是你?”
女巫不屑一顾地笑着说:“你终于明白了!”
闪电问:“还记得樱花夫人吗?”
女巫冷笑:“哦,那个蠢女人!当然记得!”
闪电说:“你怎么能忍心欺骗真心对你好的人?”
女巫没有回答闪电的问题,轻轻吐了口气,说:“樱花夫人真是个美人啊!你看她美吗?”她瞬间变成了樱花夫人的模样,容颜娇美。
闪电看着樱花夫人年轻美丽的模样,无限伤感。
女巫又重新变回卡琳娜,继续说:“可惜啊,可惜!她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闪电圆睁着眼睛,盯着女巫:“你为什么又要变成米雪?”
女巫不急不慢地说:“既然你今天要死在这儿,我就让你死得明白。还记得噬魂谷里那个叫黑的怪物吗?我从他的第三只眼睛里看到了精灵、小男孩、狐狸,还有你这个稻草人。我知道你身上有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叫生命。我想从你身上得到它。于是,我变成米雪在河边洗衣服,等你出现。我想跟你玩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引你到魔法森林里来。”
闪电说:“你做这么多,就为了引我到这里?你可以用黑色的旋风,直接把我卷到这里来,何必费尽心思?”
女巫笑着说:“直接把你抓过来,一点乐趣都没有。况且只有你心甘情愿地和我完成交易,我才能从你身上取走这种力量。这样多好玩啊!你们这些凡人永远体会不到任意改写和掌控别人命运的乐趣!”
闪电质问:“翡翠国的王后又没有你需要的力量,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毒手?”
女巫放声大笑:“谁都不能在我面前活得这么幸福。”
闪电想起当初米雪那句没头没脑的判断,现在听到女巫这样的回答,愤怒地说:“你是人,还是魔鬼?”
女巫眉头紧锁,苦笑着说:“人?人有什么好?有时候人比魔鬼更残忍!”
闪电问:“告诉我,米雪是怎样的一个孩子?你杀了她吗?”
女巫怔住了,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温柔,像在追忆。她说:“米雪?米雪是个苦命的孩子。亲生母亲早早离开人世,遭受着继母的种种虐待,小小年纪逃出家门,四处流浪……”
闪电打断了女巫,厉声责问:“米雪这么不幸,你为什么还要害她?”
女巫摇摇头:“不是我,是那些看上去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好心人’杀了她。他们假装好意收留她,然后加倍地虐待她、蹂躏她,最后米雪曝尸荒野。”
闪电听了,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巫看着闪电,轻巧地说:“放心,幸好魔鬼救活了她……稻草人,如果米雪还活在人间,她一定会感激你,感激你给了她不一样的生命体验。”
4
奄奄一息的玛修躺在地上,满腔仇恨让他顾不上自己的伤。他积蓄着最后的力量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长矛,想刺死女巫。玛修的行为又激起了女巫杀戮的欲望。她用手指着玛修,玛修一下被抛在空中,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女巫对闪电说:“你的存在是个偶然,这是上天对你的眷顾。你的生命也许会无穷无尽,但你正在慢慢消耗它。还记得那匹独角兽吗?是你让它的伤口快速愈合。这就是你的力量!我原本只想从你身上得到这种力量,并不是什么女孩,本打算完成交易后,放你一条生路,但现在你却自寻死路。我要杀了你,把你变回原形!”
女巫张开双臂,念着咒语,闪电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匕首掉在地上,接着整个身体开始抽搐,他感到疼痛无比,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将生命从他的身体中剥离。这一刻,他回忆起在麦田的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也曾感受到同样的疼痛,那是生命开始的疼痛,而现在是生命结束的疼痛。闪电浑身无力,好像看到穿着一袭黑色长袍的死神在向他微笑。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影子从女巫身后跳出来,扑了上去,狠狠地撕咬她的右臂,是一只狐狸!闪电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儿子小绒球。诺奇悄悄站到女巫背后,举起一把利剑刺进她的体内。女巫尖叫着,挣扎着,她的左手像利刃一样扎进小绒球的体内。
闪电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不要……不要……”
鲜血从小绒球的体内汩汩地冒出来,染红了他的皮毛。
泪水模糊了闪电的双眼,他不顾一切地抓起地上的匕首,刺进女巫的心脏。女巫厉声尖叫,将沾满鲜血的手伸向闪电。她原本有机会将那锋利的指甲插入闪电的胸口,但最后一刻,她停下了。
女巫的脸不停地变换着,闪现出一张又一张的面孔,最后一张脸是米雪的。她望着闪电,眼神中流露着绝望与无助,又有依恋和不舍,亦如从前米雪的眼神。
闪电看着女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哽咽着说:“那个苦命的小女孩就是你,你就是米雪!”
