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韩剧,一个细节打动了我:母亲和儿子在初秋的湖边晨练,母子俩赞美着不冷不热的天气,母亲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是能死在这样的季节就好了。”
“妈!”儿子嗔怪。
“这样我可以比较舒服,也可以让帮忙办丧事的人不那么辛苦。”母亲微笑着说,神情安详甜美,仿佛不是在说死,而是在说旅行之类的事。——不过,也对,死不就是最远的永不回头的旅行么?
年岁渐长,我常常会想到死的问题。既然生了,便终归会有一死。而且,与生一样,死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情——自杀除外。死似乎是一个深奥无比的终极问题。史铁生在散文《爱情问题》中曾说:“……我们无法谈论‘无’,我们以‘有’来谈论‘无’。我们无法谈论‘死’,我们以‘生’来谈论‘死’。”但死似乎也是一件最最简单的事情。史铁生在散文《我与地坛》中还这样阐述:“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
那就考虑生吧,考虑死亡背景下的生。——我们都会死去。只此一次的生命,我们应该怎样度过?前些年去俄罗斯旅行的时候,在奥斯特洛夫斯基墓前,忽然想起少年时曾背过他的一段话:“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我已把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献给了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解放而斗争!”
面对着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雕像,同行的几个人一起将这段话背了出来。忽然间,我心里涌起一种深深的感动。不,请原谅,我没有那么大的情怀,没打算解放全人类。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够解放我自己——我的感动只是因为想象到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激情——他像一名战士。和死亡作战的战士。
这是他的伟大和可爱之处,也是很多人的伟大和可爱之处。如今,人们的选择都很多元和个性,但除了为金钱之外,总有很多人正在计划或者已经开始为某些事情奋斗终生:大到世界和平,艾滋病,环保,足球,艺术,小到自己的房子,爱情,婚姻,子女,工作……无论大小,都很可敬。生而为人,向死而生。——这些人都是战士,在与永恒的时间抗争,与永恒的死亡抗争,而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人竟然都能够获得胜利:时间在他们的作为中绵延,死亡在他们的作为中停顿,他们在与死亡的战争中拥有了生生长息的延续或生生不息的不朽。
我也是其中一名战士。以笔为枪,以纸为盾,我将用文字的方式与死亡战斗到最后一刻,尽量让自己的心活得比生命本身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