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本来生活多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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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何物是永生?(4)

比较客观的说法,其实你曲高和寡,也就意味着你在脱离群众。酒桌上你讲一个自以为是的典故类笑话,结果顿时大家安静下来,不明就里,连捧场的笑容也挤不出来。酒入愁肠,这时候你忽然意识到,读书给你带来的唯一财富,就是认识到自己的孤独。

人类的孤独是促进文化发展的重要原因,因为孤独,人们才愿意去思考自己的内心,去观察万物的细处。因为孤独,人们开始对所有的未知感到好奇,只有孤独,才能维系这份对于未知好奇的坚持,还是因为孤独,人们才更愿意去表达,去思考怎么表达。而书籍,记录前人孤独时候对此的思考,记录,以及成果。

读书,是真正的与另一个人的内心碰撞。哪怕他写的还是本黄色小说,你也可以看出他最隐秘心理的黑色与斑斓。某些部分其实是暗合的,某些部分,也解释了你存在的内心困惑。使独识变成小范围共识。强调小范围,是因为这才具备优越感。

成功者不敢骄傲,但读书人可以,倘若已然落魄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之际,我还能不改其乐,那么这个“乐”自然还是优越感。

读书有什么用?

自得其乐吧。

爱情思想书

结完婚的人再去看所谓的爱情,感受到的是旁观者清。这似乎是必然的一些过程,就好像我们现在这个社会一样,起先受着与现实脱钩的教育,接着让现实的跟头来拨乱反正。孩子问:究竟要不要做个好人,我无语与对。

爱情一样如是,起先,万事不管,只对对方形象有着苛刻的要求,对对象美丽的要求是一种动物性,一种明显的低级状态,随着经验的积累,发现美丽不当饭吃,甚至美丽是种负担,需要相当的维护成本。聪明的人会选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找对象(当然不排除被动的选择下反而出现的美好结果)。不聪明的人却追求镜花水月,是为不能摆脱其动物性的低级表现。

率性而为在现实社会是一种奢侈,是建立若干外力基础上的一种偶然,比如生于豪门。否则,任何不顾现实规律的行为都将在日后或长或短的光阴当中被报复。爱情是人生的一种冒险,有的人赋以此次冒险以明确目标和极大技术保障,使之迅速从险境当中抽身而出,有的人却沉迷其中,感觉刺激无比,殊不知,风光背后,万丈深渊。

门当户对是数千年人类社会的宝贵经验,比如翘翘板,彼此应当有押起对方的一份实力,否则,这个游戏将毫无意思。当然,任何游戏参与人也必须有被对方押下去的一份自觉。逞强终将使游戏难以为继。

深入爱情,既是一场漫长及深刻的谈判开始,任何谈判即以双方的妥协程度为基础。当然有适当压力,适当威慑。当然一切应以柔情主义为外包装。当预备接吻时刻,女方可考虑提出钻戒要求,男人应该衡量钻戒的克拉问题。刀光剑影于温情脉脉之间化为绕指柔的刻骨铭心。物质与精神完成融合。

要迅速从伪装温情的沟通方式中撤离出来,用现实的语言沟通要比用诗句沟通更来得直接,而直接是爱情总结为婚姻的最大基础。

我庆幸自己完成了婚姻,因为多少别人经验于我而言皆为屁话,但盼婚心切难免一再受尽误导迷途难返。

红尘多少事,笤帚一扫之。

文章是案头的山水,山水是地上的文章

王阳明被贬龙场(贵阳西北七十里,修文县治)的时候,日子不好过。路上被大太监刘谨派人追杀,伪造跳水自尽躲过一劫。但在这个地方,痛定思道,据说后来悟道。他这个道,今天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或者说读过片言只语,偶有所动,但不知道有什么用。王阳明说:“初学时心猿意马,拴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故且教之静坐息思虑。久之,候其心意稍定。只悬空静守,如稿木死灰,亦无用。须教他省察克治……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才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实用功……到得天理纯全,便是何思何虑矣。”

什么才是天理纯全?这是很费脑子的问题,我小时候,老在想宇宙究竟有多大。有人告诉我说,宇宙是没有边际的。以我当时的物理认识,我很难想象没有边际是什么样子的。但穷所思,去想象那个没有边际的边际。其实是个必然叫人悲伤的事情,因为你很快联想到你的渺小,你生涯的短暂,你想象不出后来的可能性,就会去思考此生的意义。这个意义,其实一直没有找到,尤其当我将近四十的时候,更难循迹。

