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架大床,床头靠墙,旁边一把木椅;靠窗一张带两个抽屉的桌子,一把与床边木椅一样的椅子。进门不远,一个洗脸盆架,上面一个瓷盆,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把圆镜。一根铁丝从墙的中点一直拉到后墙根,上面搭着一新一旧两张毛巾。另一边,靠墙一张条桌,上面放着一个帆布箱。房间挺大,放了那么多东西,还觉得很宽。
杨梦麟告诉凤云:“这就是信上说的同张家俊两个住的大宿舍。”
“哦,怪不得这么大。”凤云说。
杨梦麟把手里的箱子和包袱放下,凤云取下背着的书包,到家了!
杨梦麟走到门口,把门关了后又闩上,回来把凤云搂在怀里,亲了好大一阵。凤云先是脸红,但很快平静下来,任他在嘴上脸上狂吻,她想自己已经是蹚过男人河的女人了,已经是他的了,由他去吧!分开的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想他,有时在梦里还同他那样。他搂着她,她也抑制不住地抚摩和亲他。
亲热了一阵,杨梦麟放开她,说还要去上班。她舍不得他,但她是通情达理的,她松开了抱着他的双臂。
杨梦麟开了门,叫凤云出来,指给她水龙头在哪里,厕所在哪里,他在哪里上班,叫她梳洗一下,说他很快要下班了。她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点着头说:“我等你。”
杨梦麟下班很准时。回到宿舍,见凤云把地扫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这时正在床上折被子。
“你在忙啥?”杨梦麟问。
“我收拾了一下屋子,你下班啦?”凤云回答后问杨梦麟。
“嗯,下班啦!我们上街到馆子里去吃饭,给你接风。我把张家俊也叫上,他今天在家。”杨梦麟说。
“不啦,吃馆子要花多少钱,就在食堂吃,多买两个菜不就对啦?”凤云不愿意下馆子。
“对嘛,我去叫张家俊。”杨梦麟想了想说。
“他住在哪儿?”
“就住在这一排房子前面。”
一会儿,杨梦麟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凤云估计,这可能就是张家俊。
张家俊进门看见凤云,问杨梦麟:“这是嫂子吗?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老杨,你真有福气啊!”
“啊,就是!”杨梦麟自豪地回答后又对凤云说,“这就是我在医专的同学、毕业后又一起分到这里的张家俊。”
“哦,请坐,请坐!”凤云看见张家俊也是一个充满朝气、性格开朗的帅小伙子。
“我们先去吃饭,去晚了食堂的好菜就卖完了。”杨梦麟说。
三个人拿着碗筷一路往食堂走。
食堂里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他们赶快排在后面。排拢时,他们买了三荤、一素、一汤、三碗米饭。张家俊抢着付饭菜票,杨梦麟不让,说:“今天晚上我请客!”张家俊不好多争,站在一边让他去付。
饭菜端过去,没有人喝酒,一开始就吃饭。张家俊平时就爱说话,平时话不多的杨梦麟因为高兴话也多起来。凤云初来乍到,有时答一声或是插两句。三个人有说有笑,都很开心。
来吃饭的人渐渐多了,都是所里的人,看见他们气氛那么热烈,其中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陌生女子,都很诧异。有的谨慎些,不敢唐突,老远打个招呼就走了。几个同杨梦麟和张家俊关系好又随便些的,端着饭菜向他们走过来,问:“这位妹妹是谁?”
杨梦麟忙红着脸站起来说:“这是我的……”
“这是老杨的新娘子!”张家俊抢先帮杨梦麟回答说。
“叫什么名字?”那些人边说边问杨梦麟,“你结婚了?怎么没请我们吃喜糖?”
“她叫张凤云,我平时就叫她凤云。”杨梦麟回答,又说,“不好意思麻烦大家!”
“啊,名字好听,像人一样漂亮!”那些人说,“老杨,喜糖你还是要补起哈!”
“时间都这么久了,就算了吧!”杨梦麟说。
“那不行!”那些人不依。
太阳还没落下,杨梦麟和凤云回寝室放下碗筷后就出门散步,所里的好些人看见,又议论起来:“杨医生结婚了,新娘子好漂亮!”“哦,他新娘子叫张凤云。”
凤云怕羞,遇着人时低着头,怕被人问起。后来一想:“和杨梦麟结婚后虽然只在一起了二十多天,但时间已经两三个月了,是他的女人了,怕啥!”她大方起来,抬起了头,跟杨梦麟不再一前一后而是肩并肩地走了。
散步回来,梦麟提起水瓶给凤云倒了一缸子水放在面前,想她走了这么久,口渴了。
俩人坐下,正要说话,张家俊来了。接着,又来了几个小伙子。一时屋子里没有了坐处。先来的人看了新娘子,抽着杨梦麟散的烟,见门外还有没进来的人,就告辞说:“我们先走啦,外面还有人要进来。”走了几个,又来几个。医生老王,还带着小孩儿来坐了一阵。女医生李娟和护士小张、小尤也来看凤云。女人见女人,一见面就亲热得很。来的人,吃饭时只见了几个,没见面的,杨梦麟一一给凤云介绍这是谁,那是谁,干什么工作的,管什么事的。凤云向他们问好,谢谢他们的关心,叫他们多坐一会儿。
人来人往,到十点多,张家俊几个才走。
一晚上的闹腾,比他们新婚之夜还热闹。他们的新婚之夜没人闹洞房,这就算是闹洞房吧!
