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你去把别人搞得身败名裂,也不会再让你拆散别的幸福的家庭。我要干掉你这条毒蛇,你这恶棍、流氓、狗,吃我一枪,一枪,再一枪!”
她手里拿着只小手枪,发着寒光,复仇的子弹一颗又一颗射进米尔沃顿的胸口,枪口离胸口很近,只有两英尺。他向后倒去,手里还紧紧抓着文件。他摇摇晃晃,试图站起来,但是他又中了一枪,这次他彻底倒了下去。我听见他喊了一句“你打死我了。”然后就没动静了。这个妇女看看他,在他脸上狠劲踹了几脚,直到确认他真的死了。这位妇女——正义的复仇者,这才转身离开。
当时我们干涉的话,也救不了他。当这位妇女向米尔沃顿开枪时,我想冲出去,但福尔摩斯拽住了我的手。我明白福尔摩斯的意思:这事与我们无关,正义战胜了邪恶,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和责任。那位妇女前脚刚离开书房,福尔摩斯后脚就迈到另一扇门前,并转动了一下门锁的钥匙。这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看来,房里的人全被惊醒了。福尔摩斯沉着地走向保险柜,双手把一捆捆信件扔进了壁炉,直到扔完为止。这时有人敲门并转动把手。福尔摩斯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封预告米尔沃顿死期的信,还在桌子上并沾满了血迹。福尔摩斯把它也扔进了壁炉。他拔出通向外面那扇门的钥匙,我们跑了出去,在外面又把门闩住。他说:“从这边走,我们翻墙离开。”
我回头一看,这栋大房子灯光通明,前门开着,花园里闹哄哄的,一个个人影正沿着小道追去。警报传得如此之快,出乎我的意料。当我们走到阳台时有个人发现了我们,边喊边追过来。福尔摩斯对这儿很熟,我跟着他飞快穿过树林,追我们的人也是气喘吁吁。一座六英尺高的墙挡住了我们的路,福尔摩斯一下就翻过去。当我翻的时候,我的脚被人抓住了,我顺势踹了他一脚,翻过墙头后,脸朝下摔在树丛中,福尔摩斯把我扶起来,然后我们一起飞速地穿过韩姆斯德荒地。
我们一口气跑出足有两英里,直到听见后面没有追逐者的脚步声了,这才放下心来,我们安全了。
我已经把这次具有特殊意义的伟大事件记录下来。第二天上午,我们吃完早饭后正在抽烟,这时仆人把满面严肃的伦敦警察厅的雷斯垂德探长领了进来。
“早上好,福尔摩斯先生,请问,你现在有空吗?”他问道。
“就是再忙也得接待你呀。”
“如果您有空的话,我想请您帮助我们调查一个非常奇特的案子,时间是昨天晚上,地点是韩姆斯德区。”
福尔摩斯说:“啊!这是一起什么性质的案子?”
“谋杀——一起让人吃惊的谋杀案。你一向热衷于对这类案件的侦破,怎么样,去阿倍尔多塔帮帮忙吧。说句实话,这个米尔沃顿确实是个恶棍,我们监视他有一段日子了。还了解他用高价收买一些信件,来进行敲诈。凶手没有拿走一点值钱的东西,只是烧了一些信件,由此推断,凶手可能是有地位的人。他们的目的只是防止那些信件对无辜的人造成伤害。”
“他们?做案的不止一个?”福尔摩斯问。
“是的,罪犯有两个,其中一个差点被当场捕获。我们采集了他们的脚印,向目击者了解了他们的长相,我们一定能抓住他们。第一个人身手敏捷跑得很快,第二个人被花匠抓住后,经过一番厮打后也逃跑了,这个人身体强壮,中等身材,方下巴,粗脖子,有络腮胡,还带着黑色面具。”
歇洛克·福尔摩斯说:“描述得不够细致,你不会认为华生是凶手吧。”
雷斯垂德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我确实在描述华生。”
福尔摩斯说:“雷斯垂德,恐怕我爱莫能助,在我眼里,米尔沃顿是个最最危险的恶棍。他钻了法律的空子,使他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复仇是在所难免的。不要再浪费口舌了,我十分同情那些可怜的女人,而米尔沃顿是死有余辜。这是我不协助侦破案件的原因。”
福尔摩斯好像忘记了那起他曾亲眼目睹的杀人案件,一上午只字未提。我看见他在那儿发呆,仿佛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事。我们正在吃午饭时,他突然站起来对我大声说:“天啊!华生,我终于想起来了,快戴上帽子和我一起去!”我们跑出贝克街,到了牛津街。接着又往前走,快到摄政街广场时,我看见路左边的商店橱窗里,挂满了社会名流和美女的大幅照片。福尔摩斯紧盯着其中的一张,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位身着盛装的、庄严的皇家女子头戴高高的镶钻石的冕状头饰。我仔细看着那略带弯曲的鼻子,浓浓的眉毛,端正的小嘴和那刚毅的下巴。当我读到这位妇女的丈夫——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和那古老而高贵的名衔时,我惊呆了。福尔摩斯和我对视了一下,当我们转身离开时,他放一个手指在嘴唇前,示意我对此事一定要保持缄默。
