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燃问得直白,眼神诚挚,俨然好学好问的乖宝宝一枚。
季尧掩唇轻咳,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顾辰靠着墙,微微垂眸,看上去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季珩伸手掐住苏翎的脸颊,迫使她张嘴,见她嘴里还在流血,眼底闪过狠戾:“跟我走。”
“哦。”
苏翎点头,自觉的跟着季珩走。
季尧也没看他,看着沐燃勾唇道:“公司的事,暂时让顾少拿主意。”
他用了暂时两个字,并没有完全放权给顾辰的意思,沐燃得令,立刻冲到顾辰面前,简洁明了的说明来意。
“顾总!之前那个合作项目马上要开工了,合作方明天下午就要到公司来开会,如果我们再不确定继续合作,就会被视作毁约,要赔付高额的违约金的,您看这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基本算是白问,现在以季氏的情况,根本拿不出那么高的违约金,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可继续这个项目,耗不了多久,季氏的资金流也会出现问题。
要维持季氏的运转,度过这次危机,只有从顾氏贴钱进去。
可这钱……不能白贴。
季雨薇生死未卜,季家和顾家这场联姻不一定能维持下去,顾氏如果贴了钱进去,最后季珩却成了季氏的继承人,那顾家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顾辰异常冷静的分析。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心无旁骛的守着季雨薇,希望她能度过危险期,可仅仅过去几个月,他便迅速蜕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商人。
有了这层考量,顾辰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而是静静的看向季尧,季尧似乎累极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没有要开口承诺什么的意思,顾辰的心沉了沉,面上却露出笑来看向沐燃:“明天我会去公司参加会议,项目会继续推进。”
“好的,顾总,我这就回去安排!”
沐燃斗志高昂的回答,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像一阵旋风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过走廊,沐燃脚尖一拐,进了医生休息室,休息室里的单人床上,躺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听见她进屋的动静,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沐燃条件反射的双手交叉呈防御状态,然后翻了个白眼:“薄律师,你想吓死我啊!”
沐燃说着放下手,薄晋从床上下来,准备往外走,胳膊被抱住,女人柔软的身体不依不饶的贴上来:“薄律师,能不能透露一点小道消息,谁病了?怎么大少和顾少都守在医院?”
“你觉得还能有谁?”
薄晋冷冷的反问,想把手抽出来,沐燃抱得更紧,一双眼镜滴溜溜的转着:“是大小姐吗?她怎么病了?病得严重吗?大少短时间内能回公司吗?如果不能,公司真的要交到顾少手上吗?”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根本不给人回答的机会,薄晋失了耐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命令:“松手!”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
沐燃话没说完,薄晋用力一甩,抽出了手,她则被惯性带得后退几步,脚一崴跌坐在单人床上,等站稳起身,薄晋已经摔上休息室的门消失不见。
啧啧,真没绅士风度!
沐燃在心里嘀咕两句,拿出手机拨通公关部的电话:“通稿可以对外发布了,明天下午会议一结束就召开记者发布会。”
挂断电话,沐燃又拨通人事部的电话:“发布一下岗位招聘信息,优先聘用财务部和策划部部长,还有……”
沐燃边讲电话边往外面走,脚踝传来刺痛,低头一看,刚刚崴伤了脚,脚踝已经有些红肿。
微微皱眉,沐燃没有理会,若无其事的继续讲电话:“公司事务暂时由顾总继续代理,季总在医院,目前状态很好,在公司内网上发个帖子,警告那些人别以讹传讹……”
沐燃离开医院没多久,季氏公关部发出来的一篇通告就迅速引起各界的关注。
季氏危机四伏,顾家少爷顾辰,以女婿身份正式代理季氏一切事务,顾氏将与季氏风雨同舟!
