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姜椿芳文集(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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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6)

高罗杜林 慢点,我前天看见一个什么人的;他的脑门上写着几个字:好女婿。看样子,他马上就要娶一个有钱的新娘。

屠鲁茜娜 你想想看,想想看,是谁?

高罗杜林 对了,对了……叫葛路莫夫。

屠鲁茜娜 人好吗?

高罗杜林 人很诚实,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不说笑话,是个很出色的人才。

屠鲁茜娜 慢点,你说什么名字?(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

高罗杜林 葛路莫夫。

屠鲁茜娜 叶高尔·葛路莫夫?

高罗杜林 是的。

屠鲁茜娜 克鲁季茨基也跟我提起他。

高罗杜林 那么,就是他,他的脑门上挂着牌子,那就是说,他生来就是挂着牌子的。再见!(鞠躬,下)

屠鲁茜娜 这葛路莫夫究竟是什么人呀?我今天已经第二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虽然我不相信克鲁季茨基,也不相信高罗杜林!但是无论如何这总有些道理,既然是完全相反信念的人都赞美他。(揿铃。葛利高利上)叫小姐,并且告诉大家都到这里来。

〔葛利高利下。

伊凡·雅柯夫里奇死了。对于莫斯科的损失多么大呀!在他活着的时候,在莫斯科生活,那有多么方便,多么随便。弄得我现在夜里睡不着,老是想,怎么安排玛宪卡呢:若是搞错了什么,我的心里是有罪过的。若是伊凡·雅柯夫里奇活着,我就用不着想什么了:只要去一趟,问一声——就安心了。等到一个人死了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人的真正价值!我不知道,马聂法是不是能够代替得了他,不过,她倒确实有许多奇迹。

〔玛宪卡、女食客甲上,拿一只纸牌匣像一本书似的捧在胸前;女食客乙上,双手捧着一只小狗。

第四场

女食客甲(在桌旁坐下)

女食客乙(在屠鲁茜娜脚旁的长凳上坐下)

女食客甲 吩咐把牌摊开吗?

屠鲁茜娜 慢点!嗳,玛宪卡,关于你的事,我和克鲁季茨基、和高罗杜林都谈过了。

玛宪卡 (激动地)你说呀。继续谈下去。我顺从你的意志,我现在正心急地等候着你的决定。

屠鲁茜娜 他们两个人都介绍一个人,好像约好了似的。

玛宪卡 那好极了。那是可以婚配的人了。这人是谁呀?

屠鲁茜娜 但是我不相信他们。

女食客甲 摊牌吗?

屠鲁茜娜 算算命看!他们说得对不对?(对玛宪卡)我不相信他们,他们会看错人的。

玛宪卡 为什么,ma tante?

屠鲁茜娜 他们是普通人。(对女食客乙)别把狗摔了!

玛宪卡 那么你相信谁呢,ma tante?相信预言家?我有些害怕。

屠鲁茜娜 很自然。应该是这样,并且一定会害怕。我们不能够,并且也不应该一点也不害怕地把未来的幕拉起来。在这幕的后面,有着幸福、有着不幸、有着你的生、也有着你的死。

玛宪卡 谁给我们把幕拉起来呢?

屠鲁茜娜 有权力的。

〔葛利高利上。

葛利高利 马聂法到。

屠鲁茜娜 你看,什么人!

〔站起来,去迎接马聂法,大家跟她去。马聂法上。

第五场

同上的人和马聂法

屠鲁茜娜 请大驾进来!

马聂法 我是来了呀!破破烂烂的去,破破烂烂的来。

女食客甲 (感动地)哎呀,我的天呀!

屠鲁茜娜 (凶暴地)住嘴!

马聂法 (坐下)来了就坐,像个懒婆。

女食客乙 (赞叹地)噢,噢,噢,噢嘿!哎哟,了不得的聪明!

女食客甲 上帝引导来的,居然有这么一天!

马聂法 (低声地)你瞪着眼睛做什么?