越是碌碌无为,越是想从苍白之生平中得出意义。但越是去找,失望越大,最近与旧日同学喝酒,无不以醉生梦死为自励,乘能喝的时候多喝一点,他们说,我也应和。喝多酒,数日不适。读书,读这本《孤光自照——晚明文士的言说与实践》,网上下的,作者名叫曹淑娟。我不知道是何来历,她序中第一句便吸引我,她说,文章是案头的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我深夜不眠,思绪万千。想到心中或有沟壑,但心情如同临渊。惶恐不安,但又不改自傲。

对最近之生活也难以言状,百无聊赖时候,也觉得阳光明媚时读书甚好,顺便又见植物吐青叫人心旷神怡,但看不了几分钟。书中有段摘晚明华淑《闲情小品》自序云:

夫闲,清福也,上帝之所吝惜,而世俗之所避也。一吝焉,而一避焉,所以能闲者绝少。仕宦能闲,可扑长安马头前数斜红尘;平等人闲,亦可了却樱桃篮内几番好梦。盖面上寒暄,胸中冰炭。忙时有之,闲则无也;忙人有之,闲则无也。昔苏子瞻晚年遇异人呼之曰:“学士昔日富贵,一场春梦耳。”夫待得梦醒时,已忙却一生矣。名增利垄,可悲也夫!

近日之新闻,朝堂上衮衮诸公畅所欲言,民间则许多血腥不经意中被湮灭。加之最近一友,前脚还说有好酒以待我们人齐一聚,后脚自己驱车不慎肇事,因撞死二人而被拘。心有悲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再加之事端频密,应接不暇。多少麻木不仁。这会想这不仁二字,确实贴切。难怪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想那失踪的飞机,近两百人生死攸关,微博上关注了许久,但看搜索词,某明星怀孕,也轻易夺得头条,不免叫人思考。前些日,无聊,看张岱的《陶庵梦忆》,也在他的序中录得一则:

昔有西陵脚夫为人担酒,失足破其瓮,念无所偿,痴坐伫想曰:“得是梦便好!”

王阳明或者思得处乱不惊之道。他悼念自己的朋友杨士鸣:

道无生死,无去来,士鸣则既闻道矣,其生也,奚以喜,其死也,奚以悲。

忽略名利而修身养性,淡泊生死以促成达观。后来想,所谓心学,算不算自欺欺人,如要自欺欺人,其实还不如这句:

“得是梦便好!”

爱发牢骚的名流便是清流

《三国志·魏志·桓阶陈羣等传评》:“陈羣动仗名义,有清流雅望。”形容品行,犹如清水一注,誉人词汇之文雅,莫如“清流”二字。

所以宋欧阳修《朋党论》:“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后辈道德自诩的党人们,未必投入黄河之浊流。但比黄河更浑浊的地方,也就是政坛。从来前仆后继,死而后已。生怕浊流中无有清流,以一身之清涤荡世间污浊。勇气乎?盲目乎?往小里说你道他是为了名节,往大里他说他是为了人民,说到底,也无非功利二字。

明朝的时候,清流党人盛行,批评政治,与太监斗争,好像搞得慷慨激昂,于是总觉得那个时代没落,但那个时代的人大有骨气。读历史读那里都读得热血沸腾,一激动,几乎疏忽了,明代之灭,灭得可以说是窝囊透顶。偌大一个国家,被个几十万人的部落扫荡,细看南明以后的战役,也几乎是“汉奸”与汉人的斗争。

小时候看《桃花扇》小画书,看复社一帮人与曾经专权的太监魏忠贤余党,已被罢官的阮大铖斗争。斗得那叫一个凛然。后来,清亡了明,阮大铖投降情理之中,正义的男主角侯方域也投降,难免要叫人笑看。清流当年,要了面子,清流日后,保了里子。明亡以后,清流浊流,汇为一流,就是效忠新朝的下流。

所以很多年以后,我们总算明白一个道理,当见人总是一副正义样子的时候,不免留了一个心眼。既然古人总结出道貌岸然这个的词语,深刻理解,也就不大会上当了。

我们是个过于强调是非的社会,但越强调的东西,其实是你越没有的,在某些特质的坚持中,很明显的一条坚持,就是其实没有是非。是非这个东西,在各朝各代的嘴里,各有说法。所以含糊的道家哲学让我们习惯了下来,即使所有的统治者再怎么强调是非,我们也心知肚明。其实是非这个东西,衡量的标准是有时间局限的,我们既然能以发展性眼光看问题,也就能以发展性的心态不讲是非。

明明没有是非,非要理出是非来,小事情闹闹也就算了,军国大事,不在技术上做分析,更多的功夫用在所谓是非道德上,那也就是最近150年中国失败的原因,比如甲午战争,大家都说小日本肯定打得过,李中堂知道打不过,没有人在乎你说的对不对,对实际情况了解不了解,但这关键时候,主和的从来都是汉奸。

