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人显得有些吃惊。
“好消息?你们找到他儿子了吗?”
“有人在利物浦看到过他。警察随时都可能找到他。”
店主人长满胡须的面孔上表情由阴沉变得温和了。
他说:“我没有理由像别人那样祝福他。因为我曾为他赶过马车,他对我不好。把我解雇时,连句像样的话都没有。但是我听说小公爵有了下落。我也替他高兴。你们去公爵府送消息,我可以帮助你们。”
福尔摩斯说:“我们要先填饱肚子,然后你把自行车借给我们。”
“我没有自行车。”
福尔摩斯掏出一镑金币。
“我确实没有自行车,不过,我可以借给你们两匹马。”
福尔摩斯说:“行,等我们吃完饭再找您借马。”
当厨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福尔摩斯扭伤的脚突然奇迹般的好了。由于一天没吃饭,吃这顿饭的时间长了一些。福尔摩斯不知又在思考什么,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并不时望着窗外发呆。窗户对面是一个又脏又乱的院子。有座铁炉摆放在院子的角落里,有个肮脏的小孩正在炉边干活。马厩在另一边。福尔摩斯从窗边走回来坐到椅子上,突然,他跳了起来,嘴里喊道:
“天啊!这回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是的,一定如此。华生,你今天看到过牛蹄印吗?”
“看见过,确实有一些。”
“在什么地方?”
“喔,湿地上,小路上,还有黑底格遇难的附近都有牛蹄印。”
“确实如此,华生,你在荒原上看见牛了吗?”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看见过牛。”
“华生,整个荒原上没有一条牛,但是我们却看到那么多牛蹄印,真是不可思议。”
“是的,确实有些想不通。”
“华生,你仔细再想想,在小路上你见过牛蹄印吗?”
“看到过,这点我可以肯定。”
“你能记起牛蹄印的形状吗?”他把面包屑排列成—:::——“有时是这样的。”—:.:.:.——“偶尔是这样。”—∴∴——“你能记清这些形状吗?”
“不,我做不到这一点。”
“但是我可以。我保证牛蹄印就是这些形状。但是我们只能在有时间的情况下才能回去验证一下。很可惜,我当时没下结论,太轻率了。”
“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一头能走、能跑、能飞驰的怪牛,你相信吗?华生,我敢肯定,一个乡村客店老板制造不出如此高明的骗局。这个问题似乎可以解决了,但是那个孩子还在铁炉边。我们悄悄过去,看看能发现些什么。”
马棚看样子快要塌了,里面有两匹鬃毛又脏又乱的马。福尔摩斯抬起其中一匹马的前蹄看了一下,哈哈大笑,然后对我说:“华生,你瞧,马掌是旧的,掌钉却是刚钉上去的。这个案子的确有意思,我们去铁炉那边看看。”
那个孩子看到我们走过来,装作没看见,继续在干活。福尔摩斯的眼睛来回扫视着地上的烂木头和铁块。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店老板赶来了。他眉头紧皱,目露凶光,黝黑的面孔,由于恼怒变成了紫色。他气势汹汹地朝我们走来,手里拿着一根包着铁头的木棍,我看见他这个架式,不由得想掏枪。
“你们这两个该死的侦探!在这儿搞什么鬼?”他对我们喊道。
福尔摩斯冷冷地回敬道:“卢宾·黑斯先生,你大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店主人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假装出来的笑容,使他的脸更加可怕。
他说:“您可以在这儿搜查,但是必须得经过我同意后才行。我不想再看见你们,请马上付账离开。”
福尔摩斯说:“黑斯先生,我们只不过想借用一下你的马,并没有什么恶意。我看路不太远,我们还是走着去吧。”
“从左边那条路走,到公爵府大约有2英里。”他凶狠地盯着我们,直到我们走出他的客店。
我们一转弯就停了下来,因为店主人看不到我们了。
福尔摩斯说:“我觉得越来越冷,我们不能离开这个旅店。还是孩子们说得对,旅店里比较暖和些。”
我说:“我相信卢宾·黑斯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坏的恶棍。”
“嘿,他在你眼里就这么坏吗?那两匹马,那个铁炉,还有这个‘红牛’店都很有意思。我们还是仔细地观察观察吧。”
我们背后是一个长长的斜山坡,大块的灰色石灰石零星地分布在上面。我们往山上走去,我无意中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从霍尔黄瑞斯府方向飞驰而来。
福尔摩斯边按我的肩膀边说:“蹲下,华生。”