屠鲁茜娜 居然能够见到你,真是荣幸得很。

女食客甲 噢嘿,真荣幸!

女食客乙 大家很荣幸。

屠鲁茜娜 马聂法婆婆,我们等候你的指点。

马聂法 等候!等的人穿着皮鞋,来的人穿着草鞋。

女食客甲 天呀,天呀!你们记住,你们好好地记住。

屠鲁茜娜 我想问问你……

马聂法 你别问,我预先知道。知道的奔跑,不知道的睡觉。少了一些姑娘,就多了一些婆娘。

女食客乙 对了,对了,对了。

屠鲁茜娜 我们要打听一个人。你能不能给奴隶马丽雅指点指点呢?也许,你在梦中见过,或是见过异象……

马聂法 见过异象,见过。从高山下来一个叶高尔。

女食客乙 说下去啊!是叶高尔!

玛宪卡 (对屠鲁茜娜低声地)库尔恰叶夫不也是叫叶高尔吗。

屠鲁茜娜 慢点。他是怎么样的人?

马聂法 我怎么知道?你看见了,你就知道了!

屠鲁茜娜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马聂法 盼望的客人,不请就来。

女食客甲 请注意!请注意!

屠鲁茜娜 你就给我们说一个相貌吧。

女食客乙 第一:应该问,头发是什么样的。人家总是这样问的,这个你怎么不知道?

屠鲁茜娜 嗳,你别开口!头发是什么样的?

马聂法 给人家的是个害人精,给你们的头发像黄金。

玛宪卡 金头发。库尔恰叶夫不也是金头发吗。也许就是他?

屠鲁茜娜 你不是听见说呀——是异象。难道一个骠骑兵会变一个敬拜上帝的人,显现在异象里吗?你怎么这样没有脑筋啊。

女食客甲 哎哟,简直奇怪!牌上算出来也是叶高尔。

屠鲁茜娜 你说什么废话!牌上怎么会算出名字来?

女食客甲 啐!我说错了。我们的舌头真是……我是要说,牌上算出也是金头发。

屠鲁茜娜 (对马聂法)你什么都知道,可是我们是有罪的人,我们还怀疑。名叫叶高尔的很多,金头发的也不少。

马聂法 无缘远在天边,有缘就在门前。

屠鲁茜娜 (和其余的人)就在门前?

马聂法 你们打扮呀,你们预备呀,客人就要来了。

屠鲁茜娜 什么时候?

马聂法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一眨眼的当口。(大家都转过头去看门。葛利高利上)说到就到,带着胡桃。(站起来)

葛利高利 马玛叶夫到。

屠鲁茜娜 一个人吗?

葛利高利 有一位年轻的少爷跟着他,是一个金头发的。

女食客甲 哎哟!我们是活着吗?

女食客乙 我们是不是都在做梦呀?

屠鲁茜娜 请!(拥抱玛宪卡)你看,玛宪卡,上帝听到我的祷告了!(坐下,嗅盐氨水)

玛宪卡 这是这样不平凡呀,ma tante,我全身直抖擞。

屠鲁茜娜 慢点,安心点,我的朋友:你等会再出来。(玛宪卡下)

马聂法 凡事收梢完结,总是大吉大利。(走向门口)

屠鲁茜娜 (对女食客)搀着她走,请她喝茶,喝茶。

马聂法 谁要是喝茶,谁的希望就不大。

屠鲁茜娜 那么,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女食客挽着马聂法的手,向门口走去。在门口站下。

女食客甲 就看一眼也好。

女食客乙 这样的奇迹不看,死不闭眼。

〔马玛叶夫和葛路莫夫上。

第六场

屠鲁茜娜,马玛叶夫,葛路莫夫,马聂法和女食客

马玛叶夫 屠鲁茜娜,让我把我的侄子介绍给你:叶高尔·葛路莫夫。

女食客甲乙 (在门口)哎哟,叶高尔!哎哟,金头发!