【黑彼德】
我的朋友在1895年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特别好,这种情况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太多的案子使他忙不过来。我哪怕打个小手势或使个眼神给光临我们寒舍的某些头面人物,便会受到责备,原因是不够谨慎。福尔摩斯像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把工作当成一种乐趣来追求,除了霍尔德尼斯一案外,他很少为自己伟大的功绩而索取高额报酬。他特别讨厌帮助那些有权有钱的人,在这些人面前他显得特别清高,或者说是非常倔强,因为他对这些人的案子不感兴趣;而有时候他常常连着好几个星期为一些普普通通的当事人奔波忙碌,尽职尽责地帮助他们,因为他们的案子离奇古怪,有时还有动人的故事发生。这无疑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使他的才智得到了考验和体现。
1895年是令人难忘的一年,在这一年中福尔摩斯经办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案子。对红衣主教托斯夫突然死亡的著名调查(这项工作是在教皇陛下特别指示下进行的)和抓获那位臭名远扬的养金丝雀的威尔逊(伦敦东区从此又少了个祸害),就是其中的代表作。随后又发生了彼德·卡里船长之死的疑案,也称伍德曼李庄园惨案。如果把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破案记录算全的话,就必须把这桩非同一般的案件加进来。
记得是7月的第一个星期,我朋友经常不回家。一到这时候,我就知道他手头肯定有案子。那几天,有几个长得让人讨厌的野蛮人来访,并不时地问一些有关巴斯尔船长的问题,我马上想到这是福尔摩斯不想让人知道他那令人生畏的身份,而在某处乔装改扮、隐姓埋名地办案。福尔摩斯在伦敦至少有五个不同的住处。在这些住处里,他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身份。他没有透露他正在办理的案子,既然如此,我只能不闻不问。有一天他没有吃早饭就出去了。我刚坐下来吃饭,就看见他头戴礼帽大踏步走进来,腋下夹着的雨伞像一把有倒刺的短矛。
“福尔摩斯!你就这样带着那把破伞在伦敦转悠吗?我的天,我真不敢想象。”我大声叫了起来。
“我一路跑到肉店,然后又跑了回来。”
“肉店?”
“是啊,我亲爱的华生,早餐前锻炼一下身体是非常有益的。现在我的胃口好极了,我敢打赌,你肯定猜不出我今天早上进行了什么样的锻炼。”
“我没有兴趣猜那些无聊的事情。”
他边倒咖啡边笑着悄悄对我说:“要是你刚才在阿拉迪斯肉店的后面,你就会看见一位穿着衬衫的绅士正把雨伞当成武器,疯狂地去戳一只挂在天花板上的死猪。我没费什么劲就把死猪戳穿了,我太高兴了。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看起来,你的精力和我一样旺盛。”
“我,我才懒得动呢!真弄不明白你在搞什么名堂。”
“因为我觉得这与伍德曼李惨案有关。”
“我可以进来吗?”这时有人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啊,霍普金斯,欢迎欢迎。昨晚收到你的电报后,我一直在恭候您。和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吧。”
我们的客人30岁左右,虽然身着素雅的花呢衣服,但仍保持着那种穿制服时的笔挺,这就显得他非常干练和机警。我认出他是福尔摩斯寄予厚望的年轻警探,全名叫斯坦莱·霍普金斯。我们这位著名的业余侦探的科学办案方法,使这个年轻人像小学生一样对他充满了钦佩和敬意。看样子霍普金斯遇着麻烦事了,神情十分沮丧,一进门就坐了下来。
“先生,不用了,我已经吃过早饭了。我昨天来伦敦汇报,晚上没有回去。”
“你汇报的案件现在怎么样了?”
“先生,失败了,完全失败了。”
“一点也没有进展吗?”
“丝毫没有。”
“啊!上帝,不管怎么说,我一定得查查这个案子。”福尔摩斯说。
“福尔摩斯先生,您知道,这个案子本来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我却没有把握住,现在您查这个案子,我太高兴了。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帮人帮到底,您去我那里帮我好吗?”
“没问题,这个案子的侦察报告和已经掌握的证据我刚才都仔细看过了。顺便问一下,在做案现场发现的那只烟丝袋,上面有没有可追查的线索?对此,你有什么样的看法?”
