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杏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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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悠悠琴声(3)

李大爷说:“每棵橡胶树,往年每天可出三斤胶液,现在只能出一斤了。”

看上去,就像流淌了二十八年的泪,快干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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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和李大爷、女司机回到老人家的住处小憩。

住处的外面是间茅屋,里屋是砖瓦房。

他们就在茅屋的方木桌前坐下。

同李大爷谈起二连知青的往事。他的老伴穿件粉红短衫,头发灰白,很慈祥。热情地为聂风和女司机泡茶。这茶是本地自产,用铁锅炒的,味道像铁观音。

李大爷自告奋勇去请老傅。他去了一会儿,但回来说:“人不在,像是出去了。”

他老伴说:“刚才还看见的。”

这是唯一经历过火灾实情的老职工,很可能也是重要的证人。在聂风的恳请下,李大爷老伴又去约了一次。但回来也说:“不在。”

聂风正纳闷,一个胖太太风风火火从外面走过来,一边大声嚷道:

“不都调查过了嘛!又要调查什么哟?”

胖太只穿件白背心,耳垂戴枚碎金耳环。一问,这位原来是老傅的内当家。当时也是二连的职工。聂风向她解释,自己是《西部阳光》的记者,这次是重返旧地来看看的。只是想同老傅聊聊,不是搞调查的。讲起大火的当时情景,她说知道时,火已经烧了四格。草棚房子一共有八格,后来她顾着照料自己的孩子了。聂风说起有传说,有个老职工当时见到火焰中有蓝色火苗,怀疑是脂肪在燃烧。傅婆没有否认,说了句:“那人是老董!已经不在了。”

聂风又问起另一个关键:火熄后,有人发现第三间屋的竹芭门上,捆着粗铅丝。才知道门打不开的原因。这一点傅婆也没有否认,还补充了一句:“就像这个门一样。”

她指了指老大爷茅屋的竹编门。聂风发现,门扣就是用很粗的铅丝绕成的。

女司机问起人烧成啥模样。傅婆脸色难看,用手比了个很短的手势:“已经烧缩了!”

后来在聂风的要求下,李大爷、傅婆带着他去到失火现场的遗址。就在后面的一块坡上。一块长满荒草的长条平地,约有一百余平方米。坡上面的砖瓦房就是老傅的家。将近三十年后这块地上也没有人建房子!

聂风怀着复杂的心情,拍了几张照片。

告别村民,有点依依不舍。李大娘还特地包了一包茶叶送给聂风。

聂风和女司机沿着斜坡下来。

快走到大青树时,意外发现一个老人蹲在树下。穿件灰色短衫,饱经沧桑的面孔,让人想起罗中立的油画《父亲》。

“你就是记者同志?”老人抽着纸裹烟,友善地问。

“是的,你是老傅吧?”

聂风大喜。

“我那婆娘不让采访。”老傅说笑。他是专门在这里等候的。

聂风蹲下来,和这位兵团老职工促膝而谈。

当天半夜里失火时,老傅一直在现场抢救。聂风没有放过哪怕是微小的细节。

在最后一刻,从这个知情老人的口中问到,钟杏她们住的第三间茅屋被烧塌后,在变成炭状的门框上,确实发现了绑着八号粗铅丝扣。而且,烧死的十个女孩,并不像有的文章写的是全部抱成一团烧死的。老傅参加了清理遗体,真实情况是紧紧地抱在一起有八个女孩,已烧成一堆枯炭。另有两具烧焦的尸体倒在门口,显然这两个女孩想去开门,但是没能打开。根据两人的身高和体形,断定出矮一点的是钟杏,另一个高个儿叫万小蓉。据幸免于难的女知青说,姓万的女孩生前脸上有痣,在来蓝江的火车上她曾对邻座的夏雨虹说:“我的痣都取了,但是眉心这颗痣没有取,这是我的方向痣、前途痣。”结果还是没逃脱死于非命!

