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花朵盛开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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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灵魂的拷问(5)

我们把外界好一切都忘记了,只有爱情的美好和动心的渴望………当我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胡紫萍跳起来,喊:“糟了!”她自知闯了大祸,狠狠踹我一脚。

8、悲剧

胡紫萍超越了时代,却是一个悲剧。

她一回家就被父母扣住了。在那样的年代,传统的庄稼人仍然以传统的道德观念为重,在谈婚论嫁的时候,更要讲究家庭成分的好坏和历史的清白,这是关系到一生的幸福和子孙后代的大事,哪能容忍与一个“另类”的“坏”小子在外待一夜!

胡紫萍彻底逆反了,要杀要剐无所谓,犯不着遮遮掩掩。她知道,无论编出什么理由,都瞒不过去,洞察秋毫的过来人父母,况且还有助纣为虐的哥嫂!她不想瞒,不想骗,自己已经作了,要爱要嫁是自己的事,碍着了谁!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真真实实,坦坦荡荡,敢恨敢爱,能做能认,不用逼了,要我说就说!对,就那么回事儿。我们在树林里睡了一个晚上,我们相爱了,已经地老天荒,现在要我另嫁给谁,都改变不了性质,我是他的人!我就是认个感情认个真爱,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这还了得!不——行!父母不懂啥亚当夏娃的,只揣测自己的女娃子和浑小子在外“打野”,还有日后肚子里……不敢往深处想,一想就不寒而栗。女儿逼父母,父母逼女儿,父母气昏之后醒来,哥嫂鼎力相助,逼迫胡紫萍屈服的办法也就出来了。

胡紫萍像囚犯一般被“关押”了,对外只说害了重病,卧床不起。

我不可能知晓胡家发生的动乱和政变,说是卧床不起,那是骗人!村里人不知,我知。我为胡紫萍担心和害怕,我也心悸,后怕。可惜,我没有胡紫萍的胆识,没有她那样的勇气,不敢彻底豁出去,还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只是揪心地想她,不知命运会怎样折腾,有些后悔偷食禁果。

我想到了胡丫头儿,她是能救我的女人,我想向她坦诉一切,也希望她能帮助我和已经不可分割的恋人胡紫萍,如果我们结婚了,她就是我和胡紫萍共同的姐,与我有过恋情的大姨子。胡丫头儿根本不理我了,似乎在一夜之间,我和她已经成了仇敌,我看到了她眼里那女人的恨。我想,先知先觉的胡丫头儿已经知道我和胡紫萍的一切了。而她,站在另一个岸上看着我,看着我的恋人胡紫萍。

原来,爱情是那么苦涩!我的心境开始乱了方寸。

第三天的早晨,胡紫萍突然出现在我的小黑屋门前。

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此时,天刚刚亮,原野醒来以后还揉着惺忪的睡眼,很少有早行的庄稼人。

短短两三天,胡紫萍有了太大的变化,仿佛从炼狱里走了一回。她瘦了,春光灿烂桃花盛开的靓女脸出现了苍白,她是那种俊秀高挑的靓丽女子,显得更苗条了。这时候的她,是那么的不顾一切,破釜沉舟。

短短几日不见,思恋如年,如乡里所说,我想她想死了。突然相见,她竟然让我有些害怕,心跳得太厉害了。我叫她进屋来。

她说:“不!你那屋子黑洞洞的,像陷阱,牢房似的!”她说她可不像我,没骨气,甘愿被牢房似的小黑屋禁锢一辈子,像那样土里土气,窝窝囊囊,穷困愚昧生活几十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把自己给我,是希望我能挣脱旧壳,不像祖辈那样,或者比祖辈还悲哀。

感觉得到,她的神志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幸好我的住处是院子最背静的地方,不会有人知道在黎明以后,恋男怨女的事。我心里说:“我也想改变人生呵,可我能做到吗?我们能做到吗?”

那时我是很悲观的。

我喊着“紫萍”,安慰着她,叫她进屋,仿佛是最后的晚餐,我们要以恋人的方式,寻找坚强,度过甜蜜快乐的时光,哪怕含着眼泪,抱着痛哭一场。

我已经不那么幼稚,凭直觉知道我和胡紫萍会是什么样的结局,隐隐约约地意识到,纯粹的生死之恋是没有的。

胡紫萍执意不进屋,她似乎不怕别人听见,追问我:是不是要真心和她结婚?我说:“是”

