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春困秋乏夏打盹,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尤其是,某种特殊时期,想睡还睡不着。宁静姝斜靠在美人榻上,一脸倦怠。美人榻的正对面,便是红木漆的窗户,此时正大打开来,从宁静姝的视线来看,正好是蓝天白云青葱树,好一幅春日景象图。但如此纯净的颜色对撞,却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
小满推门走近,便瞧见她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着实有些不能理解,不过仍是快步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美人榻旁的小方桌上:“小姐,红糖水好了。”
“嗯。”宁静姝有气无力的回答一声,一手捂着热水袋贴近小腹,一手撑着坐起身来,接过小满递过来的糖水碗,轻抿一口。稍稍有些烫嘴,不过是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宁静姝再无犹豫,一口灌了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随着这一道暖流下去,腹痛都好了不少。
宁静姝轻舒一口气,放下碗,重新躺了回去。
上辈子生于医药世家,一直都是调养着过,不说百病不侵,至少从未经历过经痛,那时还很不明白,有些人每次来大姨妈,都疼得死去活来,一脸煞白,现在轮到自己身上,才真切感受到了它的可怕。果然,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不管再强大的女人,只要痛经,大姨妈期间,绝对比小女人还小女人。
不过说也奇怪,自从来了这儿,已经小半年了,自己一直有好生调养,体质是上去了,可这痛经却一点不给面子,丝毫没有改善。宁静姝觉得,除了后天沾染冷水太多,应该还有先天不足的因素,要想调理好,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这一刻,宁静姝格外怀念秦许,人体暖炉,可比这劳什子热水袋好使多了。说起来,今儿已经二月十八了,已经二十多天都没见到他了。
“小姐,你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宁静姝偏头看向小满,疯狂的脑海风暴中。
谁生日?不是,都没到呢,最早的也是小妹三月三,还差十几天呢。忌日?也不对啊,刘秀梅是二月二十六,没到日子。农历节气?那跟自己也没关系啊,又不种田。
就知道她给忘了。小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小姐,你这甩手掌柜当习惯了,还真是一点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啊?”
甩手掌柜?宁静姝眨巴眨巴眼,突然想起来了。二月十八,两个店开张啊!
猛地从榻上坐起来,许是动作太猛,宁静姝只觉得一股暖流飞流直下,气势汹汹。宁静姝顿了顿,默默躺了回去,泪流满面,痛经就算了,每次有点大动作,就跟要血崩似得,怎一个难受了得?
“算了算了,我就不去了。”
看她无力的摆手,小满更加无力的叹口气,拉过一旁的小圆凳坐下,说道:“小姐,你就算想去,也来不及了。一品居是巳时开业,现在都巳时中了,你就算赶过去,也没用了。珍馐阁是午时开张,有莫大家和郭掌柜的就行了。”
一品居便是宁静姝和安玉湘还有刘芷若三人合开的那家糕点铺子,经过一个月紧锣密鼓的筹备,终于赶上和珍馐阁同一天开张了。宁静姝只有技术,便就只负责这方面,供出方子,尝尝味道。其他的什么选址房子装修雇人等等,全都是另外两个人的事儿了。
听说长公主和慎王爷听闻这个事儿,不仅没有反对,反而都很支持,不为别的,她们俩皆是身份高贵,以后定然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可看着到了适婚年龄,两人对于持家理财的事儿都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会儿好容易说要开个铺子,权当提前练练手,若是做着做着有了兴趣,他们再着人来教,想必就轻松得多。
不得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呐,为了孩子操碎心。
“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宁静姝慢慢合上眼,腹痛好了些,困意就上来了。
自从前天来了大姨妈,宁静姝便再没心思打理旁的事物,再加上她的工作基本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都交给其他人了。可大概是特殊时期,脑子也不好使了,这两天躺着,居然忘了这一茬,脑海里都是以前大姨妈的时候秦许的好,唉,看来果真是病了,还病的不轻。
“小姐,我两天前我就提醒过你了,你说你记得。”
小满表示,这个锅,休想甩给我!
“那就算了吧,有他们就够了。”宁静姝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小满忙上前,将被她踹到美人榻一脚的毛毯拿起来,请抖了抖盖在她身上,低声问道:“那珍馐阁开业,小姐也不去?”