老傅还告诉聂风,当晚失火前两个多小时,他在屋里曾听到有人叩下面茅屋的门,指名叫钟杏出来,说有事找她。里面才嘁嘁喳喳慌忙用铅丝反缠门的。从屋里隐约传出众女孩“笑面酋来了!”的惊恐声。他从窗口探出头,在昏暗中像是连长矮胖的背影。

门没有叩开,那人骂了一句“她娘的!”悻悻地走了,声音粗哑。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聂风从白色布袋里拿出一本《西部阳光》杂志,请老傅过目。封面上有张胡国豪的特写相片。

“有点像,尤其是这个鼻子,还有这对小而圆的老鼠眼。”老傅掐熄了烟说。

又一张有点褪色的照片,当年海南报纸上的一幅胡国豪穿休闲装的照片。

“噢,就是他!是连长胡子浩。”

“他叫胡子浩!”聂风大为震惊。

——原来胡国豪就是当年二连的连长胡子浩!

聂风问,为什么有人说,没有听说粗铅丝扣门的事?

“那是胡连长不准说。”

“为什么喃?”

“他在二连是土皇帝啊,知青娃子背后都叫他‘笑面酋’。”老人说起胡子浩的种种劣迹。他的贪色在连里是尽人皆知的。胡子浩有意安排女知青晚上单独站岗,一到天黑,他就驾着连里唯一的一辆吉普车,到处巡游,乘机猥亵奸污女知青。他还经常以查铺为名,深夜撞入女知青住的茅屋,掀开蚊帐,把手伸进被子里乱摸乱抠,吓得她们不敢出声。他还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女知青动手动脚的。并且厚颜无耻地宣称:“只有这样,才能消除隔阂,亲如一家,便利工作嘛!”

二连本来是个先进连队。由于胡子浩利用职权胡作非为,搞得人心惶惶。有的女知青晚上睡觉听到老鼠跑,也以为是胡子浩的脚步声,吓得大声尖叫。

“你知道洪亦明这个人吗?”聂风提起胡国豪的老友。

“记者同志认识他?”老傅反问道。

“我见过这人。”

“他是二连的指导员,胡连长的老乡。”

“原来是这样!……”

聂风恍然大悟。

聂风再问起胡子浩后来的情况。据老傅说,后来兵团干部侮辱女知青的事情败露了,听说周总理亲自过问查处。河口县四师十六、十八团宣判惩处了十几个军人败类。景洪县一师判处了七名罪犯,死刑三人,两人死缓,两人无期徒刑。胡子浩也因为二连的知青揭发被停职审查了。他听到一师独立营营长贾××、二团连长张××被枪毙的消息后,预感下一个推上审判台的就是自己,于是连夜偷越国境,逃到缅甸去了。根据知青揭发的大量罪行,胡子浩至少也会被判个死缓。给他通风报信的人,就是指导员洪亦明。他和胡子浩是老乡也是战友,在一次战斗中,胡子浩曾经救过他一命。

洪亦明后来因此受了处分,提前转业到地方。后来知青娃儿们才知道,“傻妹儿”丁岚的哥哥、失踪了两年的强子也是这两个混账害的。

一切都清楚了。

老人还说到,大火之后,现场哭声欲裂。那天晚上,杏儿的哥黑娃被派在村外站岗,看见蓝雀岭方向火光冲天,半个天空都烧红了。他知道出事了,撒腿就往回跑。但赶回驻地时,杏儿住的第三间茅屋已成一堆废墟,几缕青烟袅绕。黑娃神情木然,欲哭无泪。他拼命地从灰烬中刨,刨,最后刨出一只烧焦的口琴……

在那棵大青树下,离开时,老人说,几天前有一个中年陌生男人来墓地凭吊过。还在山里的狮子崖上祭奠。听他说的那人的模样,应该是钟涛!

聂风抬起头望着天空,心里涌动着万般感慨。

他的耳畔响着那撕心裂肺的呐喊:

什么都可忘记!

唯我在云南的初恋,

我的爱,我的血海深仇!

笑面酋,即使你逃到天涯,

我也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