这个通告大肆宣扬了顾鸣海和已故季老爷子当初的‘师徒’情谊,又着重渲染了顾辰和季雨薇有多伉俪情深。
这通告写得极为巧妙,并没有一字半句表明顾氏的明确态度,却又能让人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顾氏绝不会对季氏遭遇的一切袖手旁观。
如果顾氏对季氏坐视不理,那在情理上肯定会遭到众人讨伐。
一篇通告而已,便将顾氏和季氏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公关部的手段很高明,不到一个小时,这篇通告便成了热门新闻,在本市的地方台新闻播报以后,又被众多财经公众号推送,热度急剧飙升。
顾辰在看到这篇通告后就离开医院去了季氏,而他前脚走,顾鸣海就带着管家来到医院。
季尧依然坐在走廊椅子上没动,他佝偻的身子坐着,好像不堪重压。
顾鸣海走到他旁边坐下,拿出手机正好看见那条推送通告,点开,递到季尧面前,意味不明的夸赞:“这篇通告写的不错,没想到季氏公关部还有这样的人才,调教得挺好。”
季尧没看手机内容,就那么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有烟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郁的疲惫。
顾鸣海收回手机,冲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拿出一包没打开过的烟连同打火机一起递给季尧。
季尧动作迟缓,像迟暮的老人,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燃烟。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像第一次偷偷吸烟的男孩儿,被呛得剧烈咳嗽,眼角呛出泪来。
咳得太久,管家不由得皱眉,这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吗?
剧烈的咳嗽声吸引了来巡房的护士的注意,她本想冲过来训斥季尧,但被顾鸣海的目光吓得停下。
良久,季尧终于平复咳嗽,他把烟按在地上捻灭,歉意的朝护士笑笑:“不好意思,刚刚忘记医院不让抽烟了。”
护士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季尧扭头看着顾鸣海,没接着他刚刚的话题聊,只是淡淡道:“医生说雨薇的声带受伤太严重,就算度过危险期,以后也不能说话了。”
“医学会进步的,现在的医疗水平没办法治好她,以后也许会有转机。”
顾鸣海宽慰,抬手轻轻在季尧肩上拍了拍。
不轻不重的两下,季尧的目光落在他皱巴巴的手上,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约莫是很注意养生,指甲是很健康的粉色,透着光泽。
很难想象,这双手沾染上血腥会是什么样子。
季尧看得出神,顾鸣海的手顿了一下,不明所以:“怎么了?”
“拘留所的警官说,你去看过雨薇。”
季尧很平静的在陈述一个事实,顾鸣海收回自己的手,面色不改:“嗯,她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突然遇到这么大的事,难免会慌乱无措,我去安慰安慰她,免得她被吓坏了。”
“你走后十分钟,她就割腕自杀了。”
“我也没想到她会想不开,做出这样的傻事。”顾鸣海叹气,一副务必惋惜的模样:“我记得她从小就爱音乐,大学的时候还是校园十佳歌手,可惜了!”
在顾鸣海提到音乐的时候,季尧的眸光一暗,眼底卷起肆虐的风暴。
季尧当然记得他的女儿有多喜欢音乐,他也比谁都清楚她唱歌有多好听。
可是现在她的嗓子毁了,别说唱歌,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要她这样活着,恐怕比死还要更难以接受。
所以她那样热爱唱歌的人,就算是死,也绝对做不到把筷子插进自己的喉咙!
那不是她自愿的!
不然昨晚医院的监控不会刚好出现线路故障无法正常使用!
有人,不想让她说话!
季尧想,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紧握成拳,可他面上还要微笑。
他看着顾鸣海,掩下所有的情绪,颓然的叹气附和道:“是啊,可惜了……”
见他附和,顾鸣海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阿尧不会以为是我对雨薇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才促使她自杀的吧?”
“没有,关心则乱,我刚刚昏了头了。”
季尧低笑着有些自嘲的否认,脑海里又回想起之前医生说的话。
季雨薇手腕上的伤口并不深,虽然划破了动脉,却没有像一般求死者那般决绝。
她从小就最怕疼,连生病打针都要委屈的哭上好几天。
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她是没有胆子往自己身上划伤口的。
季尧闭上眼睛,眼底浮现出季雨薇戴着氧气罩,面色惨白的模样。
筷子插进喉咙的时候,她一定很害怕。
她哭了吗?
她在心里叫了‘爸爸救我’吗?
这样的想法像蚂蚁一样不停地啃咬着心脏,不致命,却痛入骨髓。
“唔……”
季尧捂着心脏闷哼一声,顾鸣海忙关切的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雨薇,只要她一醒,我立刻通知你!”
