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神秘主义学说
今天要走一条路，但结果可以通向大道。
如果将梦和神秘知识相提并论，大家也不必感到奇怪。梦常被当作神秘主义的门户，即使到了现在，也还有不少人认为梦是一种神秘的现象。我们虽然已对梦作过科学的研究，但也不能否认梦和神秘境界是有联系的。什么叫神秘主义（Mystrvism）-玄奥主义（Qcwltism）呢？不要希望谁能给予这些模糊的概念以明确的定义。我们大概都知道这些名词的意义。它们所指的是另一种超越现实世界的世界，所以不受科学的严格方法的裁制。
根据玄奥主义的假定，天地之间的事物有些是我们的哲学所梦想不到的。我们不必受学院派的窄狭成见束缚；我们应相信它们是客观存在的事。
我们要以科学研究处理其他种类材料的方法处理这些现象。第一，我们必须研究这些历程是否存在；只有在能证实它的存在而且没有疑问之后，才可以设法加以解释。然而我们必须承认，运用理智的、心理学的、历史的因素，即使研究的第一步也很困难。因为它绝不能和其它类种研究的开始完全相同。
先讲述理智上的困难。现在举一个简单易懂的例子来加以说明。假定我们在讨论地球内部的构造。我们自然有明确的知识。
我们假定它内部含有熔化了的重金属。现在试着想象有人主张地球的内部是由碳酸水或苏打水构成的，我们将一定会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与我们所期望的完全相反，而且也没有认为是金属所根据的科学资料。然而它虽然有这些缺点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假如有人告诉我们地球内部是打水的假设证明的方法，我们应当毫不迟疑地细听其说，但假如又有一个人主张地球内层为果子酱所组成的，我们对于他的学说就会有不同的表示了。我们将以为果子酱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人类调制的食品；而且要有果子酱，不能不先有果树和果子，而我们却无法在地球的内层给植物及人类的调食法安一个合适位置。这个理智抗议的结果将能让我们的兴趣转变方向；我们不问地球内层是否由果子酱构成，却问主张这种说法的人为什么竟会有这种观念，或者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主张果酱说的人将一定会因此而非常气愤，责备我们不应对他所称的科学有成见，而不对他的说法作一客观的评价。但是他的责备是没有用的。成见不常是可以痛斥的。有时也很有理由，可省去我们许多无谓的麻烦。老实说，成见也不是由他种可靠的判断类推而得出的结论。
神秘玄奥的学说大多和那果酱说相同，给人以相同的印象，所以我们大可不必通过试验而立即指斥它，然而这也不是如此简单的一回事。我提的这个比喻和一切比喻相同，是不能证明什么的，而且这是否为一适当的比喻是可以怀疑的。结论的选择主要决定于我们的态度。
成见有时是有用而且合理的，但有时也是错误和有害的。是对是错都很难知道。科学史上有许多事例警告我们不要作太草率的结论。譬如前人把陨石由太空（outerspace）落到地上的说法或含有贝壳遗迹的高山从前是海底的说法当作谬论。精神分析发现潜意识时也遭遇过相同的命运，所以精神分析者不敢轻易用理智的论据驳斥新的学说，是有其特殊理由的，我们必须承认这种论据不能使我们排除厌恶、怀疑等情感。
不要让理性变成我们的敌人
第二种因素是心理学的。这个因素原来是指一般人类对于奇怪事物的信仰的倾向。生命既然把严格的规律加在我们身上，我们当即发生一种势力来反抗思想规律的单调和实证的需要。理性变成了我们的敌人，不许我们有种种享乐的可能。我们若脱离了理性的束缚，而受非理性的诱引，哪怕只有一分钟之久，也都是快乐无比的。学生们在校以文字为戏。专家们在科学会议之后拿自己的研究开玩笑，即使是道貌岸然的人偶然也喜欢听一次笑话：“智慧和科学是人最宝贵的力量”，但是也有人等待机会大力反抗。人们宁愿舍弃训练有素的医生而去就诊于魔术家；只要玄奥的学说有流传的事实打破定律或条规，我们就热情欢迎。我们的批判力失去了作用，知觉错了方向，虽然没有实际的根据也都表示赞成了。无论是谁只须考虑人类的这些弱点，就有理由减弱玄奥知识的价值了。
