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景不长,到了至顺三年(1332年),文宗图帖睦尔和太子阿剌忒纳答剌竟先后殒命。燕帖木儿请求文宗皇后立皇子燕帖古思为嗣。但文宗皇后事先卜了一卦,卜者说燕帖古思如果嗣位,将寿命不长。皇后信以为真,于1332年改立明宗次子懿磷质班(1332年在位)为帝,这就是元宁宗。这样,皇位就由文宗一系又转到了明宗一系。当时懿磷质班只有七岁,政权操在文宗皇后手里。两个月之后,懿磷质班便短命夭折,皇位虚悬,天下无主。文宗皇后只好遣人把明宗长子妥禩帖睦尔从桂林接回大都承继帝位。他就是元代最后一个皇帝元顺帝,又称元惠宗(1333—1368年在位),即位当年改年号为元统。顺帝即位时文宗皇后与他相约,百年之后传位于燕帖古思,一如武宗、文宗故事。但是,过了七年,妥禩帖睦尔在牢牢控制政权之后,便下诏废了文宗庙主,把文宗皇后弘吉剌氏迁到东安州,又把燕帖古思放逐到高丽。燕帖古思行到半路上便遭杀戮。不久,文宗皇后也抑郁而亡。不可一世的文宗及其家族,就像被他残害的和世竦家族一样,也步和世竦之后尘被元顺帝消灭了。
兄终弟及何守信,冤冤相报无时了。帝位在血亲之中转来移去,所伴随着的是他们骨肉相残的鲜血,国家的动荡,百姓的乱离。
6.杀人三千:朱棣登极的“靖难之役”
历代宫廷政变,往往发生于皇帝的家族内部。其血腥与残酷,使人深感万般罪恶皆在帝王之家。但是将这种宫廷政变扩展为一场大规模的夺权战争,并且在得胜之后还要大开杀戒的,乃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四子朱棣。
(1)建文帝削藩
朱元璋即位以后,对异姓功臣怀有十分疑忌的心理,因而他废丞相,杀功臣,把一切权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中。为了加强皇权,他以皇子出镇,星罗棋布,捍卫皇室,但是,他这样做却使这些藩王权力越来越大。按照明朝的规定,所封诸王“制禄岁万石,府置相傅宫属,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万九千人”,“凡朝廷调兵,须有御宝文书与王,并有御宝文书与守镇官。守镇官既得御宝文书,又得王令旨,方许发兵。无王令旨,不得发兵。”这些规定,实际上是把各地驻军指挥权控制在诸王手里。《皇明祖训》还规定:朝中如有权臣擅权,诸王有移文中央索取奸臣并举兵清君侧的权力。诸王之中以北方塞王势力最大,如燕王朱棣筑城屯田,节制卫所军队和将领,成为拥精兵、辖要地的真正统帅。洪武九年(1376年),平遥训导叶伯巨上书反对给予诸王过大的权力,却被朱元璋以“离间吾骨肉”的罪名下狱致死。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太子朱标突然病逝,朱元璋悲痛欲绝。皇位传给何人呢?他犹豫不决,按立嫡立长的规矩,皇长子朱标死了,应由他的长孙朱允炆继位,可朱元璋对这位皇长孙可有点不放心,因为他太懦弱,缺少帝王的气魄。有一次,太祖朱元璋命他作一首《咏月》的诗,想看看他的才力,前几句作的还可以,但收束的两句却是:“虽然隐落江湖里,也有清光照九州。”太祖听了大惊失色,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他的心头。还有一次,太祖命他属对,并亲出一个上联是“风吹马尾千条线”,朱允炆脱口对出:“雨打羊毛一片毡。”太祖听了颇为不悦,觉得毫无气度,脸上顿时布满愁云。这时,太祖第四子燕王朱棣也在跟前,于是上前奏对:“日照龙鳞万点金。”太祖听了拍手叫绝,喜上眉梢,连声夸奖:“对得好!对得好!”他觉得四子聪颖、勇武,曾多次率部出征,将元蒙军队赶进了大沙漠,文采也不错,有帝王之气,有些像自己,因此就想立燕王为太子。可是,在他召开的群臣会议上,却遭到了以内阁大学士刘三吾等老臣的强烈反对。他说:“立皇长孙符合立嫡立长的宗法原则,如果立燕王,那么把他的两个哥哥秦王、晋王放在什么位置上呢?”太祖反复考虑了一番,觉得大臣们的意见还是对的,如果立了燕王为太子,定会引起儿子们的不和,很可能引起骨肉残杀,到那时可就麻烦了,于是就决定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朱棣知道以后,心中愤愤不平,从此萌发了篡夺皇位的野心。