“不用!”季尧拂开顾鸣海的手,坚持道:“我没事。”
我就在这里守着她,哪儿也不去,再也不会让人伤害她!
知道他做了决定不会轻易改变,顾鸣海没再劝说,没多久,季珩带着苏翎回来。
苏翎口腔内壁的咬伤比较严重,但也不好包扎,医生开了内服的药和喷雾,又交待她饮食要注意清淡些。
看完伤,季珩带苏翎去最近的店买了一副耳机,强势的给苏翎戴上,让她循环听老人机里那几首耳熟能详的歌。
歌虽然是重金属城乡结合摇滚系,但很神奇的是,这样听了几遍以后,苏翎的心情平静了许多,连口腔内壁的疼痛也减缓了不少。
看见顾鸣海,季珩的眉头皱起,显然很不待见他,也没跟他打招呼,径直走到季尧面前,见季尧面无血色,一脸痛苦,扭头就吼了一句:“医生呢?没看见这里有人都要死了吗?”
一声吼完,刚刚巡房的护士循声赶来,拿出听诊器给季尧做了简单的检查。
“心率不齐,请问你现在有没有心悸、心绞痛的症状?”
“没有!”
季尧毫不犹豫的回答,季珩没有耐性,直接命令:“把他给老子拖走!他不配合治疗就给他全麻!”
护士:“……”
到底谁才是医生?
护士一脸无语,却也知道季尧是在强撑,便叫了同事要把季尧带走,季尧倔强地抓住季珩的手不放。
“我要守着她!”
他说,气息已经不稳,额头的青筋也因为巨大的疼痛暴起。
守你大爷!
季珩在心里骂了一句,拉开季尧的手:“还不把他拖走!他要是死在这里,你们也都******别干了!”
季珩情绪不稳,医护人员连忙把季尧拉走,季珩在季尧的位置坐下,顺手把苏翎捞进怀里,薅了一会儿她的头发才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
“血浓于水,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毕竟是他女儿,他担心也是正常的。”
顾鸣海试图在中间充当和事佬的角色,季珩头也没抬,懒懒的反问了一句:“这是季家的家事,关你屁事?”
“……”
顾鸣海眉头抽了抽,他不是没见识过季珩的乖张狂妄,但还是没有做好被怼的心理准备。
一直保持伪善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他深吸两口气才将快要喷涌的怒火压下去,起身带着管家去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了解季雨薇的病情。
季珩没留意他的去留,目光落在苏翎正在玩的游戏上。
老人机屏幕很小,苏翎玩的俄罗斯方块,方块显得更小了。
季珩没戴眼镜,即便隔得这么近也看不清楚苏翎玩得怎么样,索性伸手抢了手机。
“嗯?二爷?”
苏翎疑惑,想摘下耳机,被季珩制止。
季珩的脑袋靠着她的肩膀,苏翎可以感觉到他下巴一张一合的在说话,可他不许她摘耳机,她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季珩大概说了两三句话便没再说话,一手抱着苏翎,一手抓着她的手把玩。
她的手原本就很纤细,之前瘦了一只没长回来,看上去就更瘦了,无名指上纹的那枚戒指倒是依然大小适中。
许是刚刚苏翎失控清醒过来用这枚戒指证明过他的身份,他现在对她手上的纹身倒是提起了很大的兴趣,反复捏着她的无名指看。
纹身的地方被捏得有些发烫,苏翎的心窝也跟着有些烫。
不过好在耳机里播放的乡村混搭风音乐破坏了这旖旎的气氛,让她不至于沉迷进去。
下午的时候,重症监护室里的仪器发出警报,季雨薇又被推进急救室抢救了一次,这次抢救足足进行了两小时才结束。
等到她被推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紧闭着眼,面色惨白,如果不是她身上没有盖白布,苏翎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医生把她重新推回重症监护室,告诉季珩她现在的情况很危急,如果熬不过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季珩听完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下颚紧绷,冷硬如刀。
季尧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捂着胸口站在外面,脸色依然不怎么好。
没和季珩说话,他又穿了消毒服进入重症监护室。
病房里的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声响,在他不在的几个小时里,他的女儿又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有人不止要她不能说话,还想要她的命。
可她还在坚持着想要活下去!