“你有胆量没有?”她再问。

我说“有”。她和我进了小黑屋。我感觉出她的全身潮热,火辣辣炽情的紫萍又回来了。竹林里响过脚步声,受惊的鸟儿鸣叫,扑飞。

胡紫萍说,得赶快离开村里!我不知她要干什么。她这才告诉我:和她一块儿远走高飞,就是乡里人说的:结伴私奔。没有必的选择了!她很担心家里人会把她立刻嫁出去,甚至做梦都梦到被别的男人奸污了!她不会那么贱,她要把爱情给予她爱的男人,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最后说明: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十五华里外的新繁县城,这两天有汽车来招收人,什么手续都不要,只要年轻、愿意,直接去新疆农场,有文化的青年男女更好。

“我们去那儿,在那儿结婚!”她想得非常单纯,非常美好,忧愤的眼里有了幸福的光芒,好像我和她很快就有个快乐的家,小夫妻睡广阔的蓝天下,生儿育女。

我原本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胡紫萍是炽热的,像一团感情燃烧的火,我也胆壮了,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如在树林偷食禁果一样,忘记了外面还有个非常强大的世界。

我和胡紫萍抛弃了一切,双双离家出走了。临出发的时候,她激动得眼里有了热泪,抱着我,给我一个吻,说:“不管生与死,我把一生都交给你了!”

我们躲过村里人,匆匆赶到兴隆堰渡口。撑船的老头认识我们,他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迟疑着不开船。

“你撑船呀!”胡紫萍怒喝。

我们过河了,一路顺利,赶到僻静的广场。那里果然停着一辆汽车,招收的人所说,就是胡紫萍告诉我的话。

“我们上车去”她喊。

刹那间,我却动摇了。我开始担心,害怕是陷阱,更多的是对家乡的牵挂,贫困的家里还有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

胡紫萍说:“你怎么啦?”

“我……”

谁说出众的女子智商低,她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极恨地盯我一眼,毅然上了车。

“紫萍!”我喊。

她把脸掉向一边。车发动了,开始往前走,她却不要命地跳了下来。此刻,我看见她满眼的泪水。

“懦夫!”她哭着骂,“骗子!……”

我喊着“紫萍”,想给她说……她不知哪儿来了那么大的劲,如同疯了一般,把我推在地上,扭头跑了。

我站在有车痕的泥地上发怔。人们看着我,议论纷纷。

到了傍晚,我才饥肠辘辘的回家。

胡紫萍没有别的去处,她也回家了。这就是我们的永别。

我的紫萍一回家,就被锁在家里,后来传出话头,说她有点儿疯癫了。胡家的人骂女儿不争气,恨我,但很宽容,丝毫不提我的事。我心痛着,忏悔着,想证实紫萍的死活。

在村口,我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和胡丫头儿相遇。我开口就问胡紫萍。

胡丫头儿像遇见了陌生人。她叫我害怕。

我说:“你告诉我,紫萍她……”

胡丫头儿说:“你把她害得还不够吗?她疯了!”

“不!”我喊,带着男子的哭声。

胡丫头儿什么都不想说了,要立刻离开。我却那般的执着,胡丫头儿毕竟是我昔日的恋人,我一定要她说出真情。

“我恨你!”胡丫头儿有了泪。

胡丫头儿走了,田野里的草垛金黄。

9、灵魂的归宿

我永远失去了胡紫萍,和我割不断情愫的,又是胡丫头儿。

在被家庭“关押”的日子里,胡紫萍曾经向胡丫头儿央求:救救她!一向有些傲气的胡紫萍,向她不甚看得起的堂姐求救,她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可是,胡丫头儿并不怜悯她的堂妹,只有狠心的一个字:嫁!那是一把无情的刀,胡紫萍不疯也疯了。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胡紫萍是悄悄被嫁出去的。那是胡家人走老路,发挥庄稼人愚昧的聪明才智:疯病疯医——既然胡紫萍是想男人想疯的“花疯子”,马马虎虎嫁个男人,天长日久,自然就会好的。那时的紫萍并没有全疯,只是间歇性的精神失常,而被当作丑事,非常草率的,无声无息地逼嫁出去,对她是何等的精神刺激和打击啊,后果可想而知!有什么办法呢?在民间,疯子是被剥夺了生存权利的,成了冕大头的胡紫萍,哪怕并没有真疯,也受到同样的待遇,被剥夺了人生的自由,没有选择的余地!

