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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佛门神僧(1)

子丑

鸠摩罗什。

西域三藏大和尚。

看他的名字就不像是中原人。鸠摩罗什祖籍当是印度,古称天竺,生在古龟兹国,当为今天新疆的库车一带,是位带有传奇色彩的“神僧”。

不但鸠摩罗什神乎其神,他爹他妈也挺神奇。他母亲是当年古龟兹国的公主,生性高傲,美丽动人,但却当嫁不嫁,据说西域的藩国很多国王都派遣使臣前来求亲,但这位公主都毫不动心,静守不嫁,急得龟兹国的国王、王后如卧针毡。多次催婚,但不为所动,公主十分自信,仿佛在等着远方前来的贵人。鸠摩罗什的父亲鸠摩罗炎是印度诸侯国丞相的公子,这位丞相满怀希望子继父业,没想到其子志不在为官,志不在发财。不知为何?何为?年纪轻轻却一味追随佛教,更想出家为僧,且韧劲十足,不为说者所动,一心一意投奔佛国。老丞相实在熬不过公子,不得不同意让他出家。但是要求他先出去游学,饱学以后再出家为僧,这位丞相的公子也真是够真诚执着的,离家周游,四方求学,竟然背着佛陀释迦牟尼的木像和佛陀同行,感悟佛道,一路跋涉,一路艰辛。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鸠摩罗炎为什么不在天竺国求佛,而是选择北行,难道他也感悟到了东方的丝绸之路?他也想去地处印度、罗马、波斯、中国交汇处的龟兹国听经念佛?龟兹国视佛教为国教,鸠摩罗炎背负着释迦牟尼像终于来到了龟兹国。风餐露宿,我估计这位丞相的公子爷至少走了半年多。这可能是佛祖对他的考验。他硬硬地挺过来了,他志壮坚信佛教,万水千山不惧。

但鸠摩罗炎终于没能出家为僧,他遇上了龟兹国的待嫁公主。他们千里万里的姻缘是怎么续接上的呢?历史上没有记载,但有一点是可以断定的,鸠摩罗炎没有折服在苍天之下,却实实在在地拜倒在了公主的石榴裙下,看来不仅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几乎可以断定鸠摩罗炎和公主是初识于佛门之中,相爱于听经念佛之时,双双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鸠摩罗炎不知依靠什么魅力打动了公主,终于战胜了其他国家的国王、太子,成为龟兹国国王的女婿。想必婚后生活圆满幸福,鸠摩罗炎再也不提要出家为僧了,他为佛做僧的意志彻底清除了。

很快公主就怀有身孕了。公主崇信佛教,她生活中的最主要的功课就是去佛院听经念佛。说鸠摩罗什“神”,神在他还未出世,就在母亲的腹中“神”起来。因为自从公主怀孕以后,她突然会说天竺语了,而且讲得很熟练,和从天竺国来的僧人用天竺语探讨佛经中的问题,让她周围的人都大吃一惊,感到神奇,感到不可思议。而寺院中的一位高僧言之,灵皆由胎起,胎在灵在,生完孩子灵性自然而去,因为灵在孩子。高僧断言她肯定会生一位天地之间极智慧极天才的男儿。

高僧果然修行深渊。转年公主生下了鸠摩罗什,鸠摩罗什一落地,公主再也不会讲天竺语了。而鸠摩罗什极富语言天赋,刚刚会说话,就会讲天竺语,七岁便无师自通汉语,当时龟兹国举国也找不出几位精通汉语的龟兹人。史料上没能解释为什么,但却记载下这种现象,鸠摩罗什的确是位语言天才。信仰佛教乃至一切宗教的人都笃信天才,唯心论的基石之一是先验论,释迦牟尼就是位天才。阿弥陀佛。

龟兹国的美是我们现代人体验不到的。龟兹国人爱美,认为头长头扁才是真美,最美,唯美。因此当婴儿诞生之时,他的父母为使他美,就要用两块木板把婴儿的头夹起来,让他的头随着木板的挤压而变扁变长。二百八十多年以后,唐玄奘西域取经路过龟兹国,在龟兹国讲经传法时发现了龟兹国爱美之可爱,于是记在他的《大唐西域记》中,因此我可以判定,当初龟兹国公主之所以对鸠摩罗炎一目定情,一见钟情,是因为鸠摩罗炎是位长头形的汉子,是位长脸汉,估计其脸特别的长,才出奇的美,用相面的术士之语谓之“马脸”。由此也可以判断鸠摩罗什的头也是比较长的,比较扁的,他不可能违背世风而独立。我看到有的寺院中铸有鸠摩罗什孩提时的塑像,但却铸成一个很天真可爱的小男孩,脑袋是光光的,圆圆的,倒很像是日本卡通片中的一休和尚,那不是鸠摩罗什大师童年的样子。至于龟兹国这种风俗延至何时而终,已无处可查,不争的事实是现在这种古风已不再。当地的库车人生下婴儿再也不用两块木板硬夹婴儿的头把婴儿头挤压成又扁又长的了,这种古老的西域美也就消失了。