季尧迟缓的走过去,在病床前蹲下,小心翼翼的把季雨薇的手捧在自己手心,眸光极柔和的看着她。
她没有母亲,刚开始学走路的时候,特别喜欢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糯糯的喊‘粑粑’。
他那时正被老爷子带着学习管理公司,自己还是愣头青一个,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她。
等他在季氏站稳脚跟,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回头才发现她已经长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穿着碎花连衣裙,笑起来明媚又疏离。
在感情方面,他向来不擅表达,只能尽可能的补偿她,却不小心将她宠得有些骄纵。
阿武的事他之前就有所察觉,他原本已经想好,如果季珩到时候追究起来,他还能护她这一回,却没想到她那么快又犯下大错。
偷拿他的手机发出那样一条指向不明的短信,不久后季珩就出了意外,季尧不相信这会是巧合。
可他也不相信季雨薇有这样的胆量敢对季珩做点什么。
她是他的女儿,哪怕他们中间有些代沟和隔阂,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她不敢,一定是有人利用了她。
季家家大业大,会被人惦记上也无可厚非,可整个历城,敢这么明目张胆做的人,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顾家自然是嫌疑最大的。
先让季珩出车祸,再引导舆论让他不得不配合警方接受调查,最后又趁他不在抹掉一切痕迹,环环相扣,每一步都算得很精确。
果然不愧是老狐狸!
季尧眼底闪过冷厉的锐芒,轻轻在季雨薇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哑着声开口:“爸爸知道你是被人利用了,别怕,爸爸不怪你。”
他的声音很轻柔,好像床上的人只是睡着了,生怕声音大一点会被他惊醒。
腿蹲得有点麻,他索性单膝跪在地上,离季雨薇更近了一些。
他眼底布满血丝,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深吸一口气,他问:“是顾鸣海做的吗?”
滴滴!
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医疗仪器突然发出两声突兀的高音,然后恢复平静。
季尧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些,胸腔被撞得发疼。
压下疼痛他继续问:“顾辰知道吗?”
医疗仪器再没有反应,护士进来提醒他时间到了,该让病人休息了,季尧缓缓站起来,俯身在季雨薇额头上亲了一下:“乖孩子,等你醒过来,爸爸会让你亲眼看见伤害你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完,他将季雨薇的手放进被子里,还贴心的帮她掖了掖被角,才转身走出去。
季珩还抱着苏翎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薄晋带了八个保镖过来。
季尧扫了一眼,八个人步伐整齐划一,动作利索,一看就是专业的,满意的点头,季尧眼底闪过亮光,平静的开口:“我女儿就在这个重症监护室里,她有自杀倾向,我希望她在康复以前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稍后我会让人先付一半的佣金,等她康复后尾款会立刻到账!”
在商场泡久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说话依然简洁理智得可怕。
甚至他还强调了季雨薇有自杀倾向,营造出他是担心她醒来后再做出什么自残行为才雇佣的这些保镖。
因为除了季雨薇,他还要考虑季珩。
季珩做事不讲证据,太过随心所欲,他怕季珩知道他的猜测,会直接开车撞死顾鸣海。
季氏这块肥肉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所以季珩不能再出事。
几个保镖点头做了保证,便守在监护室门外,进入工作状态。
季尧揉揉眉心,看向季珩:“饿了,吃饭去不去?”
他问得随意,季珩玩着苏翎的手,头也没抬:“账户都被人冻结了,你有钱吗?”
季珩这话带着轻笑,乍一听有点像讥讽,仔细一品,却又像是在外面被人怼了回家打小报告的小孩儿。
咱家的钱都被别人管上了,你可长点心吧!
季尧见惯了他这副模样,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没出息!”
说完朝电梯走去,薄晋跟在他后面,季珩冷哼一声,也抱着苏翎跟上,进了电梯便开始理直气壮的提要求:“我老婆要吃清淡的!”
苏翎还戴着耳机眨巴着眼睛一副懵懂的模样,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季尧看着不由感慨:“幸好爸去得早,要是让他看见你这么护着她,恐怕要被你活活气死!”
“我疼我老婆关他屁事!”
季珩反驳,语气骄傲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妻奴。
季尧无语,不再和他开玩笑,看了眼苏翎脑袋上戴着的耳机问了一句:“她现在的身体什么情况?”
