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花朵盛开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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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妻子和毛妹(1)

妻子给我一个归宿,毛妹让我的灵魂反省。忘不了,被折腾的父老乡亲

1、青年女子远征军

在村子里,胡丫头儿是女人中的佼佼者,年轻,俊俏,出类拔萃,又有个性,她也是人人皆知的霸姐。只要提到她,人们就免不了议论,会想到她的曾经,联系到“红杏出墙头”的话题。

其实,胡丫头儿心里很苦。她是自己给自己摘一粒苦果,长年累月的慢慢咽下去。她曾经想到过离婚。在这一点上,她是软弱的,冲不破世俗的观念,也不忍心那样对待“最后一个匈奴”,更不愿把已经破碎的自己再给我。被闲言碎语刺得太痛的时候,她曾经对我说:“我真想这会儿把自己给你,流着眼泪睡一觉,但我不能!是你害的我,我永远恨你!”冷静下来以后,她告诉我,我们不能继续恋下去了,这辈子我没有办法嫁给你,你娶个婆娘吧!

我说,我知道。

她说,你知道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和胡丫头儿,都不敢违背道德的底线,这是我们的自知之明。有人说,漂亮的女人往往有傻和愚笨的时候,这话有些道理。胡丫头儿也一样,但她并非不可救药。当我满了27岁以后,胡丫头儿忍着不时袭来的心痛,为我寻找伴侣,但时过境迁,她也有绝望的时候,骂年轻出众的成熟女娃子有眼无珠,就没有她胡丫头儿的眼光!她说,她这是在折磨自己。

知道根底的人说,胡丫头儿也有醒悟的时候,解铃还是系铃人。

说什么都行,说也白说,骂也白骂,村里的待婚女子早已凤毛麟角。知情的女人贬胡丫头儿;谁生了女娃子养大等着你?你们恋够了,这才想到娶婆娘,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胡丫头儿没好气:“就让你见见!”

通情达理的想一想,对谁都不怨,怨也没有用。那是特殊的年代,恋爱和婚姻绑在“革命”的战车上,我们那儿是穷村,穷得看家的狗崽都想出去寻找新的主人,说白了,生存第一,谁还在乎你那情呀爱的!但如果谁胆敢乱了婚姻的道儿,又会激起公愤,坠入天地不容。村里的小伙子在悄悄地长大,在一夜之间,让人们惊讶:啊,都该谈婚论嫁娶婆娘了!可是,村里的大姑娘呢?也似乎在一夜之间被大风刮跑了,所剩无几,暂时未嫁的,也不愿把眼光放在本地,脚跟脚的往外嫁。外面的女子又不乐意往这穷村走。只有出口的,没有外援救急,严重的婚姻赤字。扔下那么多“剩男”,这麻烦事儿靠“批斗命”可解决不了。为人父母的,心里着急,娶妻无望的,情绪低落,继而逆反,大有一点火便成不可收拾之势。生产队的干部急了,找大队,大队的干部急了,向公社反映,公社的干部也感到棘手,这才知道,批判和斗争解决不了这种“偏离革命”路线的“性”事。

胡丫头儿不急吗?急!她一急就干傻事儿,去逼迫娘家最小的小姨妹,要那个刚满20岁的妹嫁给我!

那个和她一样俊俏的小姨妹瞪直了眼,然后带着哭声嚷:“你为什么不嫁给他?要嫁你嫁!”

“我就要嫁他!要是不相信,你等着瞧!”胡丫头儿更横,她语出惊人,这一嚷,把胡家人吓了一跳。

陈家人知道以后,也暗暗愤怒,严防死守的担心。

胡丫头儿是气话。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被戏称为“青年女子远征军”的下山女子,接二连三的从资中、资阳、简阳等更穷更艰苦的地方,踏入了川西坝子的边远乡村,在穷乡僻壤,不知情,不择条件,只要能够安身立命,就草率的结婚,救了许多大龄剩男的命。可是,她们救不了胡丫头儿的命。

胡丫头儿瞧不起那些勤劳有余并不怎么俊俏的“山棒”女子。她要给自己的昔日恋人寻找最好的,那是她的一颗心。因此,她和隔房的小姨妹没有完,这“逼婚”和胡丫头儿“要嫁”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赵桂桂骂胡丫头儿“疯子”。

胡丫头儿说:“我就疯了,又不要你嫁!”

赵桂桂没好气:“想嫁你就嫁,只要你敢!凭啥要带上我?”

旁观者清的明智女人听了,说:“两个婆娘都傻!”

赵桂桂不傻。她挺精明,捷足先登的,为大龄的远房堂弟物色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下山女子。可是,那女子不干,嫌副支书的堂弟粗壮而笨拙,半天说不出两句话,像一头憨厚的牛,家里穷得伤心。赵桂桂也不是巧言善辩的女人,几句劝慰的话之后,就由那女子自己去想了,意思很明显:嫁不嫁?自个儿决定,强扭的瓜不甜,不勉强你!

