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磐石文葩(康式昭文学奖获奖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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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家小花猫

杨宗英

小花猫是我老师送我的。他说,今年他家的母猫特别能生产,并且因为杂交品种特别优良,个个小猫都特别特别漂亮。言罢,颤颤巍巍地提上了一只不停蠕动着、一面印着花花绿绿字样的白色塑料袋放在桌上,“送你一只,选吧。”

我迟疑地接过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的什物,呀,四五只白色为主,黑色与褐色间杂毛茸茸的小动物东倒西歪地呈现在眼前。它们战战兢兢从桌面上爬起。睁着一双双黄绿色玻璃弹珠似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我,嘴里发出一声声细绵微弱的“妙呀,妙呀”。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它们。

个个都爱不释手。左挑右选,最后选定了一只颜面雪白,两眼碧波粼粼的小花猫。它鼻头和上唇处镶嵌着一块淡淡的棕色,如一抹胭脂,好像一个樱桃小嘴的古典小美人!

小心翼翼地把猫捧回了家。

小猫一放到地板上,就惊恐万状地左顾右盼,旋即步履蹒跚却快速地穿过客厅,钻进了客厅尽头电视柜背后的缝隙里,千呼万唤不出来。

别这样,好不好?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这就是你的家了,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也不能老是这样躲着不出来吧!

我的软言细语兴许打动了它,它开始在电视柜的边缘徐徐伸出半边脑袋,支棱着耳朵,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惶惶地望着我,犹抱琵琶半遮面。我稍一举手抬脚,它又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它活泼开朗了许多,开始优哉游哉地在客厅、卧室、饭厅、厨房各处乱逛,连卫生间也不放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时发出长长一声“妙呀”,“妙呀”。“小东西,检阅合格了吗?哈哈!”我半仰在沙发上,看着忙碌的小花猫,忍俊不禁。

我喂它牛奶。每顿把小半碗温温的牛奶倒在它的碗里,它呼哧呼哧地很快便喝完,完毕还将碗底细细地舔一遍,直至光鲜亮洁一星点也没有才依依不舍地放弃,还不忘伸出小巧红润薄薄的舌头,灵巧地将嘴边胡须上遗留的牛奶过滤一遍,尽收嘴里。

我买来了一些小鱼和泥鳅,把它们煮得烂烂的,担心小猫太小被刺卡住,又细细地一条条地把肉剥下,几乎不留一根刺地把肉给了小花猫。见小猫吃得欢,我心里美美的。儿子父亲说:哎呀,哪里用得着挑刺呢?猫天生就是吃鱼的料。于是,下次就给了它整条鱼或整只泥鳅,小猫一声欢呼,一个跃身,整个脑袋就几乎装在了碗里。不大一会儿工夫,一只只鱼骨标本就光鲜整齐地摆放在了面前。望着小猫美滋滋地咂巴着嘴,我真惊诧于它的本事。一个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标本制作专家也未必精剔细琢到如此的完美!而到了后来,连鱼骨标本也生生和鱼肉一起吞进了小花猫的肚里。

日子一天天地滑走。小花猫一天天地长大。小美人坯子的小花猫开始长成了一个大美人。雪白、弧线优美的四肢支撑着肥硕而修长的身躯,从头顶经背部到尾部犹如披挂了一段黑褐相间荧荧发光的锦缎,与身体整体的白错落有致地镶嵌在了一起。

而到了尾巴,则变成了一圈比一圈颜色更深边界更清晰的褐色环状,乍一看,宛如一条立着身子,不停晃动着,咝咝吐着信子的褐环蛇。

毛茸茸的脸蛋也越发漂亮了。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就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波光流转。当它专注地望着你的时候,差不多就要被它迷昏掉。鼻头及连着上唇处的那抹棕色,边缘变得更加清晰。深褐色鼻头下是两只张着的浅棕色翅膀,就好像一只飞舞的蝴蝶,更像一个成熟的美女,用唇笔勾画了一个美妙迷人的唇形,再满满涂上了芬芳的胭脂。而二十几根长长的胡须,参差不齐却均匀地分布在嘴颊两旁,如一排排闪着白光的银针,冷峻、挺拔。