刚刚苏翎在医院失控的样子,季尧也看见了,他就算不懂医也知道正常人不会做出像苏翎这样的举动。
她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更确切的说是比两年前更糟糕。
季尧问这话其实没有恶意,但也说不上多大的好意。
从顾全大局的角度出发,他是不会同意季珩娶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的,哪怕那个人是苏翎。
“吃嘛嘛香!”
季珩只回答了四个字,把苏翎捞进自己怀里,警告的瞪了季尧一眼。
老爷子曾把苏翎从他身边带走过一次,如果季尧敢效仿的话,季珩也绝对不会对他客气。
季尧:“……”
小奶狗护食的样子果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苏翎被季珩揽着腰捞进怀里,表情有些怔愣,不过不是因为季珩突然的动作,而是因为他和季尧的对话。
听了一下午的音乐,刚刚进电梯的时候,老人机的电量终于耗尽了。
在季尧问出有关她身体情况的问题后,她设想了很多种答案,却没想到季珩会用四个字轻飘飘的应付过去。
即便亲眼见过了她失控发狂,在他眼里,她依然是正常人。
是……同类相护吗?
苏翎想,心里却不自觉的想往季珩身边靠拢,甚至试图从他身边汲取一点温暖。
哪怕是长满利刺的刺猬,如果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交给对方,也能相互依偎着取暖不是吗?
这般想着,苏翎放松身体往季珩怀里靠了靠。
电梯到了一楼,季尧率先走出去,并没有开车去多远,直接在医院外面的一个小吃摊坐下,应季珩的要求,照顾苏翎这个伤患,只要了四碗素豆花。
大晚上,三个穿着名贵衣服的男人陪着自己在医院外面的小吃摊吃素豆花,苏翎觉得自己以前可能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误解。
“你就让我吃这个?”
季珩皱眉,满脸不加掩饰的嫌弃。
“不然呢?没钱你还想吃什么?”
季尧反问,动作优雅的卷起袖子,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
摊主很快把热腾腾的豆花端上来,苏翎挖了一勺子尝,味道意外的很不错,眉梢挑了挑,季珩直接抢走她手里那碗,吃了一口,眉头舒展了些。
“二爷,我才吃一口。”
苏翎提醒,眼巴巴的看着季珩咽口水。
季珩把他面前那碗推给苏翎:“又不是不让你吃!”
“……”
所以是她吃过那碗要特别好吃些吗?
苏翎无语,怕季珩反悔,端起那碗大口大口吃起来,连口腔的疼痛都顾不上。
一碗吃完,苏翎有些意犹未尽,季珩在旁边冷冷的看着她:“一碗不到十块钱的豆花把你魂都勾走了?”
苏翎不舍的把目光移向季珩:“还有点饿。”
季珩扣住她的下巴,拿出喷雾在她嘴里喷了两下。
受伤的部分被药物刺激发疼,苏翎倒吸着冷气,季珩表情冷冽:“还饿吗?”
“……”
苏翎果断摇头。
季珩被她这模样逗得笑了一下,抬手薅了一把她的头发。
苏翎觉得自己的头发剪短以后更像季珩养的一条狗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他薅秃。
季尧和薄晋吃得也不慢,优雅的扯了纸巾擦嘴,季尧握拳轻轻敲了敲桌子:“遗嘱上说了,如果你不要季氏,老宅给你,还不想要的话,那就留给她。”
她自然是指的阮湘女士。
季尧年长,和阮湘女士相差不到多少岁,自然也从没叫过她妈。
季珩勾唇,舌尖扫过唇齿,拍桌笑道:“要!为什么不要!”
