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我的相亲对象都是奇珍异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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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棵叫作知母的中草药

你知道吗?如果条件够好,这里的植物也会变成人。你要注意,在景区里与你擦身而过的,没准儿就是一棵植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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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和朋友们刚在露天烧烤摊坐定,李默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安安置之不理,任凭那首《平凡之路》在她的皮包里一遍又一遍地响着。

“这谁唱的?这么好听!”点完了十二只秘制烤虾,终于有朋友注意到了这仿佛无休无止的歌声。

安安不动声色地用自己带来的纸巾里外擦拭着玻璃杯,坐在她旁边的年轻姑娘用胳膊肘碰了碰安安,带了些揶揄语气小声地说:“姐夫又查岗了吧?”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成了朋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每到这个时候,那些未婚的姑娘便会凑过来说一句:“安安,你家李默林真疼你!”

那些结了婚的男生会边喝啤酒边睨着她说:“小安,我怎么觉得和我家的情况不一样呢,整反了吧!”

安安只好暗自苦笑,她和李默林之间出现这种情况和爱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完全是因为两人压根儿就不合适。若不是因为自己卵巢里的那颗小小的囊肿,她就不会和杜航分手,也就不会和李默林结婚。

她无奈地拿起手机走到远处接听。“你在哪儿?”李默林开口就问。声音沉着冷静,是他一贯的风格。

“和同事吃饭。”

“什么时候回家?”

安安突然觉得不舒服,他为什么总是在她开开心心玩耍的时候不依不饶地打电话来扫她的兴致?结婚前他真的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总是找借口拒绝和他约会,他也没有任何不满,她加班就让她好好去加,去爷爷家就好好陪爷爷,如果太晚了需要接她就给他打电话。她想,她当初真的是搞错了方针路线,她找的这些借口,让李默林误以为她是个听话乖巧的贤妻良母。

相亲的风险就在于,许多人以为相亲就要像个乖乖女一样见面吃饭看电影,这样做的成功率特别高。可终究会出问题,之后漫长的一生,没人能时时刻刻做个演员。

所以婚后,安安终于让李默林知道她是个玩心不死的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来隔离她和她的朋友。如果是,那么他已经快要成功了,因为她的朋友已经因为这一点而越来越不愿意带她一起玩。想到这里,安安的心口一堵,道:“今天不是排卵期吧?”

她的声音大了点儿,引起几个路人的侧目。

那边似乎一愣,然后也没有声音了,她以为他会就此挂断,结果他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别喝酒。”

安安走回座位上,已经有烤好的肉串被端了上来,她好像没看见桌子上的美食,继续擦自己的那只玻璃杯子。

李默林其实也挺好,样貌、身材、身高均是中上等,虽然比自己大六岁,但工作不错,父母也通情达理,最重要的是凡事思虑周全,结婚前竟然连学区房都买好了。

安安妈妈说:“这就是年纪大些的好处。”

安安也知道,她不能强求李默林太多东西。他又不是杜航,他们在一起六年,而她和李默林,相亲六个月就结婚了,她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当初杜航的妈妈和她说:“我给你介绍一种草药茶,听说治疗囊肿最见效了。”安安冷笑,心想,如果真的见效,她还会让她儿子与自己分手吗?

她没想到在当代社会竟然还能遇见这种奇葩事情,她为此大受打击,哭了三天,肿着眼睛在镜子面前辨认了好久,终于意识到这个样子绝对不行。有两件事迫在眉睫:第一,用冰饭勺敷眼睛;第二,得找个男人结婚生孩子。

安安积极行动,没多久便认识了李默林。

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曾和她说:“囊肿这种东西弄不好会反复,你这么年轻,如果想要孩子,得抓紧时间。”

她想要孩子,也喜欢小孩儿,她用挑儿子的眼光来挑丈夫,就算没有共同语言又怎样呢?一旦选择相亲这条路,就好像进入一间大型加工厂,单身、相亲、一起生活,这条产生过成千上万对夫妻的流水线,根本就没有爱情这道工序。

“安安,你喝什么?”同事问她。

“我喝矿泉水,不要冰的。”安安说。

-2-

安安回家的时候,李默林正在书房画图纸。她洗完澡,到厨房为自己泡上一杯知母茶,这是与她妈妈相熟的一位老中医开的保养卵巢的偏方,每天都要喝。李默林曾问起过她,她就只说这是普通的养颜茶。

