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我们内心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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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剧烈的神经症冲突

第一部分 神经症冲突和尝试解决

首先,我要强调的是存在冲突和患有神经症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我们的一生中,存在很多内心的冲突,如在生活中,我们的理想、兴趣和观点经常会和身边的人截然不同。如同我们与生活的环境总是出现矛盾一样,在我们的一生中,内心也总会出现各种矛盾。

动物的大部分行为是由本能决定的。比如动物间的交配、育雏、觅食和防卫等活动都是由本能而不是个体的想法决定的。在众多生物中,只有人类享有选择权,这是一项特殊的权力,也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因为他们不得不选择。很多时候,人的欲望处于相反的两个方向,如有时候我们享受他人陪同却不接受他人的打搅,有时候我们渴望在医学上深造,却对音乐难以割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做出选择。也许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情并非我们的意愿。比如在我们必须帮助那些陷入困境的人时,也许我们更想和情人温存;也许我们支持他人某一观点的时候,内心却极为反感。这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选择呢?或者面对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观时,我们开始变得迷茫、不知所措,比如在战争来临时,我们应该选择奔赴前线保家卫国,还是应该承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呢?这种选择真的太难了!

这些冲突的类型、范畴和强度是由文明状况决定的。如果文明基本稳定,传承传统,那么,个体面临的选择种类就会减少,出现冲突的机会也会少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冲突在这种状况下就完全不见了。矛盾可能存在于两种有差别的忠诚中,也可能存在于个体的欲望和集体的责任中。在文明快速转型中,彼此矛盾的价值观和截然相反的生活方式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在这段时期,提供给人们的选择多得数不清,但人们想要做出一个选择并不简单:在思想上,人们可以与众不同,也可以人云亦云;在生活中,人们可以独来独往,也可以迎合集体;人们可以选择向往成功,也可以选择忽略成功;人们可以选择严加管教孩子,也可以选择放养;人们可以对男性和女性采取完全不同的态度,也可以选择对他们一视同仁;可以将两性作为感情的附属品,也可以将其看作是人类本能的欲望。这种选择数不胜数。

可以肯定的是,生活在现有文明中的人总是会遇到这些选择,也就是说,这些类型的冲突是普遍存在的。而大部分人在遇到冲突的时候,总是被外力左右,跟随他人的脚步前进,以至于卷进矛盾中的他们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独立的见解,面对问题只是一味忍让。也就是说,个体在面对文明中的种种冲突时,对此一无所知,更别说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了,他们甚至都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需要强调的是,我所说的这些个体都是正常的个体,并非神经症患者。

因此,了解自己真实的愿望是发现矛盾、解决矛盾的第一步,不仅如此,我们还应当清楚我们的情感世界:如我们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一个人,还是因为觉得应当喜欢他,所以误以为真的喜欢上了他?面对父母离世,我们表现出的悲痛是真心的,还是惯性思维下的行为?我们向往进入医生或者律师的行业,是因为喜欢职业本身,还是因为喜欢职业带来的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我们希望孩子幸福成长、人格独立,到底是出于真情,还是表现给外人看的?那些我们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真实情感和需要究竟是什么,我们真的了解吗?恐怕未必。

只有树立健康正确的价值观,我们才能了解冲突。因为思想、信念和道德观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冲突。引发冲突并指导我们做出选择的只有我们自身的价值观,他人的价值观对我们不会有这样的影响。在新思想的作用下,我们会快速更新我们的价值观。如果我们将他人的价值观占为己有,那么,出现的所有冲突都不会涉及我们自身的利益。例如,某位父亲心胸狭窄,但儿子却不以为然,如果父亲替儿子安排了一份工作,即便儿子不喜欢,内心也不会因此而出现冲突;一位已婚男子和另一位女性之间产生爱情时,他的内心就会出现冲突,面对婚姻他不知所措,难以抉择,自然也不能有效地解决冲突,只能通过最简便的办法解决问题。

我们不仅要对这类冲突了如指掌,还要学会放弃两个冲突中存在争议的一个,且必须学会割舍,不可以舍不得。但是,我们的情感和信念总是牵扯不断,所以几乎没有人能够一直保持清醒,并割舍存在争论的冲突。对安全感和幸福感的缺失使很多人都不愿心安理得地放弃冲突。

只要是决定,就可能出现错误,因此我们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一定要明白我们需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需要承受决定出错带来的风险,不埋怨他人,并且我们必须有能力承担自己决定的后果。他也许会想:“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和他人无关。”他的内心必须具有强大的力量和独立精神,这是大多数人缺失的。