马玛叶夫 请你照应他。

屠鲁茜娜 (站起来)谢谢你!我一定像照应亲生的儿子一样,照应他。

〔葛路莫夫吻她的手。

第四幕

第一景

〔克鲁季茨基的会客室。一扇门通外面,一扇门向右通书室,向左通大厅。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

第一场

葛路莫夫上,仆人站在门口,然后克鲁季茨基上

葛路莫夫 去通报!

仆人 (向书室的门里张了一眼)马上就出来。

〔克鲁季茨基上。仆人下。

克鲁季茨基 (点头)预备好了?

葛路莫夫 预备好了,大人。(递上一本簿子)

克鲁季茨基 (接过簿子)整齐、漂亮、出色。好极了,好极了!条陈……为什么不叫计划?

葛路莫夫 大人,建议什么新东西的时候,才叫计划;您大人的意思正相反,是排斥一切新的东西……(带着谄媚的微笑)完完全全是对的,大人。

克鲁季茨基 你是这样想吗,条陈?

葛路莫夫 用条陈要好一些。

克鲁季茨基 条陈?那么,好吧,就用条陈。“论一般革新有害之条陈”。“一般”这两个字不多余吗?

葛路莫夫 这是您大人的主要思想,一切革新,一般地说,都是有害的。

克鲁季茨基 不过,根本的、断然的革新才有害;但是,假使把什么不重要的事情改变一下,改善一下,我一点也不反对呀。

葛路莫夫 假使是这样的话,这并不是革新,而是纠正,是整顿。

克鲁季茨基 (用铅笔敲自己的额骨)是的,是这样,对,聪明,聪明。年轻的人呀,你这里有,有。我很高兴;你努力吧,有厚望焉!

葛路莫夫 十分感谢,大人。

克鲁季茨基 (戴起眼镜)我们再往下看看!我倒很想知道,你是怎样开始来说明我的主要目的的。“第一条。任何革新在本质上都是有害的。什么叫做革新?革新包含两种行动:一、取消旧的,二、在旧的地位安上什么新的。这两个行动哪一个有害处?无论前者,无论后者,害处都是一样的:第一,我们取消旧的,是让思想的危险追究性去追究原因的空隙为什么要取消这个,取消那个,并且会造成这样一个思想上的结论,一定是取消了什么没有用的东西;取消了某某机关,那就是说,这机关是没有用的。这是不应该的,因为这会引起自由思想,好像是号召议论那不应该议论的事情。”很通顺,很聪明。

葛路莫夫 并且很有道理。

克鲁季茨基 (读)“第二,我们安上新的,好似是对于所谓时间的精神作让步,这精神不是别的,正就是考究空洞思想。”叙说得很明白。我希望,这对于任何人都能明白;所谓很通俗。

葛路莫夫 诡辩要叙述得很狡猾,但是不可否认的真理……

克鲁季茨基 你以为这是不可否认的真理吗?

葛路莫夫 完全相信,大人。

克鲁季茨基 (环顾一下)他们为什么不再放一张椅子?

葛路莫夫 没有关系,我站站好了,大人。

克鲁季茨基 当然,不能让随便什么人坐;若是别的人,会坐下来不走的……收账的小伙计或是裁缝来了,坐下来不走……

葛路莫夫 请您不要不安,大人。我应该请求您大人的原谅。

克鲁季茨基 怎么回事,我的好朋友,怎么回事?

葛路莫夫 在您的条陈里有些字眼和句子我丝毫没有改动,都保留下来了。

克鲁季茨基 为什么?

葛路莫夫 现代语言要表示您全部思想的优美性是太没有力量了。

克鲁季茨基 举一个例?

葛路莫夫 第二十五条:关于议会小公务员的待遇……

克鲁季茨基 怎么样呢?

葛路莫夫 一个极好的思想,您大人表示得非常有力,就是小公务员的薪水不应该增加,一般地说,他们的待遇不应该改善,相反的,主任和委员的薪水则要大大地增加。

克鲁季茨基 我不记得了。(翻阅簿子)

葛路莫夫 大人,我倒记得很牢,并且不仅是这一条,全部条陈都记得。

克鲁季茨基 我相信,但是我很奇怪。为了什么?