安安把茶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靠在床上打开电视。不交作业的时候,他们在家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关于植物的纪录片,李默林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戴着他绘图纸时专用的黑框眼镜。

“我下个礼拜要去千山出差,那边有个工程需要我看一下。”

“哦,好地方啊。”

安安正看得出神,两只大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一动不动。李默林交代完自己的行程并没有马上走掉,而是靠在门框上看起了电视。

“可是下周我的排卵期要到了。”

安安盯着屏幕自言自语,她以为李默林已经出去了。

没想到李默林竟然接道:“是,我知道,所以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去。”

安安“扑哧”笑出声来,就为了造人,请一个星期的假陪老公出差?

安安转过头看着李默林,李默林好像看懂了安安嘴角残留的笑,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是觉得,我们没有度蜜月,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安安仔细地审视李默林,没想到这个严肃甚至有些呆板的丈夫竟然也会邀请自己一起旅行。

她向公司请了年假,反正她结婚第二天就主动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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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李默林坐在去千山的车上,可能是碍于车上还有别人的关系,李默林坐得离她有点儿远,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副驾驶的同事聊天,聊的也都是工程方面的事,他好像只会聊工作,即使是结婚前和她约会时,他亦是如此。安安无奈地笑了笑,转头看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心开车啊!”李默林嘱咐开车的司机。

“放心吧,李哥,不会让你和嫂子出事儿的。”一车人就此笑开,安安也笑,她觉得随便什么人都比李默林会聊天。

他们住的宾馆是千山最棒的一家,这里的温泉和山蘑菇炖野鸡是一绝。

李默林白天工作,晚上很晚才回宾馆,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他总是满脸倦容。安安实在不忍心再让李默林受累,两人的效率比在家时还要低。

她本想独自去爬山,可这场小雨没完没了,泡泡温泉也是不错的,中午还可以吃到山蘑菇炖野鸡。

最后一天,李默林下午四点多就回来了,带着一张即使疲倦也掩饰不住兴奋的脸。

安安觉得奇怪:“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乙方不是要请你们吃饭吗?”

“你不是想去爬山吗?”李默林笑着问安安。

“可是现在太晚了,而且雨还是没停。”安安说。

“没关系,我们就在山脚下走走,不上去。”

他们打了一把透明的雨伞,往千山入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保安正在关大门。安安转过头看着李默林,李默林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凑近安安的耳朵说:“没关系,我知道一个小门可以进去,那边我有熟人。”

安安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李默林还有这样的一面,她此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暗暗感叹旅行真是奇妙。

夜晚的山区有些凉,李默林紧紧搂着安安的肩膀,安安抬头看着李默林的侧脸,他的嘴角还噙着笑,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李默林。

安安同样没有见过的,是夜晚的山区,没有灯光,今天还恰巧没有月光,黑色的山峰被黑色的天际包裹着,空中弥漫着的是从未体验过的清香,浓烈异常的植物味道。

李默林把安安搂得更紧,好像生怕她消失了一样。

安安抬头问李默林:“你闻到这种味道了吗?”

“什么味道?”

“植物的味道。”

“嗯。”他用手机里的手电功能仔细照着前方的路。

“听说,这种味道闻得久了,也会变成这里的植物。”安安心情大好,试着和李默林开这种也许没有任何回应的玩笑。

“哎呀!”安安突然停下来大叫。

“怎么啦?”李默林紧张地把手电的光芒都聚在安安身上。

“我动不了了,我的脚在地上生根啦,我要变成植物啦!”安安表情夸张,心里希望李默林能够和她一起玩儿下去。

没想到李默林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你知道吗?如果条件够好,这里的植物也会变成人。你要注意,在景区里与你擦身而过的,没准儿就是一棵植物呢!”