有些东西,他不和季尧争,但不意味着他会拱手让人。
季尧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平静的点头:“那明天你跟薄晋一起去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改了。”
这个时间有点赶,季珩刚想说点什么,季尧抢先一步道:“趁早把这些都处理了,等雨薇过几天醒了,我顾不上你。”
季尧说得急切,话音落下,季珩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下颚绷得紧紧的,好像别人欠了他好大的人情。
季尧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从钱包里拿出现金结账走人。
走到路边,想到季珩现在开的那辆车又停下,扭头看着季珩道:“我之前订了辆车,原本是打算让你在雨薇结婚那天当送亲的婚车用的,一直没用上,有时间去取回来开。”
季尧说得随意,分明没提季珩现在开的那辆车如何不好,却让人感受到了他的嫌弃。
季珩原本已经快忘记那辆车的事了,被季尧这么一提又想了起来,脸色更沉了。
也没应好还是不好,拉着苏翎快步离开。
季尧站在路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眉心拧成麻绳,轻声道:“我想要一份财产赠送协议。”
他身边只有薄晋一个人,话自然也是对薄晋说的,薄晋皱了皱眉道:“你给他不一定会要。”
从股权转让协议这件事来看,季珩在金钱方面似乎有着某种执拗。
季尧揉揉眉心,语气泄出一丝疲惫:“给他不要,给季太太他总不会拒绝的。”
那小狼狗对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却独独对那个叫苏翎的女人,在意得不得了。
听见这话,薄晋眼底闪过愕然,诧异的看向季尧:“你真的打算退出季氏了?”
他语气里的惊讶太明显,丝毫没有平时的沉着冷静,季尧不由得勾唇,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就算我退出季氏,你也依然会是季氏的法律顾问。”
薄晋抿唇,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工作问题,就算他之前违反了行业规矩,名声受到一些影响,也不至于在这个行业寸步难行。
他盯着季尧,眸光锐利,似乎要剖开这平静的皮囊看看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毒辣,亦或者是肩上的压力实在太大,季尧突然觉得有些扛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薄律师,雨薇不是自杀的!”
……
汽车的轰鸣声在夜色下嘶吼,绚丽的霓虹和高楼大厦飞快的倒退。
苏翎紧紧的抓着安全带,她能明显感受到季珩在生气,且怒不可遏。
车子连闯了两个红绿灯,再拐了个弯,苏翎终于认出这是去顾家的方向。
这么晚了去顾家做什么?难道还要在那里歇?
苏翎疑惑,季珩又踩了油门,车速飙升,十几分钟后,顾家大门映入眼帘。
然而季珩并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反而轰了油门,全速冲过去。
虽然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苏翎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在车撞上车门的瞬间闭上眼睛。
耳边发出巨大的声音,然后是和上次一样的大门挂在车上被拖行的声音。
吱!!
耳膜被这声音刮得发疼,过了一会儿,车子终于停下,睁开眼睛,车前盖已经翻起来,凹凸变形。
管家和一群保安惊慌失措的赶来,顾家刚修好的大门又坏了。
“手怎么这么凉?害怕?”
季珩凑过来抓住她的手,苏翎刚想回答,唇上一暖,呼吸被完全掠夺,脑袋因为缺氧有片刻的空白。
好一会儿耳边才传来季珩的低笑:“有我在,怕什么?”
“……”
就是有你在才不安全!
苏翎在心底反驳,管家和保安已经把车围住,苏翎跟着季珩下车。
“二少,这……这又是怎么了?”
管家捂着心脏问,这要是季珩撞上了瘾,隔三差五的就来这么一遭,他真指不定哪天就要心脏病发作嗝儿屁了。
“还车!”
季珩简洁明了的道明来意,管家老脸一抽,直想冲季珩翻白眼,可消停点吧,这车你就是扔大街上也比闹这出来得强!
心里是这么吐槽,面上却还要赔着笑道:“二少有心了!老爷没拿您当外人,这车您开就是了,还这么辛苦送回来。”
“……”
苏翎在旁边听得想笑,顾鸣海嘴上是没把季珩当外人,可架不住季珩把他当外人啊。
季珩揽着苏翎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又停下,偏头看着苏翎:“还想吃泡菜吗?”
“……”
他的思维跳得太快,苏翎还是跟不上,管家却是立刻明白他要说什么,连忙道:“二少,我一会儿就把人送到季家专门给苏小姐腌泡菜!”