胡紫萍带着哀怨和恨,饱含热泪离开我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她的去向和生死,我更无权知道,胡丫头儿也不告诉我。我被“封杀”了。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失去胡紫萍以后,我的精神状态也开始崩溃。胡丫头儿看着我,她想说想骂又不开口,对我仍是怨恨,不知她是代替堂妹还是她自己。看得出,她的内心很矛盾,思想负担很重。

赵桂桂骂了我一顿,充满女性的感情。我怀疑,其中有胡丫头儿的使命。不久,同生产队居住的大队团支部书记来做我的思想工作,叫我振作起来。我并不笨,我同样判断得出,是两个年轻女人在挽救一个走向单身汉后备队的失恋男人。按理说,应该感谢她们,我却有些无奈。

大队团支部书记希望我作一个优秀向上的青年积极分子,我缺乏信心。说实话,我已经够积极的了。胡紫萍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以后,对人生我有着潜在的悲观。

尽管这样,我还是得努力积极,也许想减轻心理的疼痛,淡忘对胡紫萍的思恋,寻找灵魂的归宿。

人生是短暂的,思恋却痛苦而漫长,真正要混混沌沌的麻木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时候的我,多么需要胡丫头儿的理解和分忧,而她似乎与我变成了陌生人,她因爱而恨,因为疯了的堂妹不能宽恕我。

时光无情,在时钟的咔嚓声中切宰着宝贵的生命,与死亡一样,对任何人都是公正的,不会因为高贵和低贱有所不同。

日子是匆匆的过客,转眼就到了夏收逼近的初夏。一天中午,铁路埂子约两里外的冯家大院子发生火灾了,听到有线广播,不少青壮年都拼命地跑去抢救。我看见了胡丫头儿,她那敢死队的精神叫许多人惊讶,这不像胡大小姐!我紧步后尘,不甘落后,并非为了表现积极,因为有胡丫头儿在前,那是真正的感情。

非常邪粜,抄近道的时候,唯独我在铁路脚下的院子边遇上了狂叫的恶狗。与狗搏斗是一件既惊险又无奈的事,等我脱身再跑,胡丫头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救火的场面如火如荼,我一去就被泼火的水淋得精湿。旁边有人说,是女疯子点燃的火。又有人说:不对吧,女疯子不是被拴住的吗?仿佛是一种感应,听见“女疯子”,我的心一震,想到了胡紫萍。我太想她了。

突然有人喊:“有个女人跑进火里去了!”

那是直感,我马上在人群寻找胡丫头儿。没有!我朝浓烟中跑去。火燃得正猛,我没有退缩。不是我英勇,是我看见了在火中倒下去的年轻女人,正是胡丫头儿!

“胡娇……“我喊。她已经不能答应了。我也被呛得快窒息了。而我,居然能够把胡丫头儿救出来。

我先是想背她,背不了,就那么面对面的,把她抱到空地上。我们双双倒在一起。过了一会儿,胡丫头儿能动了,她一把抓住我,指甲陷进我的肉里。她哭着说:“胡紫萍烧死了,我亲眼看见,身上还套着铁链子!”

“胡紫萍?”我也抓住胡丫头儿,想爬起来去抢救,可惜身上有个胡丫头儿,动不了。

我们的身边围满了人。

大火是被扑灭了,而我们心里的火不能熄灭,灵魂被拷问着,别人怎么议论扑倒在火场中的我和胡丫头儿,已经不重要了。

胡丫头儿再次病了一场。可惜,她并无好好休养的命,还未痊愈,夏收便来了。由于她不再是队长的夫人,怎么做工由不得她,我和她又被派去结伴干活,远离众人,单独在河湾的田里收打油菜子。

我们不能再陌生了。

既热又累,胡丫头儿脱得只剩一层纱,我再次有了初恋时的感情。收打中她气喘不已。

我说:“你歇歇吧,别累病了!”

她没好气:“我本来就有病!”顺势坐在河坎上。歇一会儿再做,做一会儿再歇。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说:“你过来!”

我顺从地去了。她叫我和她坐在小河边,挨排坐着,像恋人似的。

胡丫头儿说:“我对不住你和紫萍!……

她的眼圈红了。

我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我也想哭。胡丫头儿没有说因为什么,人已经死了,我能怨恨胡丫头儿的什么呢?即使我知道因为什么,对胡丫头,我也恨不起来。

应该重新劳作了。胡丫头儿起身的时候,突然惊叫一声,顿时蹲了下去。

她的脚扭伤了,痛得呻吟。我束手无策。

她说:“送我回去!”

怎么送呀?我说,去叫她家的人来扶她。

“背我走!”

我迟疑一下。痛得白了脸的胡丫头儿发怒了:“你不是已经抱过了吗,还不敢背?”

我把胡丫头儿背着,走过夏收的田野。

到了陈家的小院,放她下来。竹林里的农舍没有人,静悄悄的。当我离开她走向田野的时候,她喊:“转来!”

我重新站在她面前。

此时的胡丫头儿,让我看见了她的女性冲动,脸潮红。不过,她终于冷静下来了,说:“你走吧!”

也许,我真的应该远离胡丫头儿了。

我们的头顶,是晚霞初上的晴空,有轮新月,淡淡的,却是那么的大和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