安安哈哈大笑,她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着。今天的李默林太不一样了,从内而外让她感到惊喜。她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到了与这个世界平行的另一个时空,那里也有个李默林,他幽默开朗,浪漫不羁。

“真的吗?那你说他们有什么特点?我怎么才能看出他们来?”安安的眼神发亮,好像刚刚落地的流星。

李默林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贴近安安轻声说道:“嗯,这个说不好,他们看起来和真正的人类没什么两样。比如说我,我其实也是一棵植物。”

“那么你是什么?你是什么植物?”安安也凑近李默林的脸,很想去吻他。

谁知李默林弯下腰去,随手拔起一棵草送到安安面前:“这种,我就是这种草变的。”

安安低头,但她根本看不清这棵草的样子,它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在这天地间,她只有李默林。

“可以送给我吗?”

李默林把它递给安安说:“你要收好它,如果有一天我失踪了,你要按着它的样子来找我。”

不知为什么,李默林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安安有些想哭,她躲进李默林的怀里,小声说:“可以回去吗?我有些怕了。”

-4-

结束这次奇异旅行,生活再次回到本来模样。而那一晚在山区的快乐,就像这株植物里的水分,无法挽回地慢慢流失掉。

那棵草养在安安床头的玻璃花瓶里,一根绿色的柔软枝干,两边均匀地排列着串串拥有紫色额头的小花。它还没有完全干枯掉,杜航就出现了。

晚上,大学同学约她去绿里酒吧叙叙旧,这本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保留项目,老地儿老人儿,可是这次不知道谁把“团体外”的杜航叫来了。大家都有些尴尬,又不能赶他走,又不能各自散去,毕竟都是同学。

大家相互嘘寒问暖,官方式地关怀着对方的近况,而各自的近况听起来,都好像搁置久了的扎啤,不见往日的热情,剩下的只有暗黄色的苦。

比如安安和杜航的寒暄。

杜航:“最近挺好的吧?”

“挺好的。”

“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杜航看着安安咽下橘子果汁,没有说话。

“你呢?”安安礼节性地反问道。杜航喝了一口啤酒,露出苦涩的表情。安安记得他从前喝啤酒的样子就好像憋着笑,仿佛一笑啤酒就会从嘴角流出来。如今是什么让他出现这样苦涩的表情?

“就那样呗,还是老样子。”杜航说。

“你妈怎么样了?”

“我现在已经搬出来住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安安都听得明白。

“干吗这样,她不是身体不好?”

“她是因为我在家里才会身体不好。”杜航又扯出一个苦笑。

“对了,我正在喝你妈推荐给我的药呢。”安安轻描淡写地说。

“安安,我知道你还怨我。”

“杜航,你少自作多情。”安安放出这一句狠话。

杜航望着安安,然后又转过头继续喝酒,好像她刚刚只是和他说了一句“我今天新买了个包”。安安看着杜航,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抽烟喝酒打麻将,他惯着她。

安安就想,如果她和李默林吵架时说了这句话会怎样,安安一想就笑了,她才反应过来,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因为他们从不吵架。安安突然觉得,不吵架,更累。

晚上,安安躺在床上等李默林进屋睡觉,除了交作业,他们从来不同步入眠。李默林的作息很规律,十一点半准时入眠,早上七点准时起床,并且不需要闹钟和人类的帮助。一个男人,生活规律,且没有任何恶习,在现在这个社会里,还真有些可怕。安安瞪着双眼,好像科学家在玻璃室外观察刚刚俘获的外星生物。

“怎么还不睡?”李默林有些惊讶地转过来,看着她探照灯一般的双眼。

“李默林,我睡不着,想和你聊天。”

“太晚了,睡吧。”李默林带着困意说。

“可是我现在就想和你聊天。”

“那好,你说吧。”李默林闭着眼睛小声嘟囔。

“你说我们会有孩子吗?”安安问。

“会的。”李默林的声音比刚才更模糊。

“你怎么知道?”安安转过头盯着李默林。李默林没有回答,他呼吸均匀,看来已经睡着了,安安转身按亮了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半,真准时啊,安安想。

又看到杜航时,安安握紧了自己的手包,心想如果就这样抡起来打他,那么今天中午在商场新买的粉底会不会碎掉。想一想还是算了,那盒粉底四百多呢,不值得。

安安说:“你在这儿干吗?”

“接你下班。”

“我现在用不着你了,我有老公了。”

“你老公来了吗?”

“你挑衅是不是?信不信我让我老公过来揍你!”