不过,小花猫的顽皮却接踵而至。它蜻蜓一点水,可以悠闲自在地在饭桌上散步,把偶尔未及罩盖的饭菜特别是肉类糟蹋得狼藉遍地。一不小心,它又跳上了门厅与客厅处既为隔离又做装饰的博物架上,欢快地玩起了游戏,从一个木框钻进另一个木框,从下一个支架爬进了上一个支架,开心尽兴,一会儿是腾空而起,一会儿又是呼啸而下,没几个回合,可怜我那精心选购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饰品、花瓶,如被狂风暴雨肆虐的花朵,顷刻间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叮当当,稀里哗啦,花瓣纷飞,支离破碎。

沙发也成了它摩拳擦掌操练擒鼠功夫的好场所。它一反似水秋波的媚眼,瞬间锐利如鹰隼,两只前爪搭在沙发上,微弓着腰背,聚精会神,狠狠朝着一个目标“嗞啦、嗞啦”狠命地抓,毫不懈怠。直到沙发光滑细腻的皮革上伤痕累累,斑驳粗糙,露出了白白的里布,两只爪子也变得像钩子似的尖锐,小花猫才收敛了鹰隼似的目光,复又柔情似水,迈着稳稳的步子,从容地离开。

一日早晨起床,看见习惯在小纸箱做成的猫窝里睡懒觉的小花猫没了踪影。于是,墙角、沙发、组合柜后以及每个房间旮旯细细寻了个遍,连猫毛也没有一根。心里狐疑着,会到哪里去呢?怕是从阳台上跑掉了吧?正嘀咕着,眼睛却不经意间呆呆定在了一个地方。那是什么?儿子卧室里,果绿色的床单上有一团毛茸茸、白褐相间的小东西格外醒目。我急忙奔过去,眼前的情景不禁叫我大吃一惊:只见小花猫在儿子枕头右下方,在儿子伸出来的左手下,半侧着身子,舒展着四肢,长长甩甩地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呢。白白的肚子随着惬意的呼吸起伏着,嘴角银针般的胡须也伴着呼吸的起伏在轻轻地抖动。儿子呢,在香甜的睡梦中,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全然不知身旁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这是一幅安宁、祥和的图画。我不忍打搅他们。可是天生的洁癖却还是让我忍不住把小猫从儿子的胳膊下拎了起来。小猫一个激灵,张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知道自己犯了错,轻轻地却极快地从我手中逃掉了。

为了不要小花猫再像孙猴子似的大闹天宫,我用一条宠物链子把它拴了起来。它开始抗议了,整日整夜的嘶叫呐喊。“(不)妙呀,(不)妙呀”最后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妈啊,妈啊”。哼哼!没用的,叫妈也没用的。我不理它。终于,它明白了一个道理,胳膊是扭不过大腿的,弱肉强食永远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它不再呜咽叫唤了,画地为牢,做一个温顺的乖乖猫了。

一日下班,刚进家门、正坐着打盹的小花猫突然站起来,抬起一只前爪,咿咿呀呀地似乎要对我说些什么,声调悠长还有些凄凉。“怎么啦?小花猫?”我边换拖鞋边对小猫说。抬眼见调皮捣蛋的儿子正老老实实地在书桌前低头做作业:“呵呵!今天儿子很乖啊,放学回来就知道做作业了。”我忍不住夸奖了他几句。见我要进客厅,小花猫挥动着前爪又啊——啊——啊地叫起来,一声比一声高。怎么啦?我转身来到小猫身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头。小花猫放下前爪,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眼里竟有些泪光闪闪,噘起嘴又呜咽起来。你的胡须呢?哪里去了?我猛然看见小花猫冷光闪闪银针似的胡须没有了,只剩一截边缘有些黑色的短桩。这……我明白了。“儿子,过来!”我喝道,“你干了些什么?”儿子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迟迟疑疑地小声说:“我……我用打火机把它的胡须烧掉了。”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能这样做呢?”我无法想象在火烧胡须时,爱美的小花猫经受了怎样的煎熬和折磨。我狠狠地把儿子训斥了一顿。看着儿子含着泪,我把小花猫抱在怀里,轻轻在它背上摩挲着,安慰着它:“对不起,小花猫,哥哥做错了,以后他再也不会了。你原谅他好吗?别着急,用不了多久,你的胡须又会长出来的,那时,你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公主呢。”小花猫似乎听懂了,轻轻地却很欢快地“妙、妙呀”地叫了起来。

这就是我家的小花猫。它很可爱,我非常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