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厕的时候，我喜欢拿着一本书。
一般都是自己喜欢的书，如果不巧没有，那随便一张什么纸，只要是有字的纸，都行。比如广告：“某某装饰，岁末收官大惠战！五星工程，媒体监督，贴心设计，完美家居……”比如发票：“刮开奖区覆盖层之后，显示中奖金额或者‘纳税光荣’，中奖后，在兑奖前不得将发票和兑奖凭证撕开，否则不予兑奖……”更是无数次地读过“心相印”手帕纸上的说明书：“主要成分：木浆。质量等级：优等品。生产日期：见打码。保质期：三年……”地上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破报纸也让我的目光安稳：《旧情敌发了胖》《我和婆婆赛母女》《原来男人也三八》……当然，最好是和文学有些关系的杂志或者书：《人民文学》《收获》《诗刊》……
和文字缠磨了这么多年，不可一日不读书。没有书读，没有字看，我会心慌。书是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然，也没有矫情到时时刻刻都在读书，那是有病。看电视时，不读书。走路时，不读书。在车上坐着，不读书。早上醒来，安静地躺在床上，也不读书。脑子里想着事情，也不读书。
那么，如厕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呢？
我想了很久，才有些明白了。或许，是因为，如厕，这是一件太物质的事。无论大解还是小解，无论跑肚还是便秘，都是那么物质。没有比这样的时刻更让我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物质性了……气味的浓淡，酸痛的深浅，不堪的污秽，冷酷的衰老……这就是我的身体，也是所有人的身体。这个身体，古人称之为“皮囊”，年年，月月，天天，无数次的吃，无数次的喝，无数次的拉，无数次的撒，无数次的洗，我们反反复复地伺候着这个“皮囊”。这个“皮囊”是个壳，壳里面包裹着的是什么呢？不，不是五脏六腑，五脏六腑也还是个壳。所有的器官，包括筋脉，包括血液，一切一切都只是这个壳的组成部分，如同房子的外墙。
墙里面是什么呢？是情感，是意志，是悲欢爱恨，是看不见摸不着却主宰着我们的心和灵魂。
也因此，每当如厕的时候，每当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自己这个物质性的身体时，我都无比迫切地想抓住一件不那么物质的事物——也就是字，也就是书了。虽然看后往往不记得什么内容，但无论如何必须得看。只要看到字，我就踏实了。——我知道，我不会从物质到物质，我还有精神。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