鸠摩罗什的母亲是位很有追求的佛教徒,因此当她生下鸠摩罗什以后就要出家为尼。当初是她丈夫弃高官不做,弃富贵不为而一心一意要出家为僧,却依然被世俗彻底改造。他沉醉于幸福的小家庭中,醉心于老婆儿子,因此他苦苦相劝,他要维系这个家庭,维系这个极幸福、极温馨、极美丽的家庭;在一定条件下,唯心论比唯物论更专注,更倾心,更坚定,更不动摇。但是她在和鸠摩罗炎又生了一个儿子后,当时鸠摩罗什才刚满七岁,她就不顾儿女情长,不顾家庭爱情,毅然决然出家入寺,隔断世俗。当她立志要离家入寺,舍弃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时,她的大儿子鸠摩罗什也要求出家为僧,却遭其父坚决反对,但作为母亲的她却高兴地答应了。在中国近二千年的佛教史中,有数百名高僧大德,但真正像鸠摩罗什这样七岁出家的却廖若星辰。鸠摩罗什七岁就哭着闹着要当和尚,非出家为僧不可,这也是我言其“神”的原因之一。七岁的小孩闹着要什么的都有,闹着要出家当和尚的,除鸠摩罗什外再没有了。

鸠摩罗什的“神”还在于他超于常人的聪慧,拔乎常人的记忆,高乎常人的思维,让人不可思议,难以相信。更让人觉得他“神”的地方还在他能日读千首偈,然后皆暗诵之。真乃过目能诵。暗诵,背也。佛门之偈,字数多像律诗中的七绝。以唐诗为例,《全唐诗》收录有四万八千九百余首,其中七绝约占五分之一,也就是说七八岁的小孩五天之内能把《全唐诗》中的七绝全部背下来,两个月内把唐诗全部背下来。天下人之多,依我之寡闻,似乎唯鸠摩罗什也!

龟兹国当时奉佛教为国教,杜牧言:“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龟兹国更甚,国民几乎人皆信佛,寺院庙宇比比皆是,其高僧大师几乎都是从天竺来的大和尚。当时讲经在龟兹国盛行,佛教徒常常闻此而至,听大师授佛讲经。大师常常用天竺语讲,一般一次要讲一整堂课,时间约为我们现在的一个小时。有一次一位从天竺国来的大法师登台讲经,来听经的善男信女多达近千人。没想到这位大法师讲完后,有一个八九岁小童竟然登台用天竺语复述,几乎只字不差;复述完后又讲自己的悟解,竟然滔滔不绝,足讲了两个多小时,直听得下面数排坐在前面的大和尚连连合十相拜,感到小童所讲入心入腹,如拨云见日,让他们心悦诚服。此相当于现在小学二年级小学生的,鸠摩罗什是也!呼一声天才少年,不枉也!最让人击掌称绝的是,龟兹国当时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其中很多商人从中原而来,经过龟兹国,他们中不乏信奉佛教的,但苦于语言不通而不能辩听佛经,而这位仅不足九岁的顽童竟然能为中原来的汉人单独开经课讲经传法。他把师傅讲授的,自己感悟的,用汉语一一道来,赢得满堂参拜声。小小年纪,真可谓神童!鸠摩罗什不凡!

公元353年,年仅九岁的鸠摩罗什毅然离开龟兹,他要去“西天”取经,哪怕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也在所不惜。他要去天竺取真经,那是佛国的世界,是释迦牟尼佛祖所在地。小小的鸠摩罗什创造了佛国的历史,旷世未有。

寅卯

鸠摩罗什来到罽宾,即如今的克什米尔一带。在罽宾他拜大和尚盘陀达多为师傅,开始潜心学经。九、十岁的孩子正应该贪玩多动,但鸠摩罗什却被佛学的博大精深、丰富圆融、深奥密达所深迷,所吸收,常常手不释卷,月下灯前。孩提的鸠摩罗什从佛学中吸取的东西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他从中寻找着另一个世界,寻找着通往那个佛国世界的途径。他惜时如金地、如饥似渴地钻研佛学经典,据史料记载,在罽宾大半年时间中,鸠摩罗什师从盘陀达多大师已经学了四百多万字的佛学经典。因为史料上没有准确的记载,仅有个大半年的约数,以十个月计算,鸠摩罗什每个月应读四十万字的经典,每天要学习一万多字的佛经,真了不得啊,真神奇,堪称神童。那年他还不到十岁,阿弥陀佛。