第三个所谓历史的障碍就是说神秘境界供给我们的没有什么新的事实。在神秘界中所遇见的一切奇迹预兆，都已在古人的传说，是科学还不发达，想象不受限制的原始时代的产物。我们倘若相信现代神秘家的话，早就应该相信古代的那些传说了。要记住各民族所有的圣书传说都载满这种奇迹异事，而宗教所以能博得信仰也都以这种奇迹为超人势力的存在的证据。我们因此不禁怀疑神秘的兴趣也就是宗教的兴趣，而神秘主义的运动的秘密动机之一就是要在宗教受到科学进步的威胁时，给宗教信仰呐喊助威。我们既然发现了这个动机当然不免更厌弃所谓神秘现象的研究了。
然而这个厌弃的倾向是必须破除的。这是一个事实问题：神秘主义者告诉我们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这个问题可以凭借观察来解决。老实说，我们还得要感谢那些神秘主义者。自古流传至今的奇闻异事已没有验证的可能了。我们如果说不能证实它们是真的，至少也不能证实它们是假的。但是对于目前亲身经历的事，我们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假如我们相信这种奇迹不是现在发现的，便不怕有人说这种奇迹也许曾经出现在古代著作中。其他解释也许更有道理。因此，我们须破除成见，直接从事玄奥现象的观察。
切入玄奥现象，乞助于梦
不幸得很，现在所要进行的讨论很难表明我们的好意。我们的判断所须依靠的证据是知觉可疑、注意迟钝的条件下的观察而取得的。譬如白等了很长时间之后，可以供我们观察的现象才出现在暗室之内或者黯淡的红光之下。还有人告诉我们说甚至怀疑或批评的态度都可使期望看到的现象不能出现。因此，那些现象出现的情境和科学研究的情境绝不相同。而且观察的对象又是所谓的灵姑或巫祝，这些人据说有特殊的感觉力，然而他们没有特殊的智力和品格，也不曾怀有伟大的观念或高尚的目的，就像古代的异人一样。所以就算信仰他们的神力的人们也不承认他们绝对可靠；他们作假证据的既然不在少数，以致我们以为其余的人也都是一丘之貉。他们的所作所为可用来比作儿童的恶作剧，魔术家的诡计，所以灵姑巫祝的那些灵迹的表现不能给我们以新的力量和任何价值。老实说，魔术家用变戏法在空帽中取出鸽子，决不会增加我们对于鸽子生育的知识。一个人为了得到客观的证据，参加了那些玄奥的灵迹，但最终还是因为厌倦而退回，依旧坚持他们的成见；我对于这个人的立场完全同情。你也许会责备他的行为的错误，以为一个人要研究一种现象，不能预定它有何种性质或者应该出现在哪种条件之下。相反，他必须忍耐着，考虑现代用来抵制灵姑做假的预防措施。不幸现代的抵制法容易接近神秘的观察而宣告结束了。神秘现象的研究是一项专门化的困难工作，要进行这个活动就不能同时又有其他兴趣。作这种专门研究的人还没有得出结论之前，我们自然有疑问而仅凭借自己的猜想了。
我们最可能的揣想，是认为神秘主义中有被人所认识而且又是被欺骗以及幻象笼罩着的核心事实。这个核心，我们怎样才能够接近呢？由哪一点入手才能把握这个问题呢？在此我们可借助于梦，因为梦可以使我们想到在杂乱的材料中摄取精神感应的主题。
梦与精神感应的联系
要知道精神感应，就是某一事件发生在某一特定时间可以在或迟或早的同时传入远距离外的一个人的意识之内，至于凭借什么传导的方法就无人知道了。一般人默认这个事件发生在这个人身上，而接受消息的人一定对他有某种强烈情绪上的兴趣。例如某甲遭遇意外事故或死亡，与甲有密切关系的乙，如他的母亲、女儿或爱人通过视或听的知觉，大约在事件发生时就知道了。这里好像有电话传达似的，而实际上是没有的。这是一种精神的无线电话。用不着强调指出这种作用是不大可能的，而且对这种报告大多数是可有理由拒绝的。但也有一些报告是不便轻易拒绝的。请不再把告诉你的话当作不好轻信的“传闻”，姑且相信精神感应现象是客观的现实。但是必须记得这种现象是不正常的，在这个问题上暂不作出任何结论。
其实，所能告诉的只有极少数朴素的事实。梦和精神感应的关系并不密切，精神感应既不能使我们对于梦的性质有一种新的了解，也不能使我们证明精神感应的实在。精神感应现象不仅出现在梦中；而且出现在清醒时的生活中。梦和精神感应相同的惟一的理由是因为睡眠的状况似乎特别适宜于精神感应消息的接受。因此，若遇到所谓的精神感应的梦，我们可不能因为对梦的分析而相信这种感应消息和清醒时的其他残余东西有着相同的作用，并一同为梦的工作所改造而适合它的目的。