朱允炆尽管优柔寡断,迂阔懦弱,但对于力量越来越强盛的各地藩王,也不免有些疑忌。有一天,他在皇宫的东角门十分忧虑地对他的伴读老师黄子澄说:“我的这些叔叔都已封藩,重兵在握,如果他们多行不法,将如何对付呢?”黄子澄回答道:“诸藩王仅有护卫兵,只能自守,如果有变,发兵击之,就可全歼。”然后,又以汉景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经验教训为证据来说明。朱允炆听了十分高兴地说:“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还有一次,朱允炆问祖父朱元璋:“外敌入侵有诸王抵抗,可诸王不服朝廷节制,谁来制御?”朱元璋反问道:“你的意思呢?”朱允炆说:“德礼在先,不服,削夺封地,废为庶人,再不服,举兵讨伐”。朱元璋点头说:“只能如此。”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闰五月,七十一岁的朱元璋病死,传位给朱允炆。次年,改元为建文元年,史称建文帝。为防止皇室内部为争夺皇位而互相厮杀,朱元璋留下遗诏:“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这真可谓有先见之明。诸王见遗诏,心中虽然不服,但不敢违抗,只有燕王朱棣违抗禁令,擅自从北平出发向南京进发,名曰奔丧,实则是想接近京城这个权力中心。当他走到淮安时,接到建文帝的命令:不许进京。燕王虽然愤愤不平,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好怏怏返回,开始盘算篡位计谋。户部侍郎卓敬看出燕王心有异志,便密书上奏说:“燕王智勇过人,酷似先帝,很有志向,现在镇抚北平,兵强马壮,金朝和元朝都是从这里发展起来的,万一有变,不易控制,为防止意外,应把燕王从北平调到南昌才是。”可是,迂腐的建文帝听不进去,反而批评卓敬道:“燕王是朕的骨肉至亲,不会有什么变乱的。”卓敬又说:“陛下难道没有听过隋文帝杨广的故事吗?父子至亲,尚然弑逆,更何况陛下与燕王不过是叔侄……”建文帝不等他说完就截住道:“你不要再说了!”就这样错过了一次阻止叛乱的绝好机会。
削藩的事没有办成,可这些话却传出了朝廷,顿时流言四起,都说皇上有意削藩。以燕王为首的诸王本来就对阻止他们进京奔丧不满,于是就串通起来,煽动惑众,与朝廷抗衡。一时间,宫廷内外开始流传诸王密谋反叛的消息。建文帝虽说不信燕王等将反的消息,但对诸王雄据、干预中央政府政令的现状也是忧心忡忡的。这些以皇帝的叔父自居的诸王根本不把建文帝放在眼里,言多不逊,行多不法,使皇位受到严重威胁。于是,建文帝找来了兵部尚书齐泰和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黄子澄进宫商议。建文帝对黄子澄说:“先生还记得东角门的谈话吗?”黄子澄顿首回答说:“臣时刻不敢忘,为安邦定国,臣万死不辞!”于是开始了计议削夺藩王权力的活动。当时,朱元璋的二儿子秦王和三儿子晋王已死,削藩的矛头主要指向诸王之长燕王。齐泰认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燕王手握重兵,一向野心勃勃,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削实力雄厚的燕王,然后再图势力较小的西南诸王。”而黄子澄则认为:“燕王预谋已久,早有准备,仓促之间很难得手,倒不如先削燕王的同母弟周王朱橚,翦除燕王的手足,燕王孤立无援,就会不战而败,况且,周王多次违法,臭名昭著,削之有名,不会引起非议的。”建文帝觉得黄子澄的“翦燕手足”、“先易后难”的办法较为仁义体面,一可以削除国家隐患,二又不担当迫害叔父的恶名,因此就采纳了他的意见,削藩先从内地诸王开始,结果使燕王为反叛做准备留下了充裕的时间。
周王朱橚地居开封,与燕地相接,常图谋不轨,名声一向不好。这年七月,建文帝命曹国公李景隆以巡视边防为名,领兵突然路过开封,周王不知是计,没有防备,在出城迎接时,被李景隆逮捕押回京都。建文帝又突生怜悯之心,想放回周王,齐泰与黄子澄强烈反对,只好将他废为庶人,迁于云南蒙地。十一月,建文帝将犯有贪虐罪的代王朱桂遣送到四川,交给蜀王管束。次年,又将代王朱桂、荒淫放荡的齐王朱榑、罪行昭著的岷王相继废为庶人。湘王朱伯伪造钞币,滥杀无辜,建文帝遣使逮捕他,但他膂力过人,骑马如飞,不愿忍受刑讯之辱而拒捕,还亲手点燃了湘王府,他自己持弓跃马窜入数丈高的火焰与妻儿老小同归于尽。这样,不到一年,建文帝便削废周、湘、代、岷、齐等五个藩王。虽然这些藩王也有护卫,但多是骄奢淫逸之辈,况且,他们也的确都有违法乱纪的罪行,因此,削之有名,进行的比较顺利。下一步,建文帝开始着手削夺燕王的权力了。