我们还没来得及蹲下,那个人已经从我们面前骑过去了。透过飞扬的尘土,我在他过去的一瞬间看到一张激动的面孔——苍白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露出惊惧,嘴张着,眼睛盯着前方的路。我们终于看清了那人,是王尔德。
“华生,公爵的秘书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绕过一块块石头,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可以观察旅店的地方。门边靠着王尔德的自行车。旅店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任何人。天快黑了,我们在朦胧中看到旅店的马棚里挂着两盏汽灯。不一会儿传来嗒嗒的马蹄声。马蹄声沿着柴斯特菲尔德大路的方向急促地响起,很快就听不见了。
福尔摩斯低声说:“‘红牛’旅店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酒吧间在另一个地方。”
“是的,这是人们常说的私人住所。王尔德先生这么晚了在那个黑窝里干什么?他和谁在约会?华生,要想把这件事查得更清楚点的话,我们得冒次险。”
我们两个悄悄地下了山坡,沿着大路,猫着腰来到旅店门前。自行车依然靠在墙边。福尔摩斯划了根火柴去照自行车后轮,当他看清后轮是加厚的邓绿普牌轮胎时,他轻轻地笑了。我们头顶上的窗户亮着灯。
“华生,我得看看窗户里有什么。不过,我得站在你的肩膀上才能看到。”
我弯下腰,用手扶住墙,他踩在我的肩膀上,但是他没等站直就下来了。
他说:“华生,咱们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我们能得到的情报差不多都弄到手了。我们尽量早点动身,因为去学校要走很远的路。”
一路上,他很少开口讲话。到了学校门口却转身往麦克尔顿车站走去。他在那里发了几封电报。然后又返回学校,去安慰霍克斯塔布尔博士。那位教师的死亡令博士很悲伤。他到我屋里来时,仍像早晨出发时精力那么充沛。他说:“亲爱的华生,一切都顺利,明天晚上之前我保证能解决这个神秘的案件。”
第二天早上11点钟,福尔摩斯和我已经到了霍尔德黄瑞斯府。仆人领着我们经过伊丽莎白式的门厅,走进公爵的书房。在这里,我们又见到了王尔德先生——文雅而有礼貌,但他掩饰不住昨天夜里的极度恐慌。他诡秘的眼睛和颤抖的笑容告诉了我们这点。
“你们是来见公爵的吧?很抱歉,不幸的打击使公爵的身体一直不舒服。昨天下午霍克斯塔布尔博士给我们拍来电报,告诉了我们您发现的情况。”
“王尔德先生,我有急事要见公爵。”
“但是公爵还没起床。”
“那我到卧室去拜见他。”
福尔摩斯向这位秘书坚决地表明见不着公爵他是不会走的。
“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您在这里等着,我去请公爵。”
当这位高贵的贵族出现时,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我觉得他突然老了许多,面色死灰,步履蹒跚。和我们打过招呼后,一脸庄严地坐在书桌旁,苍白的胡须垂在桌上。
但是福尔摩斯却盯着站在公爵椅子边上的秘书。
“公爵,为了我们谈话方便,我想请王尔德先生出去。”
王尔德恶狠狠地盯着福尔摩斯,脸色越发苍白了。
“公爵您要是愿意……”
“是的,是的,你最好照福尔摩斯先生的话去做。”公爵不耐烦地打断他然后又说,“福尔摩斯先生,有何贵干?”
福尔摩斯等秘书退出去把门关好后,才说:“公爵,是这么回事,霍克斯塔布博士对我和华生大夫承诺:找到小公爵后可以得到一笔赏金,我想从您嘴里得到证实。”
“是有这么回事,福尔摩斯先生。”
“谁要能确切地说出小公爵的下落,他会得到五千英镑。”
“是这样。”
“要是说出绑架小公爵人的名字,可以另外再得1000英镑。”
“对。”
“这一项要求包括绑架您儿子的人和那些同谋,是吗?”
公爵显得很不耐烦,连声说道:“是的,是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你要是把这些事情都做到了,就能拿到那笔可观的赏金。”
福尔摩斯一向收费很低,看到他贪婪地搓着两只手,我感到非常惊奇。
他说:“公爵,我想您的支票本就带在身上吧。如果我得到一张六千英镑的支票时,我会很高兴。最好您到城乡银行牛津街支行把钱存进去。那是我的开户行。”
公爵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面目严峻,冷冷地看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先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没有白给人钱的习惯。”
“公爵,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呢?”
