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酒心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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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件小事

吃过午饭,我正准备收拾房间,女儿忽然哭着跑过来,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另一只。我忙问怎么了,她断断续续地说手指甲,指甲……且哭声越来越大,已经由低声啜泣变成号啕大哭。我吓坏了,真是吓坏了!以为她的手指甲掉了,十指连心,那种疼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忙去掰她的手,这时我比她都害怕,害怕见到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我是个见不得血的人。好容易分开却见并无大碍,原来手拿课本时被钉书钉刺了一下,只流了那么一丁点儿的血。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时见镜中自己,已然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了,瞧自己这点出息。

想想刚才女儿的哭及自己的怕,根本原因并非是真正的疼,而是不知伤的如何,也就是说不知伤的轻或是重。未知的事情,最让人恐惧。哄了一会儿,女儿抽抽搭搭地做作业去了,望着她的身影,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那时候我很小,好像跟女儿差不多的样子。那是个星期天,我一觉醒来,发现炕边坐着一位老人,头发花白,穿着偏襟袄,我以为是姥姥回来了,再细看,却不是。于是我很失落,你看,我那么小就知失落了。我失落地在炕上乱转,这里翻翻,那里瞅瞅。忽然看到一只织网用的木梭,就失落地用手指甲去剜那个小小的尖头。突然梭子尖裂开了,一小截细长的木条深深地刺进了我的手指甲。太疼了,简直是太疼了!我用另一只手攥着手腕,看着那根随着哭声颤颤悠悠的木条,像狼一样嚎起来。

妈妈闻声而来,那位老人也凑过来。妈妈看到我的手说拔出来,拔出来就没事了。其时,稍微一碰手就钻心的疼,我哪里会让妈妈靠近呢?我大喊烂在里面也不拔!并以脚跺地,继续狼嚎。这时那位老人拦住了妈妈,并对我说,闺女不哭,不拔了,不拔了。她把妈妈拉到一边儿,好像轻轻地跟妈妈说着什么。

我一边儿哭一边儿在心里做着决定,我肯定不会再去碰这根手指了,更不会洗了。可这根木条要是让二焕她们看见呢?那我做个纸帽戴上,就像姐姐用的钢笔帽一样。不行,纸会湿的还不结实,那我就用钢笔帽,等会儿去姐姐铅笔盒找找,试试合不合适。要是姐姐发现不见了呢?就说弟弟给玩丢了。在我思前想后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伸过一只手,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紧紧地抓住我那根手指,一下子把木条拔了出来,只疼了一下。真的,就疼了那么一小下。我回过身,看到了妈妈,妈妈的脸同样苍白。

摸着手指,我破涕为笑。然后我找出妹妹那件胸前带一只花蝴蝶的淡黄的小纱裙揣在怀里,又从炕被下摸出五毛钱,溜下炕向河西走去。半路经过水产大院时,我找个墙角把裙子换了,虽然短点,但总比小褂要长,也比我身上那件花袄好看的多。

那天我穿着像小褂一样的裙子在河西的供销社看了一下午的小画书,一本《猞猁木尔兹》,一本《伊尔莎公主》。

我回到家时,那位老人已经走了。

至今我不知那位老人是谁,也从没跟妈妈问起,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记得她。我也不知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想起那位老人,或许是因为快到清明了,或许是因为她太像姥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