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酒心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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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白月光

这事过去好多年了。

那是一个万物萌动的初春,我跟美真躺在被窝里小声说着话。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泛起冰凉的白。书橱上的吊竹梅被分割成明暗两色,若一黑白珠帘垂下,将一排排静立的书收拢进自己的黑影里。

我说美真你看,这月光真的跟下霜一样,难怪李白言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呢。美真叹口气,是啊,跟霜一样冰凉冰凉的。我说,你最近总是唉声叹气的,是不是有心事。美真侧过身去,许久没答话。我问美真怎么了,她竟小声抽咽起来。我忙下床去,掀开美真的被子,她的枕头湿了一片,凉凉的。我害怕了,问,美真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美真往上提了提被子,我没事,你快上床去,小心感冒了。

我和美真静静地躺着,各怀心事,再不说话。

三八妇女节那天,我们科室的四个姐妹相约来到西漫岛吃冷饮。我们刚坐下,梅芳姐的电话就响了,是她爱人也就是我们单位的财务总监王昕打来的。王总监问梅芳姐想吃什么,晚上准备到流金岁月给她过节。我说梅芳姐真有福,嫁了个好丈夫。梅芳姐说,你们这些小丫头又聪明又漂亮,将来肯定能找个好对象,比你王哥可要强上百倍的。

我们哈哈大笑,对面的美真突然站起来,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美真去了好长时间。我们都笑,这个美真,只顾吃,也不跟我们说话,看,吃坏了吧。

晚上,我跟美真顺着颊河散步。

河水很满,快要溢到岸上,一路打着漩涡急急地向北流去。岸边的柳树枝条柔软,远处的灯光映着毛茸茸的一片绿意。

美真说,不知这水能流到哪里去,看它们急的,像赶着去约会似的。我说,流到北边的幸福河吧,再到大口河,然后就到渤海了。美真叹了口气,是溪流都会归入大海,那里是它们的归宿,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归宿吧。我说美真你又叹气了,最近你每说一句话,好像都要叹一声。

美真站在一棵柳树下,望向对岸。对岸霓虹闪烁处传出阵阵歌声,那是流金岁月。我忽然明白了。我说,美真,你恋爱了。美真回过头,为什么这样说?我说,美真,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美真低下头。

一个月后,我跟梅芳姐去北京学习。因为妈妈需做白内障手术,我提前回来。火车晚点,到单位时已经晚上十一点钟。到了宿舍,发现美真不在。我去问隔壁的小茹,她说美真那会儿去财务室了,王总监有一个数据需要核对。我洗了把脸,去财务室找美真。

月亮挂在高空,月光白,月光凉,花坛里的女贞和冬青都披着月光睡着了。

财务室黑着,里面没人。借着月光,我从窗子向里望,内室的门关着,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正想走,突然内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是美真。

大概半年后吧,美真病了。经常无缘无故的恶心呕吐,那些日子,总看到她捂着嘴痛苦地蹲在水池边。

有一天晚上,月亮很好的晚上。美真说,我要走了。我惊呼,为什么,你要去哪里?美真苦笑,什么也别问,只要能记住我们相处的时光就好。我盯着美真的眼睛,你真爱他?美真说,因为爱所以离开,我必须得走了。

月光照了进来,越发的白,越发的凉。为什么总是白月光,为什么总是冰凉的白月光。美真的脸在月光下愈显苍白,长发泛起一种金属般的青色。

美真说,我得走了。我问,现在吗?美真说,对,现在,他帮我安排好了。美真提起背包,头也没回,匆匆地走进外面白色的月光里。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了美真的消息,每次想起她,我都会想起那天的月光,那天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