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乌鸦,在街道上空绕着圈子,一边飞一边叫,发出沙哑怪异的人声。风轻惊讶抬头:“什么妖怪?”
“喂,乡亲们!我们是诸广山的绿林好汉。这是我们寨主皇甫大锤!我们姐妹是皇甫寨主的左辅右弼欧阳二丫、轩辕大脚!这家伙是我们杀的,与他人无涉。走,风……皇甫寨主我们走,一会儿官府来了就惨了。”离春吆喝着拉着风轻便走。皓华急忙跟着撒丫子跑。当街杀人,事情闹大了可不是玩的。赣州虽然不是边城府州四门戒严,但万一守门兵丁听到动静城门一关,那可难以脱身。
刷!一声响亮,一只大雕似的奇鸟快速俯冲下来,头上羽毛是白的,身子的羽毛是蓝灰色的,还没有落地便有一双粗壮的巨爪伸出,攫住鲁水深的尸身,翼展三丈许长的一对翅膀扑了扑,狂风呼啸,卷起满地屑物灰土。奇鸟全然不需落地借力,就这样抓着百多斤重的人尸飞上半空,展翅高飞。
“公冶长,公冶长!”乌鸦欢然尖叫,飞身追去,自然是打算分些残羹剩肠。
三人听得身后风声猛烈,回头看到白头奇鸟,离春惊呼:“公冶长?莫非这大鸟就是传说中的白头鸮?”
风轻看不见,问什么大鸟?离春解释说:“公冶长是孔子门下七十二贤之一,擅知鸟语。传说他死后精魂化为神鸟白头鸮,喜食腐尸。”
风轻惊讶:“原来是秃鹫啊?”记得看电视动物世界,非洲大草原上动物无论是被猎杀还是自然死亡,很快身边就会围上一群秃鹫。那可真的是食腐界臭名昭着的家伙。
离春摇头:“那不是秃鹫。比秃鹫大多了……快走!出城再说。”拉着他的手往百丈外西城门急奔。说话间三人已经奔出上百丈,街上行人四散奔逃,不少进城办事做生意的城外农户都往城门口赶,三人跑起来并不碍目。又有一些胆大好事的,听闻西街那头出了人命,不但不怕,反而欢欢喜喜地往事发地赶,打算饱个眼福。
三人还没到城门口,有人认出短发瞎眼的风轻就是杀人凶手,虽然不敢公开指认,却是脸色大变,哄然逃开,无形中把他们三个暴露在人前。
守门小将偏偏又是个精明能干的家伙,刚刚从出城人众中打听得有人当街行凶,杀的还不是一般人,虽然没有接到缉凶的命令,却自留意着。见状立刻拔出腰间刀,戟指叫喊:“喂!你们三个站住!别动!”
离春理都不理,拉着风轻冲奔益急。风轻担心皓华跟不上,回手去抓她。皓华伸右手与他相握。尽管她右肩伤势未愈,与他拉手狂奔难免拉扯疼痛,她还是十分高兴。
三人脚程尽展,一阵风似的卷来。守将小将急叫:“关门!关城门!弟兄们,抓住他们!”
十几个兵丁们齐声吆喝,恫吓的恫吓,拔刀的拔刀,关门的关门。三人飞扑而至,拳打脚踢,很快就放倒众兵丁,推开未及关上的城门逃出赣州城。
逃出百来丈不见有人追赶,三人停下来喘气。离春笑嘻嘻地说:“皇甫大锤,你老人家山贼做惯了,真的是当众行凶罔顾王法啊!”风轻咧着嘴苦苦一笑,没有接话。他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就下得了手。今天是他光天化日之下首次杀人,杀人可不是杀鸡宰鸭,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瞬间横尸街头,不是一般人都能无动于衷的。况且鲁水深十之八九还要落个尸骨无存……
离春觉察到他笑容不对,仿佛知道他想什么似的安慰:“那个人浑名花和尚你觉得会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吉人凤,一看就是鱼肉百姓的家伙!花和尚与他狼狈为奸,祸害百姓,咱们这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皓华点头赞同:“如果咱们三个无力自保,你说会是什么下场?”