女巫捂着胸口的血,微笑着,用米雪的声音说:“那个故事……那个故事……风景真美……真美……”
女巫慢慢变成一堆骷髅,转眼间灰飞烟灭。一根白色的羽毛飘在空中,轻轻地旋转着落在地上,那是闪电送给米雪的。
小绒球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
闪电跪在地上,捧起他。小绒球圆睁着眼睛,泪水不停地流,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爸爸……爸爸……我们……又见面了……”
闪电颤抖着声音说:“儿子,我们再也不分开,不要离开我。”
诺奇扑到闪电身旁,看着小绒球,泪如泉涌。
女巫死了,魔法散去。城堡开始摇晃,变成了一间破旧的谷仓。闪电震惊了,“这里……这里……”只有他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候,整个魔法森林从黑夜一下子变成了白昼,阴森恐怖的迷雾与瘴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太阳正挂在西边一角,余晖铺满了森林。
闪电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绒球,绝望地喊着:“小绒球,坚持住,不要离开我。”他疯狂地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小绒球的伤口,但小绒球伤得太重了,终究没能挺过来。
闪电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闪着晶莹的光,滴在小绒球身上,渗进他的皮毛。闪电默默地向上天祷告:“不要带走我的儿子,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回我的儿子。”
许久,上天仿佛真的被他的真诚打动了。奇迹发生了,小绒球的伤口居然慢慢愈合,他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他向闪电微笑着,虚弱地说:“爸爸,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了珍妮妈妈,梦见了你。”闪电欣喜若狂,紧紧拥抱着小绒球。他终于体会到女巫想得到的这种力量是多么神奇多么强大!
玛修慢慢苏醒过来,闪电搀扶着他,一起去找回那些女孩。
女孩们从远处聚拢过来,高兴地手舞足蹈,深情地拥抱闪电和玛修。
这时,那只小朱雀从空中飞来,落在诺奇面前,瞬间变成了一个女人。她有着和诺奇一样的蓝眼睛。
闪电跟她打招呼:“谢谢你,卡罗琳,谢谢你的帮助!”
卡罗琳说:“你是个勇士,谢谢你给我带来了世上最好的礼物。”然后,她一直温柔地注视着诺奇。
闪电转身拍拍诺奇的肩膀:“诺奇,她就是你日思夜想苦苦寻找的妈妈。”
诺奇看看闪电,再看看卡罗琳,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愣在那里。片刻之后,他喜极而泣,大声地叫着:“妈妈,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便一下扑在卡罗琳怀里。
卡罗琳流着眼泪,看着诺奇,深情地说:“我的孩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感谢上天又让我们重逢了!”
诺奇紧紧地拥抱着卡罗琳,发誓再也不与妈妈分开。
闪电很好奇小绒球和诺奇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问他们:“你们怎么会来到魔法森林的?”
小绒球回答:“爸爸,你离开樱花庄园以后,我总在重复做同一个梦,梦见在一座黑色城堡里,有一只巨大的蝙蝠向你吐着火焰。诺奇说他也做了同样的梦。我们怕你遇到危险,所以和嗡嗡一起上路,追踪到这里。”
诺奇接着说:“我们迷失了方向,嗡嗡用魔法为我们引路,而他却被一根细细的藤蔓缠住,动弹不了,现在还在森林里呢。”
话音未落,一只蓝雀从天而落,叽叽喳喳地叫着,在众人面前变成了一个小人儿。
嗡嗡向闪电打招呼:“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这次,你可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闪电把嗡嗡捧在手里:“魔法森林里的女巫就是害死金面骑士,夺走樱花夫人容貌的人,现在她被我杀死了。”
嗡嗡兴奋地上蹿下跳:“太好了,你真是大英雄!”
闪电自言自语地说:“死去的不仅仅是女巫,还有一个小女孩,愿米雪在天堂能获得安宁。”
在猎人玛修的带领下,他们很快走出了魔法森林。在森林外面,他们遇到了正在寻找失踪女孩的亲人们。那些女孩与家人抱头痛哭,令所有在场的人感动不已。
其中一个女孩早已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玛修对她充满了怜悯,愿意收留她,小女孩也很乐意跟随玛修学习打猎。他们与闪电告别,闪电目送着他们离去。他默默地祝福,希望这个不幸的女孩从此能快乐幸福地成长。
索菲亚公主返回翡翠王国,王后也恢复了正常。索菲亚向国王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家人重新团聚了。
诺奇带着妈妈卡罗琳,与精灵嗡嗡一同返回了樱花庄园。
而闪电和小绒球这对奇怪的父子又踏上了寻找心的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