杜航“扑哧”一声笑了,他说:“安安,我太了解你了,你不会,你老公更不会。”

安安看着杜航,不明白为什么杜航总是有能力让她上火,从前她都会歇斯底里地吼他一顿,但是多生气的事,只要吼完了,她也就舒坦了。如今,她只能轻飘飘地对他说上一句:“杜航,你大爷。”

可是骂完了“你大爷”四十分钟后,安安还是和杜航坐在了一个饭桌旁。菜上得挺快,一会儿就全了。安安用眼睛斜了斜,淡淡地说道:

“我口味早变了。”

杜航喝了一口酒说:“安安,你别这样,我没别的意思,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你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咱们俩的事都过去了,原不原谅的没意思。你有这闲钱就请未婚姑娘吃饭去。”

杜航叹了口气,低着头点燃一根烟,吐出第一口烟雾的同时,嘴角扯出一枚苦笑,仿佛自言自语:

“安安,你一点儿都没变。”

他说得没错。

接下来的事情很奇怪,安安又开始和李默林撒谎了,为了杜航。

他们经常见面,吃饭、聊天、看电影、喝冰汽水,或是参加奇奇怪怪的同城活动,但是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安安发现,她与杜航的这种关系让她感到非常快乐,就好像回到了她二十岁那年,他们在学校社团里刚刚相识的那段日子。

安安有时候也会劝杜航:“就没给你介绍对象的?赶紧找个好姑娘定下来吧。”

杜航说:“没有能玩儿到一块儿去的。”

安安说:“过日子不是玩儿,你怎么还不明白?”杜航只是看看她,然后笑而不语。安安知道杜航想要说什么,她也低下头,对杜航说:“如果我怀孕了,咱们就别再见了。”

“好。”杜航回答。

-5-

抱着这样的信念,这个月交作业的时候,安安表现得颇为积极主动,两个人也因此而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风情。交完作业,李默林会从身后抱住安安,浅浅地亲吻她的头发和肩膀,好像她是他的宝贝,要抱在怀里才安心。

这种状态在某种程度上大大满足了安安天生的不安分,她好像每天都在噩梦里跳舞,且面带着美梦般的微笑,她放纵自己,并等待一个孩子,为她这段分裂的生活画上句号。

杜航提出周末去本兮山,那是他们在上大学的时候都想去的地方。杜航说:“我正好有两张本兮山的门票,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当天去当天回。”

安安本来很犹豫,但杜航接着说:“你那个时候不是一直想去吗?这次我带你去。”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想去本兮山,那是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她对他说过的愿望。一晃五年多了,她竟然一次都没去过那里。想到这儿,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盘算着怎么向李默林撒谎了。最近,她这方面的经验颇为丰富。

“要去培训吗?”李默林放下手里的书。

“对啊,公司每年都会派两个人参加培训,这次轮到我了。”她鲜有当面和李默林撒谎的机会,她的手指不断地触碰着手机屏幕,尽量装作轻松的样子。

“周六我休息,送你过去吧。”

“不用,公司会有专车,我们总监也会去,你过去不太好。”这是她事先编好的句子,以防丈夫的好心。

“嗯,”李默林点点头,“你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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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起床的时候轻手轻脚,就怕吵醒床上的李默林,她收拾妥当后,又回头看了看李默林。还有一个半小时他就该醒了,她觉得他熟睡的脸那么无辜,她骗了他,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们八点半就到了本兮山,早上山上起了雾,太阳出来后,雾气在慢慢散开。安安和杜航走在进山的小路上,一路无话,安安看着高耸的群山,突然有点想李默林,想他会不会因为她不在而糊弄自己的早餐。

走到半路,有一个人造的小广场,游客们都在此处休息,野餐,上厕所。而往上走则再没有相对平坦的观光路,都是陡峭的石阶。杜航问安安要不要继续,安安说要,但是她得先去趟厕所,肚子有些疼。杜航说要不别上去了,安安说没事儿,可能是早上吃了凉的东西。

他们一路向上,有些地方则需要手脚并用,她有些喘,不敢回头看后面的峭壁。杜航一直走在后面保护她。他知道安安能行,她的胆量和毅力皆可助她走到山顶。

安安边走边想,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来这个地方,这里有什么特别吸引她的吗?