“再明白不过了,我可以得到这笔报酬。我知道你儿子的下落,而且还知道是谁绑架了他。”
公爵的苍白胡须在惨白的面孔下愈发白得怕人。
他呼吸急促地说:“他在什么地方?”
“或者这么说吧,他在离您花园大门两英里的‘红牛’旅店里。”
公爵无力地靠住椅子。
“你要控告谁?”
歇洛克·福尔摩斯接下来的回答令人吃惊。他快步走向公爵,并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说:“公爵,我就控告您,现在麻烦你给我开张支票!”
公爵当时的表现令我永远难忘。他两手紧握着,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像突然陷入了绝境,然后,他费了很大劲,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坐下来,用两手捂着脸,好久没有说话。
他终于开口了,手仍然捂着脸:“您都知道了吗?”
“我看见昨天晚上您和他们在一起。”
“除了你们俩,其他人知道吗?”
“我没对任何人讲过。”
公爵颤抖着打开支票本,无可奈何地拿起钢笔。
“福尔摩斯先生,我说话算话。我给你开支票,尽管情况对我不利。当初答应付给报酬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局。福尔摩斯先生,你和你的朋友做事都很小心,是吗?”
“您的话我有些弄不明白。”
“福尔摩斯先生,我说明白一点吧。如果只有你们两个知道这件事,我希望你们不要张扬出去,我应该付给你们12000镑,对吗?”
福尔摩斯摇着头笑了笑。
“公爵,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就了结吧,要考虑一下德语教师的死亡问题。”
“王尔德毫不知情,你不能让他受到牵连。德语教师是被那个凶残的恶棍杀死的。”
“公爵,我是这样认为的。当一个人犯下罪行时,而又引起另外一个罪行的发生,这个人在道义上也有责任。”
“福尔摩斯先生,从道义上讲,应该是这样的。但从法律的角度考虑,对一个不在凶杀现场的人,是没有理由受到法律制裁的。更何况他非常痛恨凶杀。王尔德一得到消息便对我什么都说了。他很悔恨和杀人犯有交往。出事后,他们就绝交了。喔,福尔摩斯先生,你一定得帮帮他!一定要挽救他!你听见了没有!”公爵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脸上也抽搐起来,两只拳头挥动着,在屋里走来走去。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冷静下来,踱到书桌旁坐下后说:“你对任何人都没讲此事,便直接来了这里,我很赞赏你这样做。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商量对付流言的办法了。”
福尔摩斯说:“是的,公爵,我们只有彼此坦诚,才能做到这一点。我尽可能的帮助你,但是我必须详细了解情况。我知道您说的王尔德先生,不是杀人犯。”
“杀人犯已经逃掉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微笑了一下。
“公爵,我想您如果听过我的名声,就不会对我隐瞒事情的真相。昨天晚上11点钟,警方根据我提供的消息逮捕了卢宾·黑斯先生。今天早晨我离开学校之前,收到了当地警长的电报。”
公爵仰了一下身,然后惊奇地看着福尔摩斯。
他说:“你好像很有本事。卢宾·黑斯被捕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高兴,但愿对詹姆士的命运没有影响。”
“您的秘书?”
“不,先生,是我的儿子。”
这种坦率的回答令福尔摩斯吃了一惊。
“坦白地说,这些情况我一点都不了解,请公爵说得详细些。”
“我可以都告诉你。我同意你的看法,对无可挽回的局面,不管我多么痛苦,只有说出事情的真相,才是最好的解救办法。詹姆士的无能和强烈的嫉妒心,把我逼上了绝路。福尔摩斯先生,我年轻时,我和一位姑娘以一生只有一次的热情相爱着。我向她求婚,结果她以婚姻会妨碍我的前途为由,拒绝了。如果她还在人世的话,我绝不会和别人结婚。但是,她死了,留下了这个孩子,我担负起抚养孩子的责任。我不能告诉别人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我使他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他长大后,我把他留在身边。我没想到,由于我的疏忽,他知道了实情,从此他滥用我给他的权力,并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公开我和他的关系。把他留在身边,造成了我婚姻的不幸。他一直憎恨萨尔特尔。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仍把詹姆士留在身边,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因为从他身上我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为了他的母亲,我没完没了地受着折磨。詹姆士使我回想起他母亲所有的可爱之处。因为这点我不能让他走。我很担心他会伤害阿瑟,也就是萨尔特尔。为了安全起见,我把他送到了霍克斯塔布尔博士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