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浩劫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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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法国的卢克莱修(2)

但是,一切都有了变化。时间在立,立是为了破,时间在破,破是为了新的立。人学虎豹:强者为王,他手按着邻居的麦垛说:“这是我的……”弱者想把田地收回,呼号求援,于是邻人都扑向抢劫者,准备夺回他那被践踏的权利。可是他也太软弱了,他被击败,沦为奴隶,受到屈辱。本来人们的日子过得心满意足,全家人住在一起,人人都是朋友。然而利益破坏了这种美好关系。朋友成了市侩。其中最强悍、最贪图功名的人成了众人的首领。曾经是不分贵贱、彼此平等的同胞,屈从于这个强者的权力,承认他是主人,不久又发现他是一个暴君。有一些人受了屈辱,但还不习惯于桎梏压身;也有一些人妒忌他的地位,开始抱怨(可惜太晚了!)并求助于大自然的法则。这个自立为王的人便向他们大声斥责:“你们这些想要造反的家伙,别做声,颤抖吧!天上有上帝,他要为统治者报仇。天是他的住处,地是他的创造,雷雨归他掌管,霹雳传达他的旨意,提拔一个凡人做你们的主人,就是他出的主意。乖乖地服从吧,别再调皮!”他就是这样说的,这时,雷声隆隆,电光闪闪,令人恐惧;在远方,大地在颤抖,在天空,火光四起。往哪里逃?躲向何地?怎么办?于是人们相信了上帝。

我们祖先的这个迷误带来了多少灾难!黎民百姓被暴君和教士们玩于股掌!有朝一日,你们会被作为祭祀的牺牲拖向圣坛,命运就像被拉向屠宰场的牛羊一样。

我们干吗还要找一位天上的老爷?地上的老爷已经够多的了。众人啊!你们生来就是奴隶的命,老实地接受暴君的宰割,颤抖地感谢那位给你们派来暴君的上帝吧!一个没有偏见的人,心中拥有一切:道德、神灵、美德和幸福。

上帝对统治者们的为非作歹并不约束阻拦,反而允许他们蔑视践踏法律,使国王们的胡作非为蒙上一层神圣之光。在兰斯,国王们的头上一旦洒上神圣的橄榄油,他们从此就能为所欲为:法兰西是他们的世袭领地,他们的不可剥夺的权利就是拥有无限的权力。这些国王自命为上帝派驻人间的总督,偶尔降舆巡幸,轻蔑地接受颂扬,但是一看到人民总要火冒三丈。公民啊!你若自恃有功,要求国王述职,这就要大祸临头,凭空遭殃!但是罪恶的统治者们,你们也有大祸临头之日!如果人民团结起来思考一下你们那些神授的权利,最后求助于英明的自然规律,他们就会懂得,你们是国家的赘瘤,没有国王,民选的公民照样可以治理国家。总有一天,你们这些君主会失去侍从,失去王室的华饰,最后走上人民的法庭——人民一定要审判国王!

“万物如此完美无瑕,只有那个按自己形象创造了人的上帝才能创造得出来。”人说这句话是为了想证明自己源起的伟大。暴君们接过这句话,说:“上帝派我们到人间来代表他,实现他的旨意。上帝是存在的,别再怀疑啦!凡人们,看到我们,你们就看到了他。赶快跪下,我们的命令就是他要求你们遵守的法。”

人人相亲相爱,忠于共同的利益,不要教士,不要祭坛,少一些轻信,多一些智慧,崇尚美德,——这样光明的一天会来到吗?人们什么时候才能懂得:只要认识肩负的义务,对现实不存奢望,讲究德行,不信神学,就可以对神学家的诅咒一笑置之?凡人们!集合起来,接受理智的召唤吧!高举火炬,烧毁那些使许多宗教狂信者流血的祭坛,然后在烧焦的废墟上为美德建造一座雄伟的宇宙!我们再也不会恢复那些毫无意义的祭礼、可笑的称呼。儿戏的节日,再也不需要那个神奇得不可思议的上帝,让我们树立一个共同崇敬膜拜的对象。

统治者们!你们必须向黎民百姓负责。人民信任你们才交给你们权杖。如果你们加害于人民,人民还能收回这根权杖。人民幸福之日,你们的法律才神圣不可侵犯。你们的权力来自人民,并非上帝的赐赏。假如只有那个看不见的上帝才能管束你们,那么你们的力量也就未免太大太猖狂。你们这些当国王的暴君,要知道,人民的复仇比天帝的震怒更可怕,更令人心惊胆战。你们的胆怯的臣民也敢于举起绝望的双手,夺下你们的王冠,要你们把他们的权利全部归还。人民选择自己的上帝和自己的国王,要想撤换,随时都可以叫他们滚蛋。

统治者一掷千金,荒淫放荡,为此便自命为上帝的使者,以上帝的名义收捐款;他不怕护佑他的苍天,竟能违背自己制定的法律,愚弄百姓,践踏民权,自己睡得香,哪管那些根本不在他眼里的人民的哀怨和不满。

以宗教为基础的政治,一向为专制暴君鸣锣开道。其实,上帝就是暴君,他在凡人中塑造的暴君就和他一模一样;迷信使国王们的恶习积重难返。人,为大地而降生,人的幸福不是离群索居,也不是和上帝交往;人的幸福在于和同胞友好相处,生活在一个井然有序、融洽和谐的伟大制度中,人本身就是它的一个密不可分的部分。

有人说,上帝无处不在……可是罪恶也无处不在!无处不在的是人——不是刽子手,就是屠刀下的牺牲。在众人手上传来传去的黄金也有鲜血污染。据说,没有至善的上帝,便没有世上的一切……为什么有这样一个慈父的子孙,在这个可悲的人世每秒钟却过得如此悲惨?为什么英明的上帝竟像一个蹩脚的作家,为了突出主角而冷落其他一切凡人?是不是因为被他赐福的那个人给他建造了一座祭坛?

