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半天了,不累么?”看宁静姝抬脚离开,秦许连忙跟上。
“还好,白天累一些,晚上不是正好睡的更香吗?”
“那倒也是。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每到一个地方,你都要先在四周逛一圈?”
“习惯了。既能看看周围的景色,还能顺便了解一下地势地形,万一遇上什么天灾人祸的,还好逃跑不是?”宁静姝偏头看他,嘴角微勾,说道:“反正也没事,陪我走走?”
方便逃跑?秦许颇有些哭笑不得,意外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吧?
“好啊,不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估计也没什么看头。”
“若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们也用不着住驿站啊。”宁静姝耸耸肩说道;“不过你刚刚注意到没有,驿站里面好像有不少人,看衣着打扮像是附近的村民,挺多还是拖家带口的。不是说,驿站很少会收留他们过路人吗?这个驿站怎么例外了?”
“是吗?”秦许微有些惊讶,他刚刚还没注意到这一点,难怪那个驿卒会看上去那么为难呢,人多的话确实不好安排。“这我倒是不清楚,应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吧,待会儿回来问问。”
特殊情况?宁静姝眉头轻拧,但愿不是什么坏事吧。
不过俗话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两人巡视了一圈回来,跟驿卒一打听,还真是出了事,而且,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所以他们村是得了传染病?”
“他们村里人都是什么症状?”
秦许和宁静姝同时开口,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我们原先问过,他们本来不肯说,后来怕我们不收留才说了实话,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只知道村里好些人尤其是孩子,突然就发烧头痛,还有的直接昏迷了,然后一天之内身上又长出一些红色的小点,上面还有一些水疱,看着挺吓人的。”
驿卒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秦许,才说道:“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他们看着害怕,趁着自己还没染病,就赶紧逃出来了。”
宁静姝心里一紧,握着杯子的手一松,直接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怎么了?”秦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去了。
“大宝他们还没到吧?我去外面等他们。”宁静姝说完,也不待他有任何反应,直接疾步出门而去。
到底怎么了?秦许眉头轻拧,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忙跟上去,见她站在驿站门口等,心中越发沉的厉害。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种病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严重,当然严重!
听那症状,再想想冬季容易爆发的传染病,宁静姝脑海中直接浮出四个大字:水痘、天花。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医疗水平能够治疗的。
秦许少年将军,虽然不说,她也看得出来有着一颗爱国爱民之心,若是他知道实情,恐怕不仅不会离开,反而还想着要留下来帮忙。她无所谓,但是弟弟妹妹和他的命,她不想赌,也赌不起。
宁静姝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身看着他,语气尽可能的轻松:“我们不停了吧,早点去京城,我还能好好找找房子,总不能过年都在客栈吧。”
“阿宁。”秦许拧眉,出声打断她的话:“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留下来吗?”宁静姝眼神微闪,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可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声。
是?秦许攥紧了手,还记得她说她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可如果连她都要急着离开,那么,这个病究竟有多厉害?
“你能治吗?”
宁静姝眼神微闪,能吗?她也不知道。她生活的年代,早就没有天花的出现了,她所知道的,不过是书本中的知识,从未实践过。
“你留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的。”
见她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秦许心中更沉,想都没想,直接苦笑一声:“我知道。可是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可你留下来也无济于事,甚至,若是你感染上了,这个国家或许就会因此而丧失一个少年将军,那也不可惜吗?”
秦许微微张大了嘴巴,惊愕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严重的话。不是说,发病到现在,也才死了几个人吗?他的运气和身体,都不会有这么差吧?
