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开进了孟良崮地区后,李家福的心情就平静不下来了。自打被国民党拉壮丁当了兵,接近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走到老家的地盘上。离家这么近,可他想回家看看却回不去,因为七十四师这支模范军管理得太严格了。
真不知道家里什么样子了,他被拉壮丁走的时候,家中正与邻居争地界闹出人命,搞得不可开交。
邻家也姓李,叫李保法,不怎么富裕,但总想赚点便宜,这回是他把地种过了墒沟,爹找上门去,李保法不承认,还恶语伤人,把爹气得犯了心口疼。
两家的仇口种下了,就经常打仗。
有一天,两家子又对骂起来,接着就动了手。争执中让李保法把爹的头铲了一锨,伤口三寸多长,血刷刷地往下流。李家福气得热血直往头上撞,把小白褂一扒,找出砍刀就霍霍地磨起来。
爹颤巍巍地走出门来,扶着墙,有气无力地问:“儿啊,你要干什么呀?”
李家福气哼哼地说:“我去把李保法杀了!”
爹吓得低着头,乱摆手:“祖宗哎,历来杀人偿命,你不能办傻事儿哟!”
“兵荒马乱的,告他没地方,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我非杀了他不可!”李家福恨恨的。
爹说:“我求你了,想让我多活两天,你就别活作了。”
李家福说:“告状无门,杀了他谁又管!”
“傻儿啊,平常没说理的地方,可死了人就有管的了。”爹摇摇头,“都是本乡本里的,算了吧。”
爹尽管坚决制止李家福的莽撞行为,但心里的气怎么也消不了,不久就病逝了。
正在他们家办着丧事的时候,李家福被抓了壮丁。到了队伍上,他一直想逃,却怎么也跑不了。快两年了,他心里的气非但没消,反而越积越多。
这回,部队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就更想回家看看,顺便把仇报了。经过长久的思考,在回到家乡的土地上后,他终于想通了,自己要杀掉仇家李保法的最佳时机,就在眼前。战争中,杀掉一个人,一般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在一个不高的山头上,他们驻扎下来,上面要他们就地坚守,等待与共军决战。
山下就是李家福家所在的村子,他紧紧地盯着山下面,心里有一种叫兴奋的东西在涌动着,他感到自己的目的就要实现了。
“到山下找点东西,打打牙祭?”恰在这时,排长出起歪点子来。
李家福自告奋勇:“排长,派我去吧,我最会抓鸡啦!”
排长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他挎起枪来,急火火地往山下走去。
来到村里,只见家家锁门闭户的。他先走到自己家门口,结果家里也上着锁,他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出来。站了一会儿,就立即向李保法家走去,那门上也挂着锁。他提起枪来,用枪托子往门上用力砸去。不一会儿,门就被砸开了。进去一看,家中并没多少东西。可他在仇恨的驱动下,把东西用力地砸了个遍。他估计着,李保法肯定藏在他自家的地瓜窖子里。而李保法家的地瓜窖就在家东的一块地堰上,李保法是应该能听到这动静的。于是,他先把藏在柴垛里的两只鸡抓出来捏死,然后走出门来,躲在一堵墙后。果然不出所料,正当他的心嘭嘭地跳着时,就见李保法在地瓜窖口露出了他那尖尖的脑袋来。
李家福迅速地瞄准了那只尖脑袋,猛地扣动了扳机。乒的一声,他看见血花在李保法的头上散开来,李保法又迅速地掉回了地瓜窖子。
然后,他提起地上的那两只鸡,拐了个弯,往山上走回去。
他们这个排在这座小山上仅坚持了两天,就被打败了。趁着混乱,李家福开小差的愿望也终于实现了。
他在山中躲了几天,待战争一结束,就回到了自己的村子。
家里还都是原来的样子,一家人在一起又哭又笑了一阵,就有人告诉他:“咱家和李保法家的仇口,了结啦。”
“怎么回事儿?”他顺口问道。
“打仗的时候,一颗子弹飞来,正打在他的头上,死了,就这么简单。”家人快慰地说。
在村里不管是谁,只要说起李保法,总说他是在孟良崮战役中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颗子弹给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