梦与现实的巧合
在分析这种精神感应的梦的时候，曾发现——虽然是微不足道，但似乎是很重要的事。1922年，弗洛伊德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那时仅有一个例子。
一个很聪明的朋友，据他自己的估计，决不至于受神秘主义的熏染。他写信诉述了一个梦，他认为这梦非常奇特。他在讲述梦之前，先说他有一个女儿出嫁到外乡，12月中旬将要生第一个孩子。他很爱这个女儿，而且知道她也深爱她的父亲。他于11月16日和17日间的夜里梦见他的妻子生了双胞胎。此外还有其他一些细节，这些细节不完全有满意的解释。梦中生双胞胎的妇人是他的第二个妻子，是女儿的继母。他不愿意同这个妇女生孩子，他认为她不配养育子女，在做梦时，他已早和她断绝关系。他写信说不因为怀疑梦的学说，尽管他的梦可能有理由使他怀疑，因为那个梦为什么违反他的愿望，而描述这个妇女生孩子呢？据他所诉述，他没有理由怕这种不愿有的事发生。他诉述这个梦是因为11月18日上午忽然接到一份电报，知道他的女儿生了双生子。电报是前一天发的，生产正是16和17日间夜里，大约和他梦见妻子生双生子同时。他问梦和事实同时是否仅是一种巧合。他不认为这个梦是精神感应的梦，因为他认为梦中生孩子的是一个人，事实上生孩子的又是另一个人，这是一个最重要的异点。但是从他的话看来，他如果确有一精神感应的梦，也似乎不至惊怪。他相信他的女儿生产痛苦的时候一定特别想到他。
现在我们来解释这个梦。这个做梦者既然不满意他的第二个妻子，便很愿有像他第一次结婚产生的女儿一般的妇人为妻。在他的潜意识内，这“像……一般”数字已被脱漏。夜里他忽然受到精神感应的消息：他的女儿产双生子。梦的工作利用这个消息，允许他潜意识中以女代表妻的愿望大肆活动，于是有此隐藏愿望而改动消息的内容的显梦。我们得承认释梦证明这是一个精神感应的梦；精神分析更发现一种非其他方法所能认识的精神感应的事实。
然而我们可不要选错了路。释梦可没有直接说出精神感应现象是客观的事实。这现象也许可以用其他方法来加以解释。那人的隐梦也可能有如下叙述：“假定我的女儿算错了一个月，她必将于今天分娩了。据我前次所见，她的形状好像要产双生子。我的已故的妻子是很喜欢孩子的：她如果有双生子，将不知道她有多么高兴了”（最后一点得自做梦者的联想，上文没有说起）。由此说来，梦的刺激可能是做梦者的揣测而不是精神感应的消息，结果仍然相同。要注意这个解释不能断定精神感应是否是客观的事实。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便须要对与其有关的一切情状作详细的研究，但不幸就此例及其他所知道的各例而言，这种研究都没有可能。我们也许认为精神感应的假定给我们以最简单的解释；但这也没有多大效果。最简单的解释不常是正确的，真理常常不是简单的，我们必须十二分慎重，然后作出这种重大的假定。
精神传授与卖卜者
我们现在可以丢开梦和精神感应问题；能说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但是给我们以精神感应知识的不是梦，而是梦的解释，梦的精神分析的研究。因此，下文可暂不谈梦，再讨论精神分析的应用是否可令人了解其他神秘的事实。例如思想传授（thought-transference）的现象和精神感应现象密切相关，容易被视为一物。有人以为这个人内心所发生的心理历程如观念、激动状态、意志等，可通过空间而传授给他人，不必采用普通的工具如字符等。最可怪的是古代的奇事异闻录中却很少记载这些现象。
对病人作精神分析的治疗时，深深地觉得以卖卜为业的人的活动给我们以一种观察思想传授的好机会。从事于这种职业的大概都是平庸愚劣的人们，分发卡片，审察笔迹和手纹，或运用占星术的推断等，进而说明问卜者的过去、现在，并且推测其未来。问卜者对于卖卜者的话常表示满意，卖卜者的预测即使最终错误，问卜者也不会非常生气。有不少这种事例，下面介绍其中一个最奇异的例子。这是一个女病人的故事，她和卖卜者曾有下述的一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