葛路莫夫 因为我的全部生活还在将来;应该囤积一些学问;这样的机会不是时常可以遇到的:假使遇到的话,那么应该好好地利用它。从杂志里是学不到智慧和学问的。

克鲁季茨基 可不是!

葛路莫夫 年轻人是不难越出常轨的。

克鲁季茨基 值得赞美,值得赞美!看到年轻人有这样的思想方法,很是愉快。不管是谈论什么,有善意总是好事情。

葛路莫夫 是第一要紧的事情,大人。

克鲁季茨基 那么,我那里,在第二十五条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葛路莫夫 第二十五条。“议会增加薪水,假使有什么理由,并且是必要的话,应该仔细加以审查之后再办理,并且只是给议会的主任和议员增加,决不是给低级公务员增加。高级公务员增加薪水,只能够为了一个目的而办理,就是要使表面有光彩,用以维护官宪的伟大,官宪是应该有这种伟大性的。若是下属吃得饱饱的,过得心满意足的,那就会形成与他地位不相符合的庄严阔绰和自尊自大,所以为了使公事能够办得顺利和齐整,下属应该小心翼翼,经常战战兢兢。”

克鲁季茨基 是的,是这样,对了,对了。

葛路莫夫 “战战兢兢”这四个字,大人,使我佩服极了。

克鲁季茨基 (专心致意于阅读,不时瞟一眼葛路莫夫。好像是随便带过一句)你要抽烟的话,你就抽吧。火柴在壁炉台上。

葛路莫夫 我不抽烟,大人。不过,您意思怎么样?

克鲁季茨基 这还要问!关我什么事?叔父见过你这篇东西没有?

葛路莫夫 怎么可以呢!我怎么敢呢!

克鲁季茨基 是呀,就是这个事呀。他只会说,他是聪明的,其实他完全是个大笨人。

葛路莫夫 我不敢跟您争辩。

克鲁季茨基 他只会教训别人,可是让他自己去写写看,我们倒要看看。他女人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傻婆娘。

葛路莫夫 我也不能为她辩护。

克鲁季茨基 你怎么跟他们过得下去的——我不明白?

葛路莫夫 为了穷,大人。

克鲁季茨基 你做事吗?

葛路莫夫 快要做了。靠婶母的照顾,高罗杜林答应给我弄一个位子。

克鲁季茨基 居然找到这种人。他会把你插到什么地方去的。不过你得找一个可靠一些的位子,所有那些高罗杜林的机关,很快就会关门的,你看着好了。我们是把他当做一个危险人物看待的。你要注意这一点。

葛路莫夫 我不进新机关。

克鲁季茨基 是的,是的。我已经想过了……嗳,那有什么呢,你就去进吧。没有事情闲磕牙,更坏。等以后,假使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写几封信到彼得堡去——你调个地方——那里可以做得出名一些。你的过去很好,完全清白吗?可以介绍你吗?

葛路莫夫 我不用功读书,大人。

克鲁季茨基 噢,那有什么呢,这没有关系。要是太用功了呀,恐怕,那只有更坏。没有什么更重要的吗?

葛路莫夫 我真心诚意地向您大人承认……

克鲁季茨基 (严肃的样子)怎么一回事?你还是直说的好。

葛路莫夫 年纪轻、犯过失、贪玩……

克鲁季茨基 说,别害怕。

葛路莫夫 在大学生生活中,大人……我不过多守一些旧习惯。

克鲁季茨基 什么旧习惯?你是分离派还是怎么的?

葛路莫夫 我是说并不像现在的大学生那样做人。

克鲁季茨基 那么怎么样呢?

葛路莫夫 荒唐了一下,大人;过了规定时间,闹过一点事情,和警察发生过一点小冲突。

克鲁季茨基 不过如此?

葛路莫夫 别的什么也没有。求上帝保佑我!求上帝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