“如你所想,我知道这种病,所以更加知道它的厉害之处。”宁静姝淡淡的陈述,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不已:“这种病,非常容易传染,只要是接触到过病人的人,甚至是摸过病人穿过的衣服,都有可能被感染。而且,至今没有任何办法能治疗,甚至是缓解。”
牛痘这东西,她没办法找到,而且就算现在找到了,也来不及了。当然,古方也不是没有办法,很早就有人用过旱苗法和水苗法来治疗过天花,虽然也有成功的案例,但是在这医疗设备并不发达的古代,想要自己“种痘”治病,何止是不易两个字能够说得完的?光是那些并发症,病人的身体都不一定抗得过去。
这么严重?秦许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宁静姝看他这样子,心中微微叹息,也不开口了,只静静地看着远方,等着马车的到来。
“这到底是什么病?”秦许想了好久,才开口问道。
“你听说过天花吗?”
“天花?”秦许一惊,整个人紧绷起来:“这就是天花?”
天花,他确实听过,或许以前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两年前在军营,他记忆尤为深刻。
那时候天花是爆发在离他们约百里路的一个小城镇里,据说爆发的很快很猛,而且一经确认,立马引起了周围人的恐慌,能逃走的立刻就逃走了。城中也有些没有感染上的人想要出去避难,可是却被人拦下——官府命令,封城。
那时的他还小,不太懂事。只知道当时接到的消息是那些身染重病的暴民想要越城而逃,官府里的官兵根本控制不住局面,只好来求他们施以援手。
秦毅本不想让他去,但是他既然想去,自然还是混进去了。他还记得,他爹愁眉苦脸的样子,似是有些不忍心,也似是认命的无奈,本以为是一场跟自己人的硬仗,可是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那座城,居然别人放火直接烧了。里面的人,无一幸免。
他当时整个人都傻了,看着那县令一脸侥幸的样子,他直接动手了,一拳过去,那县令就挂了彩,最后还是被秦毅给拦了下来,虽然没有让他道歉,但也没有一句责怪那个县令的话。他本不明白,可后来听说了里面的人患上的病,不仅传染力极强,而且一旦传染上,便是无药可救,他也只能沉默了。
他还能如何?
天灾大病,又岂是人力可以挽回?阎王要人三更死,他又如何留五更?
只是那种病的名字,他已深深的刻在脑海里了——天花。
拳头一点点握紧,又一点点松开,秦许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才看向宁静姝:“你带着他们赶紧离开吧,我手书一封,你帮我带给我爹,让他直接面呈皇上。”
看着他转身要离开,宁静姝心中猛地一动,直接伸手拉住他:“你不怕吗?”
“怕。”秦许干脆的说道:“但是那么多条人命,我做不到视而不见。不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吗?太医院里有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他们凑在一起,总会有人想得出办法吧?”
宁静姝很想告诉他,就算有人想得出,代价也太大,太医院的那批人,恐怕没人敢上手吧?可是看着他的脸,却又不忍开口。
“总不能,每一次都把他们烧死吧?”秦许苦笑一声:“我们辛辛苦苦保家卫国,为的就是保一方百姓平安,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生病就被火烧死而什么都不做?至少,我做不到。”
“你已经决定了?”
“战死沙场固然光荣,但若是我真的死在了这里,想必也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吧?只要有人愿意来关注,愿意试着来治,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人可以找出办法来!”
宁静姝看着他如此坚定的样子,突然勾起一抹浅笑,说道:“你那封信,恐怕只能找别人帮你送了。”
秦许一怔。
“我陪你,我帮你。”宁静姝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过,只能留下我们两个人,让车夫直接带着他们离开吧。人要是太多了,我可不敢保证安全。”
“不行!”秦许直接否决,说道:“这里太危险了,这种病。”
“这种病如果我都不敢试,就没人能治好了。”宁静姝握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眼中透出几分笑意:“还记得我说过,我最拿手的就是各种疑难杂症吗?虽然不敢保证我能治好他们,但是只要有我在,你一定不会出事!”
她虽然是大夫,但也是人,逃不开私心的梗。她同情那些人,但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将自己亲近的人置于险境。但若是秦许执意留下,她只好放手一试,若能成,便是功德一件,若不能,能救多少就是多少吧。
只要有我在,你一定不会出事!秦许心中一震,轻轻反握住她的手,心中悸动不已:“好,不过一旦发现不对,你立刻就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