首先,建文帝以北部边境告急之名,派都督宋忠到开平(今内蒙锡林郭勒盟)戍边,北平的驻军和燕王护卫军大部分被抽调去了,使朱棣平时精心挑选的骁勇善战的精锐之师所剩无几。然后派都督在山海关练兵,都督徐凯在临清(今山东临清)练兵,借机占领战略要地,从北、东、南三面对北平形成包围态势。又派工部侍郎张莴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为都指挥使坐镇北平,接管北平行政大权,直接监视燕王的一举一动,以防不测,并下令诸王不得节制文武官吏,进一步限制诸王的权力。“翦燕手足”的政策执行得可谓非常彻底,朱棣顿时成了孤家寡人。
燕王朱棣一看形势来得这样急迫,感觉不妙,干脆来了个以守为攻,佯称患病隐伏家中,大行韬晦之计,派人将庆寿寺的住持和尚道衍请进王府,出谋划策。道衍俗名姚广孝,十四岁出家,自称得异人传授,能预知吉凶。几年前,燕王在南京与他相遇,燕王拟出上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让他对下联。他随口答道:“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做主。”燕王听了吃了一惊。道衍又说:“大王如能让老僧随同至燕,老僧当奉一顶白帽与大王戴。”“王”字上面加一“白”字,便是皇帝的“皇”。这句话点在了燕王的心窝中,燕王便将道衍视为知己,携至北平,从此成了他的心腹谋臣。这次来到燕王府,他又鼓动燕王:只有起兵抗争,舍此别无生路。并首倡练兵,打造武器,为起事做准备。于是,燕王以捉拿逃兵为幌子,招兵买马,在王府后苑日夜操练,还在后苑内挖了些地下室,秘密请来了工匠日夜督造兵械,又在地上建起六畜圈栏,养了无数鹅鸭,成天吵叫不休,以掩人耳目。
建文元年(1399年)朱允炆改元,按朝觐规定,燕王不得不亲至南京。监察御史曾风韵认为这是收拾燕王的好时机,就以燕王违反礼仪为由,提出治罪。可建文帝以皇叔骨肉之情而推脱。就连首创削藩之议的齐泰和黄子澄也认为:燕王敢于来京,就表示了他没有篡位的想法,如果他不来南京,就让镇守北平的张昺就地逮捕他了。所以遣回了燕王,放虎归山。这年三月,归来以后的燕王为了麻痹朝廷,宣称自己病重,卧床不起。五月是朱元璋去世周年忌辰,各地藩王及世子都要去南京祭奠太祖。朱棣因有“病”,就派世子高炽、次子高煦、三子高燧一齐去南京。他的家人反对三个儿子都去,怕被扣住人质。燕王认为,“舍不得孩子打不住狼,”只有让他们都去,才能解除皇上的疑心,以示自己没有异志。可当儿子们都走了以后,燕王又有点后悔了,他怕赌注下得太大了,一旦失手,“本儿”就难以翻回了。朱棣的儿子们到了南京以后,齐泰果然建议建文帝扣住燕王的三个儿子作人质。但黄子澄不同意,他认为留下了王子,燕王必然生疑,则受之以柄,使其发难有名,不如放他们回去,让他们错认为朝廷对他们也无疑忌。这时,燕王飞奏建文帝,声称自己生命垂危,乞求速遣三子北归。建文帝便传旨放燕王的儿子们全都返回北平,从而错过了钳制燕王的良机。
(2)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
建文元年(1399年)六月,当燕王即将举兵起事的时候,他手下燕王府护卫百户长倪谅叛变,到南京告发燕王谋反。燕王府官校于谅、周铎参与了密谋,被张昺、谢贵诱捕,解送至南京处以极刑。建文帝下诏责备燕王管教属下无方。燕王看到自己的阴谋暴露,又受到皇帝斥责,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装起疯来。他抛弃了亲王的威严和尊荣,蓬头垢面,狂呼街头,抢人酒食,浑身污秽,醉卧沟渠,几日不起。张昺、谢贵闻讯,以探病为名来王府问安。时值夏日,烈日炎炎,却见燕王身披羔袭,坐在火炉旁瑟瑟发抖,连声叫嚷:“太冷了!太冷了!”他们据此确信:“燕王真的疯了,就报告了朝廷。不料,这套把戏被建文帝安插在燕王府内的密探长史葛诚戳穿。他密告张昺、谢贵:“燕王在装病,你们不要受骗。”可张、谢二人仍半信半疑。为使朝廷坚信不疑,燕王又派护卫百户邓庸去南京报告病情。齐泰看出其中破绽,将其收审。邓庸受刑不过,只得从实招来,将燕王装病,造兵器,练壮丁,侍机反叛的事实和盘托出。燕王弄巧成拙,才使建文帝大梦初醒,立即命令张昺、谢贵包围北平,逮捕燕王府的官员,并密旨燕王的旧部、北平都指挥使张信伺机捕获燕王及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