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姝治了****芳的病,自是一笔生意,也是一个人情。但若是治不了呢?
且不说这扬名立万的算盘转空了,若是郡守夫妇是个小肚鸡肠的,说不准连她都记恨上了。神医推荐的人物,却说无法,谁能担保不是推脱?
老和尚。
桌上一直装聋作哑的几个人齐刷刷的抬头,大姐(小姐),你这也太,太不敬重了吧?
净一剑眉倒竖,张口就要呵斥她无礼,却被元慧给拦住了,只能愤愤的看着宁静姝。他从小师承元慧,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跟师傅这么说话,就连皇上见了师傅也是礼遇有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客气!
“小和尚修行不够啊,你们方外之人不是看破红尘、超然物外的吗?怎么还会在意一个称呼?”
净一一愣,眉头微松,张了张嘴竟然无法反驳。他道法三千读过数遍,但是与人争辩还是头一回。一是他心境宁和不爱争强斗胜,二是他身为元慧的嫡传徒弟,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去招惹他?
元慧轻叹口气,放下筷子说道:“净一,你心还不够静。称呼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叫你大师不一定是尊重你,叫你老和尚,也不一定是羞辱。即使是,也不过是别人的情绪,我还是我,这就够了。”
宁静姝听的好想鼓掌,论忽悠,还是挺有一套的嘛。
“我确实不知道郡守夫人是什么病,但我知道,你应该能治。”元慧教训完弟子,也不打算逃避宁静姝的问题了。
“其实我的医术很一般,当年救治陛下也不过是兵行险着,做了别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加上有几分运气,才得了医术超绝的名声。”元慧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今日如此行事,乃是两全之法,姑娘如此聪慧,想必知道真相一定不会怪罪。”
家中添了春姨、夏姨、小秋,再加上冬婶和小满,人口已经不少了,规矩也慢慢立起来,主仆不同桌。这桌上也就只有宁静姝姐弟几个、元慧师徒和秦许,不然这话元慧也是不会说的,毕竟事关皇家天威和御医们的脸面前途,在人前不好多说。
宁静姝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伴君如伴虎,如果方子险,那些太医大多都会选择一致的说辞:无能为力。毕竟法不责众,就算皇上死了,也只是他命不好,得了治不好的病,但若是强出头却没救回来,那就只能等着被杀了。
估计就是那时元慧挺身而出,做了大家都不敢做的事情,救活了皇上,御医们不能承认自己无能,就只能说他医术更加高明。比所有御医都厉害,不是神医是什么?
但若是今天他开口说不知道病,更治不好,神医的名头就没了,那可就是红果果的打那些御医和皇上的脸。就算他是方外之人,身外之物都不在乎,命还是要的,至少不能死的太过不明不白了。
秦许认识他也有好几年了,倒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件事情,有些意外也有些释然。难怪他身负盛名,却一直在外流离,不愿意回京,恐怕也有名不副实的意思吧。
倒是辛苦。
宁朝宗几个小的有些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也不在意,听过就算了。反正这个老和尚说话总是神神叨叨的,说的话他们就没几句能听懂的。
这一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吃完饭,元慧和净一很有眼色的离开了,宁静姝并未留客,秦许倒有些不舍,不过看了一眼宁静姝,还是把话给咽回去了。一直将两人送出门,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眼神,转身就看到宁静姝站在身后不远处,顿时觉得不妙。
最近总感觉宁静姝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时近时远的,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不告而别,她不会生气了吧?