小两口很感动。杨梦麟没想到,有些人平时除了工作接触外,再没什么往来,也来看他们。凤云看到杨梦麟同大家相处得不错,有一个好的工作环境,心里很高兴。
人走完,小两口才有说话的时间。
“妈的身体好吗?”
“好,每天都在店里,睡得早起得早,这两个月头痛脑热都没有过。”
“你们家里的人呢?”
“我们家还是那样,一切照旧,没啥变化。”
“姐姐们一家怎样?”
“淑贞姐经常回来,有时候兴华哥,还有平平、安安也一起来,没听说他们有什么。”
杨梦麟问凤云这两个月是怎么过的和这次来路上的情况。凤云说,她自己就是信上写的那样。这次来的情况,她没有说。因为在火车站丢失箱子是她一生中刻骨铭心的事,她不愿意说,也怕说出来让杨梦麟笑话。她没说箱子丢了,自然也没说到李建民的大恩大德。
凤云也问了杨梦麟情况。
夜已经深了,洗漱毕,要上床睡觉,小两口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凤云看杨梦麟的脸红着,自己也觉得脸上发烧。
她问他:“就一床被子?”
他回答:“嗯。”
她不好意思脱衣服。
杨梦麟去看门窗,都关严了,回来对她说:“睡吧。”他先上了床。凤云接着羞怯怯地脱了衣服,从他身上翻过去,睡到他旁边。
蜜月还没度完就分开,相隔两个月了,到了一个被窝里,自然是一夜翻云覆雨,千种恩爱、万种风情。
早上睡到大天光亮,小两口才醒来。凤云先起来,收拾完晚上乱七八糟摆放的板凳,扫了地,整理了桌上的东西,杨梦麟才懒懒地起来。
她倒水洗脸,梳两条长长的辫子。弄完洗了手,把脏水倒了,把盆子洗干净,给杨梦麟倒了一盆水,伸手试了冷热,把毛巾放下去,等他起来。
到食堂去吃早饭时,凤云对杨梦麟说:“我来了也没事干,我们就自己做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煮什么,也吃得满意些。”
“你才来,休息几天再说吧。”
上午,杨梦麟上班去了,凤云搜腾杨梦麟穿的衣服去洗。在放箱子的条桌上,她看见一个纸箱子里装着一个煤油炉,还是上海制造的。她听说过烧煤油的炉子,但还没见过。“哦,这就是煤油炉。”她仔细看,又把上头揭开,明白了怎么使用。读铭牌上的说明,和她想的一样。
星期天,小两口起来时,食堂的早饭已经卖过了。洗漱毕,换了干净衣服,杨梦麟和张凤云一起到街上去吃早饭。
在路上,他们在杨梦麟一个人没饭吃时常去的一个小店吃了包子和稀饭。走出来凤云又说:“你一个人上班挣工资,我来了又天天不吃食堂进馆子,这不是个长法。我昨天看见你有一个煤油炉,看上面的说明,用法也简单,我们就买一个锅,买点儿米面,买点儿油、盐、酱、醋,我带来的有腊肉和木耳、黄花,每天买些蔬菜,自己煮饭吃。”
杨梦麟见她又提这个事,说:“对嘛,那你就辛苦一些了。”
“煮饭吃也辛苦?”凤云不当一回事地说。
他们去日杂店,买了锅、碗、瓢、盆和菜刀,又到粮站买了大米和面粉,到副食店买了酱、醋、油、盐,到菜市场买了生姜、葱、蒜等佐料和青菜。一应俱全,可以开火煮饭了!两个人欢欢喜喜,正往回走,忽然记起没有打煤油。杨梦麟在吃早饭的小店里要了一个空酒瓶,叫凤云等着,他回转去打煤油。
回到家,凤云就动手煮第一顿饭。
杨梦麟要来搭手,凤云不让,问他能不能找一张桌子做灶台,没有的话,只有把箱子放在地上,用屋里现在的这个木条桌来做。
杨梦麟单身生活过惯了,虽然在省城买了一个煤油炉,但对其他要用的东西没想过,听凤云说才想起食堂外面有一张长桌,很久就放在那里,好像没人用。他立即去把那张长桌拿到水龙头跟前,冲洗干净,又回宿舍拿来一张毛巾,认真地洗了一遍,然后擦干水拿回去。凤云见桌子挺大,十分高兴。
把手里的菜择完,准备去洗时,凤云才想起初用的铁锅必须磨光用肉或油治了以后才好用,煮饭炒菜也才没有铁锈味。她赶快出门找了一块砂石,在小锅里磨起来。
杨梦麟从小有母亲和姐姐,从来不知道做饭这一套。凤云虽然从小就跟母亲学做饭,但一切都是现成的,现在单独起火,也手忙脚乱的。
这第一顿饭,炒了两个菜,烧了一个汤,开了杨梦麟之前的一个肉罐头,也忙到一点才吃饭。但是,这是从买炊具到治锅,再到亲手煮饭炒菜的一顿饭,他们觉得很有意义,吃得很香。