那女子看见天黑了,无处可住,跑到小院里立着的拌桶内,呆坐着,过了一夜再走吧。赵桂桂给堂弟支个嘴:自己去劝去恋吧!“憨厚的牛”去了。也不知他和那下山女子是怎么“恋”的,反正不会是风花雪月,还有点儿动粗的嫌疑。也算是命运的捉弄,他们在打谷子用的拌桶里折腾,那年久失修的土墙“轰隆”一声倒了,将两个出格“恋”着的孤男寡女扣在拌桶内,砖头、房架和随之而倒的另一堵墙,毫不留情的,一齐压在上面,休想再出来。幸亏拌桶扣下时,有一块火砖垫着,留下一个空隙。要不然,等到第二天早晨,不被打死也给闷死了。

天亮以后,人们搬开砖头断料,把拌桶揭开,两个都安然无恙,倒是那下山女子哭了。她说,她就嫁给“憨厚的牛”。还用问吗?迫不得已,只有那么一个空间,她已经不是她了。既然不是处女了,还能不嫁他?

胡丫头儿那个婆家的远方小叔子就不是那么幸运了。

胡丫头儿原早就讨厌那个大龄的单身小子。她骂他:烦得人要死。其实,那个叫陈长生的单身小子挺朴实的,老想登攀向上,特别积极。有一天,别队一个壮实的青年女子到生产队的空田来撬兔草,不幸被陈长生看见了。他挺身而出,不仅抢了别人的草背篓,还拉住不放,要交给生产队长处置。这一拉出了问题,那女子的衣服被扯破了,乳房也露了半边出来。那女子既羞又气恨,豁出去了,使出蛮劲,把陈长生撞倒在田里,一不做二不休,素性像骑马似的,坐在陈长生身上,边哭边擂。

想不到,陈长生远远不是对手,在女子的胯下动弹不得,只有挨打的分儿。最后,那女子更绝,淋了他一大泡热尿,连背篼也不要了,捂住胸脯哭着跑了。

陈长生好一阵才爬起来。胡丫头儿看得清清楚楚,她走过去,骂陈长生:“你背时,活该!”

把陈长生治趴了的女子叫汪茵茵,从那之后,村里人叫她“汪蛮子”,这事传为风流韵事,也被说成笑话。陈长生因此霉了许多日子。如今,看见那位“憨厚的牛”名正言顺的白捡了一个婆娘,那婆娘且那么漂亮那么勤劳,他羡慕得想上吊。因此,来央求小字辈胡丫头儿,替他寻一个。

胡丫头儿的火气很浓:“婆娘?鸡婆娘!有女子能看上你?白想!”

那些日子,胡丫头儿心头正气,气得火爆爆的。这源于赵桂桂“忧国忧民”,心血来潮,暗中托人给我寻找了一个下山女子。她说,都让胡丫头儿给耽误了,该娶得了!不想这话被听到的女人,告诉了胡丫头儿。胡丫头儿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哭了,哭得很伤心。然后,她到我的小黑屋里来了。

我看见她的眼睛红肿,心疼地问她:因为什么?

她的泪水又夺眶而出,说“我们都后悔,都应该忏悔!”

说完以后,胡丫头儿走了,她的背影留在我的视线里。那是永远的背影。我们应该重新开始了,人生的转折。

2、你必须嫁给他

“标致的嫂子憨憨的娘,

和你幺妹去拜堂!……”

尽管是在那年代,像这样的川西坝子山歌,田里照样有人唱。不,是吼,特有的表达形式,风趣而俗味,但决不粗野。吼山歌的季节大多为栽秧或薅秧的时候,吼得深情,有些悲壮。那当然是犯忌的,大忌。这些吼山歌的人都是上了一定年纪的耕作者,又是贫下中农,不好硬批斗,批也白批斗。山歌吼得大龄的未婚青年心里痒痒的,感情上开始出轨了。

村里就有一个娶妻无望的老小伙子,悄悄迷上了邓丽君,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个破收音机,小小的,不贴到耳朵上听不见,一听就入迷,把邓丽君的歌听得如痴如醉。这且不算,还要请别人听。这一来二去就因为收听“敌台”被公安局抓了,加上家庭成分不好,顺理成章地坐了班房。

胡丫头儿尽管和我分道扬镳,她仍然有些情意绵缠。那傻小子收听“敌台”之事人人皆知,胡丫头儿替我担心了,说:“我有小收音机,可以给你,你可别听那女人的……”

我说,我听你的。

她听岔了,说:“你还想我啊?”谁知,收音机还没交到我手里就烂了,烂得来打死都没有声音,只有扔。扔也不能乱扔,如果扔出“敌台”来,那就背时倒灶。这一点,胡丫头儿比我清楚,生怕害了我。

就在这一年的初夏,田野里犯忌的山歌缭绕,工夫不负有心人,赵桂桂叫她婆家的弟媳给我带来了一个下山女子。

这年我已经满27岁。

赵桂桂的弟媳也是才来落嫁的“青年女子远征军”,叫汤容,一来就接下了嫂嫂交与的神圣使命。这汤容多了个心眼儿,她觉得她这位嫂对我有点儿情意,嘴里没说,心里在想。不,她说了,给胡丫头儿说了赵桂桂的安排。