“哞……”一声牛哞引起了他的注意。几十步外的山野间一头母牛正在召唤它的孩子。一头小牛飞奔又至,蹭蹭母腹,撒腿再次跑上一座小山岗。冲过去又跑回来,一会儿又冲过去。如是反反复复,发泄着年轻的精力。东张西望,嗅嗅花,嗅嗅草,事事好奇。
风轻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什么,却又混沌不明。他点点头,叹了口气,强颜欢笑:“正是。好了不管他了。最讨厌这些鱼肉百姓的官二代了,以为他爸是李刚?”两女诧异:“李刚是谁?”风轻支支吾吾:“李……听说就是托塔李天王?嗯,小心!有人追来了!”
刷刷两声,一男一女两条人影落身三四丈外的道路上。四十倘不足、三十颇有余的年纪。男子是个浓眉大眼的褐衣汉子,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像个富贵人家的护院武师。女子一袭青罗衣衬着一身白嫩肌肤,颇为悦目。本来不过中人之姿,却因皮肤好加上善巧装扮,倒显得十分出色。两人满脸敌意,女人发声问:“你们是诸广山的山贼?刚才是你们当街行凶杀人?”
这两人几乎就在风轻觉察到的时候就现身当场,身手决非一般。离春心下微惊,问:“你们是什么人?干嘛要管这闲事?”女子回答:“我是笠春。这是我三弟笠秋。你们听说过我们笠家四姐弟吗?”离春和皓华互相看了看,摇头不知。风轻更加孤陋寡闻。离春心道:“好嘛,我家是离家四姐弟,春夏秋冬。莫非你们笠家也是?”
笠春有点扫兴:“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就别提了。只是赣州庞知府算是我们的朋友,他请我们来捉拿你们回去伏法受审。你们乖乖听话,免得无谓动手。”
离春踏歪地上一蓬碍事的小小白芒,满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桀骜神色:“不露两手,我们怎么可能乖乖听话?来吧,让我见识一下笠大姐的厉害。”大喝一声,冲上来挥拳便冲笠春胸口捣来。
笠春微微一笑,退一步开去,手一挥,轻声喝道:“草长!”离春脚下野草骤然疯长,那棵让她踏歪了的小白芒刹那间疯长丈许,七八条长长的芒叶如刀如剑,割向她脸面、咽喉、胸口。许多针茅骤长三尺,如针如锥,扎向她下身。
离春花容失色,惊叫:“啊!投降我投降!”急蹬地跃起,盼望能够免遭毁容之厄。笠春姐弟相顾哂然。笠春右手向下一压,芒茅刹那间恢复原状。风轻飞扑过来,喝一声:“看箭!”张口出箭,向笠春姐弟分别射出两箭,抬手接住落下来的离春。离春急忙拉着他,三人退回到黄土裸露的大路上。皓华担心地看看道路两旁的蓬勃野草,低声说:“要不快逃吧?”
笠春姐弟见风轻张口出箭,轻松快捷,十分意外。两人分别错步闪身闪过一箭,打落一箭,飞身追过来。笠春冷笑:“想逃?晚了!乖乖束手就擒吧。草儿给我缠住他们!”右手再起,道路两旁的蓬蒿芒茅吹气似的扭曲疯长,草丛中一片翻腾,形状特异。几条藤蔓活蛇似的窜出草丛,向三人卷到。
离春抓住风轻的手,叫一声:“快逃啊!他们是树木妖怪。”拔足飞奔。皓华一边逃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烟花火箭,勉力拉开引信。烟花火箭发出嗖一声厉响,激飞上天。
笠秋冷笑:“还想搬救兵?看我的飞花摘叶!”手一挥,忽然无数叶片花瓣缤纷而下,飘洒如雪。青黄褐的是各种各样的叶子,红紫白的是各种各样的花瓣。圆形椭圆形锥形披针形都有,只不过以椭圆形为多。落叶残花无风自舞,围绕着奔跑中的三人快速旋转着,越转越快,越转越快,顷刻间三人如同陷身涡流,分不清哪是路哪是叶哪是天哪是地。两女目迷五色,头昏眼花。风轻眼睛看不到,反而不受影响。
跟在两人身后奔跑的皓华第一个眩晕欲吐,脚下发软,一头栽下。顿时身体被无数花叶包裹如粽,裹挟着飘飞而起。风轻觉察到身后不对,收步回手去抓,却是迟了一步没抓到。
三人快速奔跑中道路两旁的野草藤蔓虽然在笠春催发下极速生长,伸过来欲缠欲割,却总是来不及。这时他一停身,身后两条藤蔓马上缠住他向后探出的右手。风轻左手急忙摔开离春拉着他的手,俯身去抓地上泥土,打算召唤六淫来帮忙。六淫自从办砸了昱岭的事,他对他们的能力不是很有信心,等闲不想理他们,这时危急关头,再不用就是一种可耻的浪费。
