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话夜雨秋灯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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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阎王断

听说有个地方在龙冈北面,甓社湖以西,那儿水鸟白帆,蒲苇垂杨,风景十分美丽清幽。从前有个名叫田尔买的人,以捕鱼为生且富了起来,原来住在又小又矮的茅屋里,一旦之间变成了高楼大厦,画阁庭院,但仍不丢本行,不肯把捕鱼的器具丢掉,还在门前的大河中设了拦河大网。每当河水春涨时,大网里就会收获大大小小的各种蚌类鱼类生物,原本它们是有着奔向大海的志向的,可谁知触到拦河大网就不能脱身飞渡了。那拦河大网的形状像竹筏一样,十分厉害,当地人把它称为“阎王断”。

一天,一个身披黄袈裟的僧人云游到此,胡须卷曲,眼睛碧绿,盘膝在田家门边打坐,“笃笃笃”地敲着木鱼,说要化缘。田尔买问道:“大和尚是想要钱呢,还是米呢,还是要柴?我对布施从不吝啬。”和尚说:“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田尔买好奇地问:“那么你想要什么呢?”只见和尚双手合十,施礼说:“还愿施主能大发慈悲,积无量功德,选择别的行当为生,别再捕鱼了。”田尔买听后十分不解和为难。和尚说:“施主逮到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还请您能在明天午时三刻把大小渔网收起,暂缓投置,那么和尚我会很感激不尽,连老天也会很感激您的。”田尔买说:“这事不难办,那我马上就照大师的话去做,也算是结个佛缘。”之后他又热情地邀和尚进屋做客,硬是挽留他吃夜饭。和尚见推辞不得,就留下吃了饭。田尔买十分殷勤地招待,唯恐招待不周,和尚吃饱这一顿素斋后就告辞离开。临出门前,和尚又再次向田尔买确认说:“还请居士一定要谨记诺言。”田尔买大声发誓说:“大师请放心,假如我有半点违背诺言,那就叫水神发大水把我的屋子沉没!”和尚才放心地离去。

第二天早晨,田尔买起来,早就忘记了昨日的诺言,心想那秃驴是什么东西,竟然要阻止我设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我倒要看看。到中午时分,还将三四丈的鱼断放置在河中,过了一会儿,将网收起,只见一条很大的金鲤鱼在网中泼剌窜跳,目光闪闪,口一开一合,似乎在请求饶命。田尔买见后十分开心,赶紧叫来厨子,吩咐把鱼肚剖开,取出内脏,做成酱,供晚餐用,想来味道一定比寻常的鳊鱼要鲜美。可是厨子把鱼腹一打开,却看见昨晚和尚吃的菜、笋之类的东西,里面还有一张用红朱写的篆体字纸条,上面写道:

三次入龙门,五次谒真宰,许尔化头陀,拼命走东海,谨防阎罗王,命尽田尔买。

田尔买见了大惊不已,但仍装作不知此事。命人将鱼下锅烹了,加了些调料,烧好后美美地大吃了一顿。此时别人知道事后都很为他担心,可他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

这年秋天,忽然家中又来了个小和尚,青头皮,穿着绉纱的僧衣,容貌清秀。到了田家门口,就喊田尔买出来,说是有话要说。田尔买问他从何处来有何事,他说:“我是来自洞庭湖边的小和尚,到此地寻找师父,我本擅长看风水。刚才见到你的住宅风水不好,可能不久就会有不祥之灾,幸得我佛慈悲,所以才上门奉告。”这时田尔买也恰巧生了点小毛病,扶着手杖哼哼唧唧,因此对他的话很相信,就请他设法补救。小和尚朝门庭四处东指指,西划划,故意说些惊怪危险的话。晚上,田尔买请他用餐,他却不吃。田尔买请他在厅上睡下,小和尚顺从地睡下了。可谁知听到村上的更敲三下时,小和尚忽然手拍床板,声音严厉,大时说:

咄!佽飞亡,澹台死,世无周处长桥圮,交眉裂山神龙子。阎王断,断流水,且报赤鯶仇,无匿盘涡底,吾子吾孙掉厥尾,取虎之智乌能已。急急如律令!

话没说完,只见外面风雷大作,哗啦一声,地面裂成一片大潭,田尔买家的男女老少都陷落潭中,没一个存活的。可家中奴仆的一个寡妇老婆子,在前几夜看见田尔买吃鱼头这个事情,当时就觉得不好,所以今天一听到小和尚说的话,就赶紧翻墙逃走了,也成了唯一的幸存者。田尔买的邻居们在当夜就看见一条黑色的虎头蛟龙,带领着三条小蛟龙飞向天去,遨游在江湖之中。

鲤鱼腹中藏有写明它的死期的丹书,但蛟神的报复却又如此狠毒。怪就怪田尔买靠残害生灵获利,黑了良心胡乱立誓却不兑现誓言,导致最后招来全家灭顶之灾。这也是前代明朝时发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