自此,一日三餐,除了有时在食堂买一两个菜外,其他都是凤云自己做。有时候,凤云还叫杨梦麟去叫张家俊他们几个单身汉也来吃,人多了,屋里一下热闹起来。不到一个月,杨梦麟长胖了,凤云也白皙里透出胭脂红。
不去巡诊时,晚饭后杨梦麟都要同凤云去散步,兴致高的时候,还要到城里逛逛街,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杨梦麟有两次巡诊带了凤云同去。
一次近一些,早上去,晚上回来。他们巡诊是骑马。吃了早饭,杨梦麟把药箱捆在马鞍后,牵着马同凤云并肩前行。出了城,杨梦麟指着马叫凤云骑上去。来的那天,凤云骑了一天马,几天都觉得腿痛,不想再骑。杨梦麟说路远,叫她骑几里路再下来走,凤云这才骑了上去。杨梦麟怕马欺生,在前面牵着缰绳。别人看来,就像丈夫陪同小媳妇儿回娘家一样。凤云自己也觉得确实像,于是也笑了起来。
骑了有十里路,凤云非要下来不可。杨梦麟依了她。她要杨梦麟骑,杨梦麟说:“这哪行!别人看见了,还说我一个男同志骑马,让一个女同志走路,还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同志,舍得吗?”
凤云笑得咯咯的,说:“梦麟哥,看你说的,我长得有那么好看吗?”
“怎么没有?谁不说我的新娘子长得漂亮?”
“哥,我来了以后,有人取笑你吗?”
“那咋没有,连那些女医生和小护士都嫉妒我娶了你这样一个老婆呢?”
“哦……真的吗?”
正是一年好时节,路边一些知名不知名的山花散发着一阵阵香气。特别是白色七里香,虽是小刺花,却香气袭人。鸟儿在林间啼啭,溪水淙淙,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森林的影子……
杨梦麟来西昌近两年,这条路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倒没有觉得,而凤云一切都觉得新奇,高兴得手舞足蹈。
杨梦麟是去执行任务,没有时间流连盘桓。他对凤云说:“我们都骑马,赶一点儿路。”
“这样马行吗?”凤云惊疑地问。
杨梦麟说:“没问题,这马喂得好,有力气,我们有时东西多,两个人两匹马,就一匹马驮东西,一匹马两个人骑。”
凤云看这匹马,虽然没有她来那天骑的那匹马高大,但岁数小些,油光水滑,浑身都是劲似的,这才骑了上去。接着,杨梦麟也骑了上来,她在前,杨梦麟在后。杨梦麟要她直起身,两手抓住马鞍前面。这马果然有力气,缰绳一松就迈开大步,走了几步又小跑起来。两人在马背上,有时杨梦麟一只手握缰绳,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凤云感到有些心慌。特别是下坡时,杨梦麟直往前滑,把她抵得紧紧的。上坡时,她又向后滑,仰到了杨梦麟的怀里。
一段平直的路上,杨梦麟两腿一夹,马奔跑起来,人被抛起又落下。凤云的屁股蹾得受不了,大声惊叫。她一叫,马跑得更快。杨梦麟怕吓着她,收了缰,马慢下来。她娇嗔地转过去,用拳头直打杨梦麟:“你真坏!你真坏!”
“刺激不?”杨梦麟问她。
快拢伐木场的一里多路,他们下来牵着马前行,一是让马休息,二是觉得他们一男一女骑在马上确实不雅相。
马铃响,场长和几个人出来,见是杨梦麟,还带着一个漂亮女子。他们不知道杨梦麟已经结婚。
杨梦麟看见他们诧异的神情,赶快对凤云说:“这是万场长,那是小马,那是小罗……”又指着凤云说:“这是我爱人张凤云。”
“场长,你们好!”凤云抢先向万场长他们打招呼,她见万场长年龄比他们大,人家又是领导,这是个礼貌问题。
老万半天才反应过来,问杨梦麟:“你结婚啦?这是你的新娘子?欢迎!欢迎!”
万场长把杨梦麟和凤云让进屋,给他们让座,然后散烟、倒水。杨梦麟对凤云说:“他们对我们好得很,我们每次来都是这样!”
凤云赶忙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杨梦麟问万场长,场里有没有伤病号,×××的病怎样啦,××的伤口愈合没有。杨梦麟开始工作,凤云从屋里走到场院里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