与张之洞、陈宝琛等同为当时的清流人物张佩纶,平素目睹外患日深,“累疏陈经国大政”,慷慨好论天下事,跟英国公使巴夏礼牛哄哄地对抗,但结果马江之战中,张佩纶开始视敌太易,后来临战又怯敌,措置乖方,用人不当,导致福建船政水师几乎全军覆灭。张佩纶遭此一劫,也算明白了些道理,起码不像过去那样大谈什么主战,甲午前夕,曾建议李鸿章先将驻朝清军撤回,“示弱骄敌,再图大举”。结果,另一个清流御史端良弹劾他干预公事,于是被驱逐回籍。还好,他起码娶了李鸿章的姑娘,成了张爱玲的爷爷。

做一个批评者其实是很容易的,张嘴就可以骂,但批评者上了台面,可能就是问题,比如评论家可以指点作家,但不能勉强让评论家去写作,这有个自我认识的问题。中国人读一样的书,总觉得别人能做的自己一定会做,所以发牢骚多了,就觉得自己才具堪用。拿道德要挟别人,就觉得自己是道德君子。真要拿他顶事,一准坏事。

本来生活多趣事

汪曾祺先生写道:人世间有许多事,想一想,觉得很有意思。有时一个人坐着,想一想,觉得很有意思,会噗噗笑出声来。把这样的事记下来或说出来,便挺幽默。

这篇文章中他写了若干故事,有一段写济公,不肯坐轿子。轿夫说你不敢坐我们没法和主家交代。济公说好吧,把轿底打掉。你们在外面抬,我在里面走。“……轿夫只得依他。两个轿夫抬着空轿,轿子下面露着济公两只穿了破鞋的脚,合着轿夫的节奏拍嗒拍嗒地走着。实在叫人发噱。”

也是一种欲盖弥彰。但毫无恶意,只是好笑而已。现时间,要胖子想到一个笑话,恐怕不会那么善意了,而是满满的恶趣味。比如这天看到一节:

上海有个大龄美女相亲,介绍人给介绍了一个据说年薪十万美元的海归。两人头次见面,约在饭店里吃饭。海归说你尽管点菜,别客气。美女也不见外,298的虾刺身一口气就点十个,其他乱七八糟的,点来合计要五千块钱。海归不动声色,等美女点完菜,含蓄两句,托词有点事转身就跑了。美女也就是个拿五六千一月的小白领。后来呢,为这点饭钱,找介绍人,找海归要钱。闹得不可开交。

起初都要格调满满的,纸醉金迷,装也要装出来。上海人讲的,凡事要有腔调。一个不把自己当外人,一个也更穷大方。但结果是,最后为了几千块钱饭钱搞得一点腔调也没有了。本来谈爱情的,后来就剩谈价钱了。底子是很叫人唏嘘的丑陋现象。但事情听起来,又好气,又好笑。

胖子以前也有糗事。上初中的时候,成绩不好,考试老拿同桌女孩的卷子来抄。这天考英语。同桌写好一张,拿给我抄,奈何监考老师老在我这里转悠不走,抄不利索。于是心生一计。问老师卷上某题不清楚。心想,老师这边解答了,也就会转到别处去了。哪里知道,老师也看不明白题目,顺手就去拿同桌的卷子来对照看。你知道的,一看,哪里有不穿帮的?

人生最叫人哭笑不得的一次弄巧成拙,还连累到同桌跟我一起罚站到外面去。好多年来一想到这个事情都佩服自己怎么蠢到这样不忍回顾。但这些年想起来,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发笑。似乎从当年的狼狈不堪中终于看到了旁观的乐趣。偶然一笑,也是蛮好的。

人生有些狼狈,以前看,是刻骨的伤心,就更别提取为之发笑了。好在时间是个调和剂。能让其中的元素发生质的转变。仿佛烈酒藏久了,味道变得醇和起来。起初吃的时候会呛出来泪,到时间够久再吃的时候,是从舌尖直到心底而生的愉悦感。所以,倒也算是某种人生的圆满。

还有些东西,是气得发笑。比如当年写乐评。满满一大篇东西,发出来等人家评论。结果后面一串,都是你说的应该是小野洋子不是大野洋子,你这都没搞明白你还评个什么评。当时那个气啊,引经据典,非得和你辩明白究竟是大野洋子还是小野洋子。但说真的,那天听完音乐后的一点心血来潮,都也跟着荡然无存了。即便后来弄明白了怎么称呼又能如何——先是意兴阑珊,后来呢,也无奈一笑置之。

人生常有快乐才是对生命最好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