宁静姝看着他,心里也是颇多滋味。越和他相处,就越会明白,他和风狼并不是同一个人,两人性格迥异,一沉默寡言一活泼好动。但是偏偏他又时不时会蹦出几句跟风狼一模一样的话,还顶着同样一张脸。宁静姝虽然不至于错乱,但是心里总有些怪异。
也想过要疏远他,反正很快他就要离开,到时候山高路远,顶多在心中多留一抹念想,也不会有太多来往。就算以后去了京城,多年不见,她也应该忘得差不多,到时候不需庸人自扰,自然而然就好了。时间,才是能抹平一切的东西。
但宁静姝又不想做一个事事逃避之人,尤其是这几天,看过了人心险恶世道艰难,她更是不愿躲避。不论是生意场上的事,还是感情上的事。
上辈子“狐狸”和“风狼”惺惺相惜,要说爱情谈不上,也不敢想,他们之间更像是兄妹之情。加之又是搏命之徒,朝不保夕,谁知道哪一天哪个任务就回不来了,活的就更加肆意潇洒,彼此相处更是不拘小节。
上次入狱,宁静姝心里揣着事儿,一看那环境,想都没想下意识就让秦许做了人肉枕头。当时还没觉得什么,毕竟在家中相处也是把他当半个风狼,四分之一的哥哥看。他也没有拒绝,她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看到县令大人的眼神,才恍然大悟。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开放的年代了,说得严重点,她这就叫做不守妇道。
也亏是秦许的身份压着场子,又是在牢房,没什么人看见,否则后果可还真不好说,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不过宁静姝出了牢门,又突然想起,自己一时忘了,难道他也忘了?
后来在街上,她故意拉了他的手,看他脸色红的像是煮熟的螃蟹,心里一时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这年头救命之恩都兴以身相许,他莫不是也存了这样的打算?不过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以身相许的都是女子,而且他们门不当户不对的,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天真。可若非如此,他的态度又有些说不过去。
宁静姝想了想也没理出章程,只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如果有心,事在人为,如果无心,到时候快刀斩乱麻就是。反正现在两人都不提,就只朋友一般相处就好了。
几位新来的吃完饭收拾好屋子,见主子没什么吩咐,便说一起到天井里绣花聊聊天,刚走出来就见着宁静姝和秦许在大门口那片小竹林,一阵清风刮过,竹叶轻晃、树影斑驳,男的俊女的靓,相对而立,好似金童玉女一般。
几人呆看了两眼,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妥。
虽然秦许没表明身份,但是看宁静姝和几个弟弟妹妹对他的态度,也没人敢看轻他。
只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一男一女皆是年少,情窦初开的年纪,非亲非故,整日里多半时间都在一起,这样总归是不好吧?新来的春夏秋看了一眼小满,见她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识趣的没有开口。不管究竟如何,她们都没资格管主家的事。
秦许看着宁静姝,有些忐忑,如果要什么借口,他随口就能说出好些,但是偏偏又觉得不管自己怎么说,她好像都心如明镜,糊弄不住。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秦许更是不自在。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开口了。
“我今天没看到你比赛,但是听说了。想必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吧?”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怎么一开口又是转移话题了,秦许暗自懊恼。
宁静姝眼神闪了闪,回神点头说道:“有郡守夫妇和元慧大师捧场,想必名声很快就能传出去。今天我露了几手,想必张家医馆以前的那几个大夫也会很感兴趣,我又透漏了大夫不足的消息,他们若是聪明,至迟明天就该来了。”
宁静姝只字不提他悄然离开的事情,秦许心中虽然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别扭,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吗?就算心中有所猜测,就能这么肯定的不闻不问吗?
这么想着,情绪还没平复,他就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就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离开吗?”
宁静姝微愣,原以为大家心照不宣,他怎么自己提起来了?不过既然他都开口了,总该给他个面子:“你今天为什么离开?”
秦许脸色一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我,我”秦许拳头慢慢攥起,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看到熟人了,回避一下。”
这么坦白?宁静姝讶然。“是郡守夫妇?”
“嗯。”秦许点点头,脑子里面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突然就放松下来。缓了缓说道:“郡守名叫崔子健,是京城安国公崔淼的嫡长孙,我和他三弟崔子成是朋友,以前经常去他家,他认得我。他娘子是琅琊王家家主的嫡次女,我也见过几面。”
宁静姝眉间微蹙,若是正常人听到这些话,得先是惊讶他们的身份,然后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吧?可是,他不是一直瞒着的吗?
一时不知道该问不该问,气氛便有些微妙。正僵持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宁静姝竟觉得松了口气,冲他抱歉的笑笑,转身去开门。
秦许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心照不宣总敌不过坦诚相待。以往瞧她总是避开麻烦,只想清静自在。可现在看,分明斗志昂扬,若是这样,不如鼓动她去京城,那里才是强者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