人是多么伟大!在自己安静的宫殿里大笔一挥,就把民众投入战场,或者就给民众赐以和平。人是多么伟大!他在狂暴的海洋里凭一叶小舟就同惊涛骇浪搏斗;他使大自然驯服,按自己的意志来控制雷电。人是多么伟大!他鞭挞狡诈的罪犯,给无辜者以希望。

凡人啊!你要上帝。你要上帝有什么用?全能的上帝能使你摆脱生活的困苦,能使你不怕死亡的来临?其实,全能的上帝就受着命运的摆布,绝不能挽救自然界的一切生灵。你应该出力流汗,自求生存。上帝给你一切决不会白白奉送。

天真的百姓啊!你就像驯服的羔羊那样跪在祭坛的脚下,给懒惰的神甫们当牛做马,在他们杜撰的上帝这个名字前哆嗦吧!让狡猾的暴君向胆怯的臣民夸耀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上帝吧!为了使人们对他这个合法的统治者俯首帖耳,就让他用信仰的枷锁来禁锢人们的理智吧!不过,我们将要粉碎这副精巧设计的枷锁,决不把我们最珍贵的宝贝——自由,作为牺牲奉献给欺骗。对付空洞的诡辩,我们将会理直气壮;决不让我们的理智再不成体统地遭受奴役,它一定会摆脱偏见的压迫,从今以后,它只服从真理!

有这样一个上帝,他无所不能。人人都承认他美德超群。从君王到牧人,都在把他颂扬,都在向这个众神之父叩拜焚香。他能使人为他舍身忘命,也能使人遇难呈祥。只要他一出场,预言家或者是缄口不语,或者是信口雌黄。亲吻他的祭坛的人,有病自愈;承受他恩泽的人,衣锦食香。他最亲近的宠儿可以为所欲为,肆无忌惮。这个上帝,人人信仰,受到争先恐后的颂扬。美德、天才、美貌,都因他而增色,没有他,就简直不可想象。他是万物的始因!没有他,人至今还像草芥一样……跪拜吧,凡人们!这个上帝便是黄金。

圣贤的伟大,上帝望尘莫及。在我们这个荒谬的地球上,恶行,上帝允许存在,而圣贤则要纠正。吹一口气就创造了宇宙的上帝,比那位回来受刑的雷古鲁斯更不值一提。

为卡拉斯辩护的人,比允许欺压无辜的上帝更高尚。给不知感恩的子孙留下粮食的人,比让人类遭受洪水之灾的至尊上帝更善良。我们愚昧的祖辈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物捧到天上,难道这还不是一大罪状?……谁能使我们幸福安康,就应该为他建造一座祭坛。布鲁土斯这个名字,对于罗马人来说,比所有的神祇更现实、更有分量。

“如果没有未来,那我们还有何期待?如果没有未来,那还有什么能奖赏我们的美德?扬善惩恶,就是为了对来世的期待。圣贤的计划诚然伟大,但生命短促,年华难再。真想从这个世界就过渡到那个美好世界。”可是,一个诚实的人并不相信未来,但也希冀永生不死,流芳万代。他不过是一块物质,灵魂和肉体都要消失无遗,这又有什么了不起?前人的伟大业绩,后人会永远赞扬和记忆。马可·奥雷利乌斯的名字总是在被压迫人民的心中永远铭记。

只有美德和天才,才能使后人对我们感激莫名。一个诚实的人对自己这样说:“我这一生中,遭受忌妒,在所难免,总有一天,我会像苏格拉底那样赢得人心。身居陋室,受人欺凌的无辜者,一念到我的名字就会忘掉痛苦和不幸。父辈一定会向子孙留下我的作品。即使我长眠已久,还会为我的国家贡献雨露甘霖。人们有时信步来我坟前凭吊,也会热泪盈盈。还有比这更好的未来值得我翘望引颈?”

宗教真是一个巧妙的发明!它能代替道德和法律。它使贤哲遭咒骂,国王则受到支持。即使你像尼禄那样坏,只要驯顺的神甫手划十字,恕你罪孽,你的灵魂便可得救。

宗教真是一个巧妙的发明!最健全的逻辑遇到它也是有理讲不清,因为它只要求你迷信。它说:“我的教义无需证明。人啊,你本是泥土捏成,对我应该盲目相信!上帝要求的是俯首听命。你只能说,‘我信,我相信’。”宗教真是一个巧妙的发明!

神甫这一行当真是肮脏,真是一种罪行!甚至流浪的艺人也不会那样阿谀逢迎。请看神甫的追求和言行:整天戴着一副假面具,对自己也撒谎不停,无耻地反对真理,暗中巧取豪夺,活像强盗和猛禽,言不由衷,模棱两可,一手持柳条,一手捧炷香,为私利而去奉承豢养他的暴君,强迫人们桎梏加身。让人民像奴隶干活卖命。借人民的苦难而自肥。请看这个神甫,他走访一些家庭,于是母亲们成了睁眼瞎,女儿们接受了箴训,儿子们变得愚鲁迟钝,不再求知上进。然后他躲进祭坛,笑面狰狞。

我的一言一行无不以我的理性为依据,我的心就是我的法律。我不需要上帝,同样,他也不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