因为管家的识趣,季珩挑了挑眉,这才带着苏翎离开。
离开顾家以后,季珩打电话给车店提车,让他们把直接车送这边来,店员似乎是在竭力推荐季珩给车购买一个VIP护养套餐,季珩正听得不耐烦,一道明亮的车灯打过来,随之响起的是刺耳的喇叭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季珩挂断电话,揽在苏翎腰上的手一紧,轻松将苏翎整个人捞起来带离地面,几个转身抱着她跌坐在路边的绿化带上。
低矮的灌木丛全是坚硬的树杈,尽管有季珩保护着,苏翎的手被树杈划了两下。
季珩的心跳很快,握在她腰上的手很紧,就好像刚刚有车失控冲过来了一样。
“二爷,我没事!”
苏翎趴在季珩胸口小声爱抚,季珩脸色极为难看,拉着苏翎站起来。
顾辰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看着他们。
顾辰坐在驾驶座没有要下来的意思,灯光太强,刺得苏翎眼睛疼,苏翎看不清他的表情,季珩把她拉到身后,目光凌厉的和顾辰对视。
顾辰把油门轰到最大,车子好像随时都会向发怒的野兽冲过来,然而直到车店的人把车送过来,顾辰的车也没有挪动一下。
“二少!车已经挂好牌照上好保险了,终身免费保修!”
店员颇为谄媚的双手奉上车钥匙,黑色悍马像一头野兽蛰伏在路边。
季珩接过钥匙,先把苏翎塞进副驾驶,正准备绕过车头上车,顾辰的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季珩站在车前看着顾辰离开的方向,半晌回头愉悦的冲苏翎吹了声口哨道:“真怂!”
“……”
不然呢?你还希望人家撞上来吗?
苏翎无语,绷着一张小脸没吭声,季珩坐进驾驶座,潇洒的调转车头,把送车来的店员丢在路边。
这辆车应该是今年出的新款,驾驶性能很符合季珩狂野的性子,车里的舒适度又很高,丝毫不会让人觉出颠簸,奇异的将刚柔两种需求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双手握住方向盘的那一刻,苏翎就注意到季珩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
他很喜欢这辆车,这简直像是为他专门设计的。
季珩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是能保持很长时间的喜爱,所以只要这辆车不散架,季珩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换车了。
试驾的感觉很好,季珩按下车窗让风吹进来,又打开车载音乐。
立体环绕音响带来演唱会般的听觉享受,和之前的重金属摇滚乐不同,这里面播放出来的音乐是很舒缓的纯音乐。
是苏翎很熟悉的旋律,轻易地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安静的听了几首歌之后,苏翎忽的扭头惊愕的看向季珩:“二爷,这是你的歌单?”
她都听出来的事,季珩自然早就听出来了。
在排序方面,季珩有些强迫症。
比如他以前上课不接受课程表的变更,必须定时定点上课,如果天气和他第一次上课的时候相差太远,他都会生气。
比如他听歌喜欢听固定的歌单,从哪一首歌开始放,是原唱还是反常,这些顺序都是不能变的。
正因为如此,之前发现季珩换了歌听,苏翎才会那么惊愕,毕竟循环了十年葫芦娃等经典动画主题曲的季家二爷,真的固执得可怕。
许是被熟悉的歌单取悦,季珩唇角勾了勾,把音响声音开到最大。
这一次,季珩带苏翎回了季家老宅。
上次被季珩说了以后,佣人不仅把大门外面的灯点上了还把家里其他房间的灯都亮着。
老宅安安静静的隐匿在黑暗中,有了这些灯光的点缀,意外的添了两分暖意。
好像有人在家里守着,一直等待着什么人归来。
季珩揽着苏翎进屋,佣人倒是不怎么意外,小声道:“二爷,吃过晚饭了吗?顾家刚刚送了个人过来,说是来帮阿翎小姐腌泡菜的,我让她住下了。”
“嗯。”季珩应了一声,弯腰换鞋。
随着他这个动作,苏翎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被刮了两条口子,露出两条十来公分长的伤口,皮肉往外翻着,血淋淋的有些可怖,应该是刚刚护着她跌坐到灌木丛的时候被树杈戳的。
苏翎看着都觉得疼,看向佣人道:“熬点小米粥吧。”
“好。”
佣人点头离开,季珩换好鞋往前走去,苏翎跟在他身后,等他走到沙发边的时候推了他一把,季珩没防备,差点栽倒在地。
“苏翎!你是不是欠收拾!”
季珩怒吼,撑着沙发想坐起来,苏翎面色冷淡的跨坐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