经常处于冲突重压之下的人,对那些完全不受冲突影响,事事顺心的人既羡慕又钦佩。当然,他们有值得我们钦佩的道理,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承认,这都是一个事实。这类人一般都已经树立起了完整的价值观,他们的成长不会轻易受到冲突的影响,所以面对很多冲突,他们并不急于选择,这给人一种泰然自若的强者气质。但是,我们看到的是否属实呢?那些看上去的淡定从容有可能只是一些表面的虚假掩饰,我们钦佩的那些人,可能也是一群人云亦云或者依靠小聪明取胜的人,他们在面对冲突时,从不依靠能力积极主动地彻底解决冲突,而是通过冷漠、顺从或者运气解决。

积极感受冲突的过程可能并不愉快,甚至十分痛苦,但不能否认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能力。只有我们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冲突并努力解决冲突,我们的内心才能更加自由强大,勇气和自由与力量成正比。我们想要掌控自我,就必须学会承受挫折。我们不需要羡慕那些内心愚昧、表现淡定的人,因为他们其实十分脆弱,一触即溃。

如果冲突在生活中无处不在,那么,我们是很难面对它的,更别提解决冲突了,但是为了生活下去,我们避无可避。教育促使我们更加了解自己,促使我们建立起自信心。只有我们充分理解那些和生活中的选择相关的全部因素的价值,我们才能够找到努力的方向,找到生活的正途(参见《做真实的自己》,作者是哈里·爱默生·富司迪,书中描述了屈服于外界的压力是怎样让自己变得愚蠢、迟钝的。——原注)。

对神经症患者而言,认识并解决冲突并不简单。需要强调的是,我所说的“神经症患者”是那些“确实已经生病了的人”,可能每一位患者的病情都不相同,但他们对自己的情感和渴望却一无所知,在他人攻击其缺陷时,他们会表现出明显的恐惧和恼怒,但同时也会尽力压制这些情绪。有一些神经症患者根本没有方向,他们也不具备选择方向的能力,这是受强迫性标准的影响太深的结果。患者在强迫性标准的控制下,不愿意放弃任何冲突,也没有勇气承担任何选择的后果(见本书第十章“人格枯竭”。——原注)。

在正常人中广泛存在的形成困扰的很多问题,在神经症冲突中也很常见,只是种类有所不同而已。很多人认为,用同一个术语来表示两种不一样的东西是不恰当的。但是在我们看来,只要我们充分了解两者的区别,这一做法就无可非议。那么,神经症冲突有哪些特征呢?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某位工程师和他人一起研究机械设备,但总是疲劳易怒,这使他饱受煎熬。一件平常的小事也会让他发脾气。有一次,同事的方案在技术问题讨论会上通过了,他的却没有通过。之后,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同事们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观点。面对这种情况,他有两个平衡性选择,或者是以受害者的身份表明程序不合理,从而维护合法权益,或者支持同事们的决定,但他却没有采纳任何一种办法。他因同事对自己的无视感到气愤、恼怒,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表现在了梦里,但在现实中却没有任何反抗。他恼怒的不只是同事,还有自己的懦弱,长久压抑的恼怒情绪使他更加疲劳易怒。

在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工程师没有做出任何平衡选择。在他的意识里,自己是一个能力超凡的人,但只有得到他人给予其足够的尊重后,他才会意识到自己的能力超凡。他总以为,自己才是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这是他所有行动的基础,但他对此是没有概念的,这一观点几乎成了他做事的原则。他之所以会变得恼怒异常,是因为他人违反了这一原则,但他对于这一点却完全没有意识。不但如此,他总是试图用友善掩饰内心的愤怒,总是一味地贬低、责骂他人,这显然就是虐待倾向,但他对此毫无意识。此外,他总想利用别人为自己谋取利益,所以在众人面前他总是保持友善,这也是无意识内驱力的一种。同时,他对他人的依赖程度越来越严重,因为他要满足自身的感情需要,要得到他人的称赞,面对他人惯性地谦和、忍让、顺从也加重了这一现象。由此,冲突出现了:他随时可能压抑不住内心的恼怒情绪和虐待倾向,产生有破坏力的攻击性行为。但他同时也需要努力维持平和,使他人的赞扬和自身的情感需求更加合理,至少自己看起来合理。于是,他在众人面前隐藏起内心的矛盾情绪,开始变得疲劳易怒,精神状态不佳。