离春昏昏沉沉,全仗他拉扯扶持,他情急摔手,她顿时趔趔趄趄,脚步虚浮,立刻被无数高速旋转着的叶子抛飞上天。
风轻左手还没来得及抓到地上泥土,道路两旁无数像长布条似的茅草缠上了他的手。他奋力挣脱,伸长手臂到地上一抓,却抓到了一把茅草,半点泥土也没有抓到。原来地面上已经让疯长如妖的野草完全占据了。跟着双腿发紧,十几棵野藤缠绕着抓攀着,同时左手茅芒、右手藤蔓顷刻之间又多了好几十条,牢牢抓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笠春微笑吩咐笠秋:“我带两个女人。你带他。”飞身自去。笠秋应了一声。风轻急喝:“且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说个清楚明白,让我死也死得瞑目。”
笠秋有点惊讶:“死对皇甫寨主来说很难是吗?那就别罔顾王法随便杀人!你占山为王多少年,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再说了,我们只是受庞知府一时请托,抓你们回去受审而己。当然,杀人倘命,你估计死罪难逃。你那两个同党应该死不了,受受活罪那也罪有应当。”
风轻不知道离春当众嚷嚷自承山贼只是一时兴起顽皮胡闹还是别有用意,他对她并不怎么信任,也就不管她有没有什么深意,急忙分辨:“我们根本不是什么山贼,是安份守己的良民!她们也不是我的同党,只是江湖上认识的朋友而已!再说你知道事情的经过吗?那个鲁水深江湖浑号花和尚!他当街调戏我的女伴,想把她们抓走,最后还想杀我!难道我们就不能反抗吗?”
笠秋浓眉一皱:“是吗?好吧,就算花和尚公然调戏女子,你们让开也就是了。双腿长在你们身上,难道你们不会逃走?既然你们不逃,以常理推测,可知你们有行凶之心!否则干嘛不逃?”
风轻张着嘴无言以对,愣了一下忍不住怒喝:“你这是什么鬼话?难道你是南京王浩大法官投胎转世?老子也来个以常理推测,你是有本事的男人,身上还带着强女干的家伙,下回你家附近只要有什么命案强女干案,那就是你干的!要不然你干嘛不跑?万一你不在家,那也是你干的!要不然你干嘛要跑?”
笠秋气笑了,冷笑说:“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我……”陡觉有异,扭头看,身后十丈八丈外不知何时来了十几头大黄牛两只小牛,牛眼怒瞪着他。风轻趁他扭头分心,张口三支寸长水箭向他胸口激射出去。
笠秋闪避已经不及,身躯急速向后倒下,躺在贴着地面的茅草上滑行开去,堪堪让过三箭。藤蔓们马上疯狂生长蔓延,勒住风轻的脖子,封住他嘴巴。风轻催运一身太阳金精真劲对抗勒身藤草,嘴巴一歪,咬住封向他嘴巴的藤蔓狠狠地咬啮拉扯。十几头牛放蹄冲来,撞向刚刚滑退起身的笠秋。
白龙有本事召唤水族,牛魔王当然有本事召唤牛类。风轻刚才看到母牛召唤小牛,忽然想到了这个。刚才他与笠秋争辩,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召唤附近的牛。心念放出去半天,才召唤来这么十来头,他心下有些失望。这么十只八只也好意思过来?死牛你咋混出来的江湖老大?老子召唤龟鳖螃蟹,那是满坑满谷!还好群牛战斗力颇为强悍,藤蔓茅草缠向群牛,让牛们扯断踏断,根本缠不住。
笠秋急喝一声,飞身而起,让过杀气腾腾的牛群。群牛冲势不止,围绕着风轻冲击顶踏,顷刻之间顶断踏断缠着风轻的藤蔓茅芒。风轻得脱自由,十分得意。死牛,你总算干了一件好事,不枉老子替你担了许多罪名。那什么,马啊羊啊猪啊狗啊能不能听指挥?人间到处是马羊猪狗,如果都能够听从指挥,那真的不亚于千军万马。哈哈,一牛在手,天下我有!
牛魔王摇摇头。长得丑没关系,因为你想得美!俺老牛又不是猪啊狗的,他们怎么可能听从指挥?风轻十分失望。滚!猪狗不如的东西……骂骂咧咧,张口一支水箭射向空中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