宁静姝摆摆手,不说话了。
“小姐,还是去床上睡吧,这榻上虽然垫了褥子,到底不如床上软和。”
宁静姝干脆翻个身,背对着她。
小满忍不住翻个白眼,又是这样,真是懒到没谁了。伸手替她将毛毯盖好,才端起空碗出门。刚要走到门口,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小满稍稍后退一步,看清楚人才稍松口气,说道:“娘,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吓我一跳。还有,小点声,小姐刚睡下了。”
冬婶性子一向沉稳,很少会有这么风风火火的样子,见她脸上还满是激动,小满不由奇怪。
“又睡下了?”冬婶倒是一点不奇怪,瞟了一眼里间蜷在榻上的人,眼中有些心疼。二月的天气,夜里还是寒意阵阵,宁静姝白日里就痛经的厉害,晚上更是难受,经常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只能白天补觉。“那等她醒了再说吧,横竖也不急于这一时。”
冬婶轻轻把门带上,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说话也是轻言细语,生怕打搅了她。
“娘,究竟是什么事啊?”
“远山县来信了,说菊花婶子带着孩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到了。”
“菊花婶子?”小满惊讶道:“她真的来了?”
听到这话,冬婶奇怪的看她一眼,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怎么听你的意思,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没,没有。”小满连忙摆摆手,讪笑一声说道:“不说这个了,娘,我们中午吃什么?我来给你帮忙。”
而与此同时,距离京城五十里的西北大营里,秦许也接到了一封手谕,大宋使团,终于接近了。
“阿嚏。”卢纯刚递交完通关文牒,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鼻子一阵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使臣大人,这是生病了?”驿站里负责接待的张大人忙问道:“是不是水土不服?”
卢纯揉了揉鼻子,轻笑一声摆了摆手,说道:“无碍,我姓卢。”
“哦,原来是卢大人,里面请,接到消息,我们就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入住。我先带您看看房间。”
“好,请!”
一路奔波,早已是疲累不堪,再加上昨晚上为着赶路,他们并未投宿,只是夜间稍稍休息了一会儿,这会儿也没力气客气寒暄了。
一路随行的人也都知道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求和,商议联盟之事,所以双方都是客客气气。来迎接的张大人和驿馆里的人见他们疲惫,只简单招待了一下,便将时间留给他们,自己则在外面听候吩咐。
多数人洗刷过后便直接休息去了,卢纯却是独自坐在房中,桌上还让人沏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茶烟袅袅,上好的白瓷茶盏正倒扣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果不其然,没过多时,一个打扮平凡的中年妇人便敲开了他的门。
卢纯连忙起身迎接,态度很是恭敬。若是单看穿衣打扮,定然很难理解,但看张大人肃然的神色,和那妇人受之无愧的冷然自若,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李嬷嬷。”
“不必如此多礼,坐吧。”李嬷嬷抬了抬手,直接打断她的话,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这一路上,卢纯对她的性子也了解了大半,知晓她素日里便是这样一幅冷冰冰的样子,也不在意。按着她的话坐了下来,说道:“李嬷嬷这会儿前来找我,想必是为了那个孩子吧?”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李嬷嬷眼神落在茶壶和茶杯上,又看了一眼卢纯,才伸手拿起茶壶,见他要来接过,只是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亲自倒了两杯茶水,递给他一杯,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咱们大宋的地界上,都一直没有小公主的音讯,派去大梁和大齐的人手也都一无所获。我这次前来,也不过是心有不甘,不愿相信她已不在人世,定要来亲自寻上一番,才能甘心。”
这话,倒是让卢纯有些不好接了,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李嬷嬷衷心为主,着实高义,若有需要卢某的地方,只管吩咐一声,卢某定当鼎力相助。”
“你来也不过是个使臣身份,帮不了我什么。”李嬷嬷觑他一眼,无视他突然尴尬的脸色,说道:“不过要这么说也不尽然,我需要借你几个人手。可行?”
“借人手呀?那当然是找我了。”卢纯的那句当然可以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张扬的声音给直接截断了,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蓝衣劲装男子笑着大步走进来,扬声说道:“我手下的人年轻力壮能跑腿,他手底下,都是一群吃闲饭的。李嬷嬷,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