仔细分析这一冲突,我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引发这一冲突的各种因素之间没有共同点。说一个偏激的案例,一个人表现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但同时又放低姿态迎合他人。其次,工程师对于冲突的存在,以及在冲突中占有重要地位的矛盾倾向完全没有意识,甚至还努力压抑冲突,这使他表现出来的情绪十分正常,内心的纠结转化成一个简单的表象:我的方案是最好的,他们对我的无视是错误的。最终,两种强迫性的冲突倾向产生了,他的理性告诉他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过度依赖他人是不正确的,但是这都是他主动选择的,现在已经无力改变了。只有大量的分析能够帮助他改变一切。他被两种失控的强迫力量围绕:这是他无法忽视的内心最急切的需要,但又不是他真实的需要。他轻视那些利用他人、顺从他人的人,因此他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这一事例让我们对神经症冲突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让我们知道了所有选择都是行不通的。这一事例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还有一个类似的案例。一位自由设计师从好友那里偷了一笔钱。他很需要钱,但如果他选择向这位好友借钱,好友一定会借给他,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向好友借钱了。而且,他是一个十分注重脸面、极度重视友情的人。所以,众人都很不理解他偷钱的行为,对此十分惊讶。

分析他这么做的原因,我们可以看到以下冲突。为了保持自己的主动权,同时得到他人的情感,他做出了这一行为。换句话说,他就是想利用他人获得全部的好处,这是一种完全没有意识的倾向,只是表达出他希望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被别人照顾的想法,这是一种感情上的非正常需要。在脆弱的自尊心的驱使下,他拒绝接受他人的帮助,但现实情况恰恰相反,他需要他人的帮助。他认为,他人应当主动提供帮助,毕竟能够帮助自己是他人的荣幸,但如果换成他主动请求别人的帮助,那就是难以忍受的屈辱。无论他有怎样的需要,都不会主动承认,他不想对他人有所亏欠,因此,他讨厌向他人提出要求,因为他渴望获得自由和独立。换言之,他无法接受他人的恩情,更希望通过自己的作为获得想要的一切。

和第一个案例相比,两种冲突存在很多差异,但究其本质而言是相同的。因为全部的神经症冲突的冲突驱力从实质上而言具有无意识性、强制性和不兼容性,所以患者凭借自己的能量不可能解决全部的神经症冲突。

正常人和神经症患者的重要区别在于,他们在冲突的两种倾向上的距离较小,这是十分明显的一个标志。简而言之,正常人产生冲突的两种方向之间是锐角或者直角,而神经症患者产生冲突的两种方向之间则有可能达到了平角。在整体人格框架的作用下,正常人会在两种行为中做出选择,无论选择哪一种行为,都有其原因,没有什么对错可言。

在意识程度上两者也大不相同。就像索伦·克尔凯郭尔所说的:“现实生活不可能通过抽象的对比表现出来,我们将无意识的绝望和有意识的失落进行对比,本就没有价值,因为现实生活不可能这样单调。”换言之,我们对于正常范围的冲突是有意识的,但是一旦神经症冲突出现了,我们却丝毫察觉不到导致冲突的因素。神经症患者冲突的主要方向一般会隐藏得很深,这导致他们必须克服重重困难才能够感知冲突的存在,而正常人想要感知到这一点,只需要稍微启发就可以了,即便在此之前,正常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冲突即将产生。

对正常人而言,面对冲突,无论选择哪一个方向,都是自己想要得到的,或者说都是自己难以割舍的,虽然他们需要放弃某一部分东西来做出这个艰难的选择,但无论如何,选择是可以做出的。而对于重度神经症患者来说,冲突的两个方向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两者都在强迫性因素的控制下,但两者都不是患者本身想要的,所以他们无法自由做出选择。他只能被锁定在某一个地方,停止前进。只有改变自我与自我、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并积极处理神经症倾向,才能改变现状。

神经症冲突为何会如此剧烈呢?相信上面的论述已经给出解释了。这些因素在心里的破坏性力量,既让人恐惧,又让人无望。我们只有了解并牢记前面提到的这些因素,才能够清楚神经症患者为了解决冲突进行的努力和试验。实际上,患者为了解决冲突进行的努力和试验正是神经症冲突的主要内容(在本书中,我用的“缓解”(solve)这个术语,是指神经症患者为了消除内在冲突而进行的尝试。从严格意义上说,患者无意识地否定冲突的存在,所以他的努力无法“解决”(resolve)他的目的。患者的无意识努力,目的是“缓解”问题。——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