她的身体在拼尽全力往上爬,而脑袋里却在拼尽全力回想,可惜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直到到达山顶。

那里有一小潭湖水,叫明月湖,因为在夜深时,天上的月亮会安睡在这潭水里。

安安看着澄清的潭水,觉得很奇特,这里这么高,竟然会有湖水。微风吹起安安松散下来的碎发,带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她问杜航:“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那么想来这里吗?”

“你说想看看月亮睡觉的地方。”杜航喝光了剩下的半瓶矿泉水。

“你说我多傻,本兮山五点就关门了,没有人看过晚上月亮是不是真的睡在这里。”

“对,没有人看过。”杜航看着安安,微微有些发怔。

“走吧。”安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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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走得异常畅快,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安安却觉得正好相反。她迈着大步,毫无畏惧和犹豫,道两旁紫色的小花也开得刚刚好,散发着似曾相识的清香。也许是她把一些沉重的东西抛在了山顶,身体轻快得好像要飞起来。还有四级台阶就到山脚了,她停下脚步,对走在前面的杜航说:“你躲开点,我要跳下去。”

杜航让开说:“你小心。”

“心”还没有说完,安安便跳了下来,可她却没站住,突然袭来的剧烈腹痛使她跪在地上。她觉得她浑身都在向外流出液体,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身下潺潺的血液,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听不太清杜航在说什么,他应该是在叫她的名字吧,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回答他。她慢慢躺下来,心想她也许猜到山顶的明月湖是怎么形成的了,可能是天上漂亮的仙子幻化成的,如果她此刻也能幻化成另一湾湖水也挺好,就在山脚下,交映着山顶的明月湖,滋养着这一路紫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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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安安看见一脸关切的李默林,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很熟悉,好像还有淡淡的花香,谁买来的?她想他应该都知道了吧,她骗了他,却不想再骗下去了。

她虚弱地问他:“我是怎么了?”

“你是囊肿破裂。”李默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她的手被他握着。

安安转过头,正对着白色的天花板,她说:“所以,你都知道了吧,还有我和杜航的事,你都知道了。李默林,我骗了你,对不起。”

安安休息了几秒钟,然后又接着说:“李默林,咱们离婚吧,我身体不好,就不耽误你了。”

她一直坚持冷静地表达,尽量克制自己的疼痛和眼泪。李默林一直没出声,安安忍不住转过头看李默林,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颓败的样子。她突然有些心疼,是她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她多么怀念他从前的样子,那样从容、冷静和沉着,为什么她只把那当成木讷、呆板和冷漠,自己真的太傻了。

李默林对她说:“别说话,医生要你好好休息。”

“真的,李默林,咱们不必吵架,我什么都不要,咱们离婚吧。”

李默林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对她重复道:“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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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好得很快,医生说:“想要孩子的话,就要小心再小心!”安安只是笑笑,她想她这辈子应该都和孩子无缘了。李默林又去出差了,自从她和他提出离婚,他就开始尽量躲避她。只是出院的那天,李默林出现了,她又和他说起这件事,他只是把她的包裹放进后备厢里,车盖挡住他整个人,她看不见他那一刻的真实表情。

又过了五六天,安安在家收拾自己的行李,那棵从千山带回来的草被安安用塑料纸包好,放在她的衣柜里,她收拾衣服的时候就看到了它。安安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塑料纸,生怕碰碎了已经完全干枯的植物。安安望着它发呆,好像一位母亲望着被自己包裹在襁褓里的孩子,想起那晚的情景,她的嘴边仍有温暖的笑,那是她和李默林自打结婚以来最美好的记忆。她突然很想知道这是一株什么植物,最后的最后,她想要弄明白。

她披上毛衣,打车去了市图书馆,在自然科学阅览室里找到了一本叫作《中草药图典》的书。她仔细地翻找,和手边的这一束对应着,在第一百七十页上,终于发现了这种带有紫色小花的植物。书上说,它的名字叫知母,根部可入药。

安安给李默林打电话的时候,李默林正在工地上,他摘掉安全帽,走远了一些,看着正在重塑的建筑,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对,我知道,那棵草药叫知母。安安,你的病我早就知道。”

电话的另一头,他的妻子安安,沉默地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