霍普金斯好像吓了一跳。
“先生,那海豹皮做的烟丝袋里,有死者的名字缩写字母,这肯定是他自己的烟丝袋。另外说一下,他以前捕过海豹。”
“可是他并没有烟斗。”
“是的,先生,在现场我们没有找到烟斗。他的确极少抽烟,这些烟丝大概是为朋友准备的。”
“就算是吧,如果我来处理这个案子,我会把烟丝袋作为调查的起点,这是我的一点看法。你把这个案子发生的经过和主要情况再简单介绍一下。因为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对这个案子一无所知,我也想进一步了解案情。”
斯坦莱·霍普金斯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举着对我们说:“这是份可以说明死者彼德·卡里船长一生的年谱。船长生于1845年,现年50岁,他捕捉海豹和鲸鱼可算得上是个老手,几乎没有失手过。他当上丹迪港的捕豹船‘海上独角兽号’的船长是在1883年,一连几次出海都收获颇丰。为了给自己留下个美好的回忆,在1884年,也就是第二年,他就离开了海上。之后,他开始了好几年的旅行生活,直到买下了一个名叫伍德曼李的小庄园,旅行生活才算结束。他在庄园里住了6年,一星期前遇害。这个庄园位于苏塞克斯郡,靠近弗雷斯特住宅区。
“在日常生活中,他算是个严格的清教徒,他性格怪僻,不爱说话。有些时候与人格格不入,这显得他很特殊。他有一个妻子,一个20岁的女儿,还有两个女仆。他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一喝醉了,就打人。他经常在半夜把妻子和女儿打得在院子里四处躲藏,直到全村人被惊醒,把他制服后为止。为此,他家的气氛很压抑,女仆们受不了这种压抑,便经常辞掉工作。
“有一次,老牧师到他家中指责他的行为不端,他就殴打老牧师,因此遭到传讯。福尔摩斯先生,你很难遇到比彼德·卡里更残暴的人,总而言之,他不是个好人。据说,他当船长时性格就十分暴躁。他皮肤特别黑,留着一把又浓又密的黑胡子,周围的人都很怕他,他的同行都叫他黑彼德。邻居们对他也是又恨又怕,一见着他都绕道走,惟恐避之不及。自从他遇害后,我还没有听谁说过一句惋惜的话。
“福尔摩斯先生,死者有个小木屋,这点在调查报告中提到过,可能您的朋友还没有听说过这一点。小木屋只有一间,长16英尺宽10英尺,离他家大约有几百码吧。他天天晚上在小木屋里睡,可能由于怀旧的缘故,他把小木屋叫做‘小船舱’。这个‘小船舱’对于别人来说是块禁地,唯一的一把钥匙装在他自己的口袋里,像铺床、收拾屋子之类的杂活从不用女仆插手,都是自己干。木屋的四壁都有窗户,但在人们的记忆中,那挂着黑色窗帘的窗户从来没有打开过。其中有一扇对着马路的窗户。当晚上木屋里面亮着灯时,路过的人们便猜想着黑彼德是不是又在里面喝酒,并对它指指点点,案件调查中几点明确的情况就是从窗户得来的。
“福尔摩斯先生,有一个名叫斯雷特的石匠您还记得吗?他在出事的前两天夜里,大约是1点钟的时候,从弗雷斯特住宅区往家走。路过小木屋时,由于好奇,他透过树丛朝亮着灯的窗户望去,看到一个人头部的侧面像,而且还非常清楚。这个人留着短胡子,并向前翘着。他对我发誓说,这个人绝不是彼德·卡里,因为船长没有那样的胡子,这一点他非常熟悉。我对石匠的话表示怀疑,因为马路离窗户挺远,不可能看那么清,况且他还在酒店里喝了两个小时的酒。谋杀是在星期三发生的,而石匠说的是星期一的事。
“星期二那天,彼德·卡里又喝醉了,那张通红的脸使他看上去像一头凶暴的野兽。他在他家的周围来回走着,嘴里还不知骂些什么,家里的女人一听到他的声音便不寒而栗,在他回来之前都溜之大吉了。他像往常一样,深夜去了小木屋。凌晨2点,他的女儿听到了从木屋方向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声。他女儿晚上睡觉没关窗户,听得比较清楚,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父亲喝醉之后经常大喊大叫。有个女仆看到木屋门开着的时候,已是早晨7点钟了。因为黑彼德令人望而生畏,所以一直到中午才有人壮着胆子去悄悄地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到了门口,那屋里的惨象把人们吓坏了,一个个掉头飞跑。回村后,有人报告了警察。不到一小时,我赶到木屋现场,接手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