胡丫头儿没吱声,好像戳动了她心中的痛处,然后提出苛刻的条件:带来的女子不能超过20岁,模样儿至少要接近她胡丫头儿,人要勤劳、单纯,还须……那汤容还没听完,心中已经不高兴了,暗暗说:“你在替他选妃啊?是他娶还是你嫁?”虽然没有当面顶撞胡丫头儿,但已经想甩手不干了,而她到底拗不过赵桂桂。

汤容带来的下山女子叫钟情。刚满17岁,和我的年龄有一个积差,无父无母,她还是一个未成熟的少女,但充满了清纯的活力,又有着山里女子的朴质和动人,见了我不甚说话,幼稚,坦诚,羞赧中含着无知的心计。胡丫头儿早给汤容下了女人的密令:让她先过目,她要主宰昔日恋人的婚事。可是,汤容并不听她的,而是直接带到了我家里。她问我:“满意吗?

我点头。真是一见钟情!相见之后我就被打动了,有了归宿的感觉。母亲也放弃了大户人家仕女型的择媳标准,没有异议。

汤容如卸重负,说有缘分。

胡丫头儿知道以后,借故来看了。她把汤容喊出去,说,不如她胡丫头儿的貌美和婀娜多姿。汤容一听就火,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骂:“你干吗不自己嫁?为啥早不嫁?你们的事我知道!原先做梦去了?”

胡丫头儿的内心是很矛盾的,特别是看到钟情不如她“倾国倾城”以后,产生了很重的失落感,觉得空荡荡的,心被刺得很痛,甚至想,她早该把自己交给昔日的恋人,当时真该不顾一切地嫁!而她不得不承认,年龄小10岁的钟情,并非配不上她昔日的恋人,只是她那颗多情的女人心,受伤太重,伤得她悄悄盈出了泪水。

胡丫头儿走了。暗暗发誓:她再也不过问了!她已经被伤得很重,再管昔日恋人和钟情的事,变痴变哑,跳河跳井死!

胡丫头儿把自己关在屋里,似与尘世隔绝,整整两天。第三天早晨,她听同院的女人说,汤容出尔反尔,已经把钟情叫走了,带到别的人家去相亲落嫁。她勃然大怒,赶到我家,追问我:是不是那样?我告诉她;是,钟情已经走了!我的情绪很低落。她再问母亲。母亲说,她舍不得那个未来的儿媳,正准备去寻找。

胡丫头儿说:“我去!”

胡丫头儿冲进汤容的家,把汤容骂个狗血淋头,逼迫汤容把人交出来。

那位来嫁仅仅几个月的汤容,第一次领略到了霸姐的滋味。她也不是善哉的,觉得委屈,被胡丫头儿一逼,也不管该说不该说,把自个儿在心头想的,说胡丫头儿想嫁我的话都不顾后果地道了出来。

胡丫头儿把她骂得够掺。在胡大小姐的伶牙俐齿之下,能说会道的汤容,只有哭的机会。汤容下定决心,抹眼泪,拖,磨,以为胡丫头儿奈何不了她。而她低估了胡丫头儿,不得不说出了钟情在哪里。

胡丫头儿喝叫:“带我去找!”

“要找你自己去找,只要你能把她找回来!”

“你以为我不敢去?”胡丫头儿骂,“你如果骗了我,我饶不了你!”

胡丫头儿果然单枪匹马寻找钟情去了。

原来,那汤容嫌我家对她不尊敬,待她不周,且没有及时如数给她“红钱”(拉来媳妇的报酬),加上她一直不满胡丫头儿,待到心中没有底的钟情询问我的家庭和我的个人详情时,其时的钟情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了。汤容一念之差,素性来个落井下石,拆散鸳鸯了事,免得再遇上胡丫头儿。于是,她加枝添叶,把我的落魄,与胡紫萍的“野恋”,和胡丫头儿的关系,说个彻彻底底。钟情初涉世,不知命运给她的会是什么,一时吓着了。她便轻而易举地把钟情带走了。刚刚过了一天,胡丫头儿就登门追问,让汤容措手不及。

钟情在汤容新找的一家待了一夜,发觉那家人想效仿类似“憨厚的牛”所为,来个先尝后买,把生米煮成熟饭,不愁小鸟飞了。她很警觉,连睡觉也不放松少女的防范,巧妙地躲过了那一夜。天亮以后,她不吃早饭,推说要回去和哥嫂商量,并不要对方给的车钱,匆匆出了院子。何去何从?她不知道。想再回我家,决意嫁给我,又怕,心里不踏实。最后一咬牙,回故乡去!再苦再累也是人生活的地方,别人能生存下来,她也能!

就在她快速奔向火车站的时候,胡丫头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钟情收住脚,一怔。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她已经在心中留下了这个美丽出众的女人,并且有好感。她很聪敏,猜到了胡丫头儿为谁去拦她。她不吭声,低着头。

胡丫头儿说:“你知道我为啥找你吗?”

钟情的声音很小:“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跑?”胡丫头儿问,“你真不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