盘陀达多大师称赞鸠摩罗什为“神俊”。

鸠摩罗什在当地的名声日振,寺院中几乎无人不知从龟兹国来了一个神俊小和尚。直到惊动了当地的皇族国王,鸠摩罗什被国王隆重地请到王宫,毕恭毕敬地请这位刚满十岁的小和尚讲经说法,听者无不点头,无不心服。很多人都以见上这位人人皆尊敬的小和尚而感到自豪和兴奋。鸠摩罗什要参加一些佛事活动,参加讲经辩法,观者如云,听者蜂拥,常常把寺院挤得满满的,很多人散场后也不离开,都想和这个聪明绝顶的和尚见一见,拜一拜,说一说,聊一聊。

当时印度、尼泊尔一带的佛教寺院中盛行辩经,犹如我们现在的正反方现场辩论,佛教认为辩经是辨别是非、澄清误解、正本清源的法宝。对一段一章一篇佛经的理解是不是歪曲了,要经过面对面的辩论方能水落石出。用民间俚语讲这个道理就是,镜子不擦不亮,道理不辩不清。最早记录这些辩经现场的是唐代的玄奘,他自己也参加过这种辩经。但佛教中的辩经也是极残酷的,我不知道这种规定是定于何时何代,我只知道这种规定源于天竺:辩经最残酷的一条就是辩败后的一方要么自己割掉自己的舌头,要么干脆自杀以证。真没想到,年仅十岁的鸠摩罗什竟也经历过这样一场近乎生死决斗的辩经。

那场大辩经是罽宾国国王召集的,因为皇家出面,又是在皇宫中召开,罽宾国的王室贵族、显贵达人都出席了。佛家的信徒都想方设法参加,除了因为它是一场空前盛大的佛教盛会,最让人感兴趣的是,辩论的一方,是一位十岁的少儿郎。

那天开辩,皇宫大殿虽大,却挤不下南来北往专程来听辩的听众,一时竟然爆满,挤得人山人海。鸠摩罗什的师傅盘陀达多微笑而自信地坐在下面。鸠摩罗什的母亲也坐在下面,但此时此刻她的心却在揪着、悬着,甚至不住在打战,对于一位母亲来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吗?鸠摩罗什毕竟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啊,尤其当她看见对方都是出家多年,多次登台辩论的高手,有的甚至是名震全国的辩经高手,作为母亲的心怎能不悬着呢?

对方推选的一位辩师上台开辩,当他看见对面一步步走上前来的竟然是一个黄牙稚子时,不由他不轻视放松,论年龄他几乎可以做鸠摩罗什的爷爷了。中国有句传之千年的老话,姜还是老的辣!他过的桥可能都要比鸠摩罗什走的路多,吃的盐都可能比鸠摩罗什吃过的米多,不但是他,所有在现场的人,无论是国王还是大臣,无论是僧侣还是百姓,几乎都认为这是一场一边倒的辩论,可能只一个回合就能辩出高低输赢。

我曾经在五台山碧山寺中问过一位老和尚,我问他,形象地打个比喻,佛门之中的辩经是不是和现代的拳击比赛一样?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就较量来比喻的确很像。

那次辩经的主题是什么,辩论的焦点是什么,提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双方又是如何做的回答,如何判定的鸠摩罗什是胜方,史书上一概没有记载,只记载着鸠摩罗什辩倒了对方,取胜了对方。史书记载着罽宾国的国王当时就宣布:每天配给鸠摩罗什鹅腊一双,粳米面六斗,酥六斗。这已然是当时王国侍佛的顶级待遇;此外还差大和尚五人,小和尚十人,专门伺候鸠摩罗什,做鸠摩罗什的弟子。在鸠摩罗什的恳请下,国王不再惩罚辩输一方的大和尚,这位以辩才而闻名的大和尚,心甘情愿地当场当众拜年仅十岁的鸠摩罗什为师父,结成少师老徒,也成为佛教历史上的佳话。

鸠摩罗什不俗。

十二岁,鸠摩罗什学成归国,没想到罽宾国从王到民,从僧到俗,从男到女,从老到幼都来相送这位饱学三藏、学富佛经的“少先队员”,那真乃情深意切,依依不舍,十里相送,望断南飞雁。

鸠摩罗什要把他取到的经传回西域,传回他的祖国。

鸠摩罗什的不凡还在于他修行佛教,是从小乘佛教修行到大乘佛教。当时无论是印度、尼泊尔,还是中国,盛行的都是小乘佛教。以我一个凡夫俗子对佛教的理解,简而言之,大乘佛教是重在利他,普度众生,为民脱离苦海;小乘佛教更重于自己的修养,自己的解脱。大乘佛教认为每个人都与世上一切人有解不开的缘。缘在,故生在,死在,一切在。大乘佛教认为“一切众生为我父母”,又讲“视众生如一子”,提倡大慈大悲,宣扬爱人助人的菩萨观。是否如此?我也曾在五台山南台请教过几位年轻的高僧,一位和尚望南天念一偈: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

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

又一和尚亦望佛塔摇幡念一偈:

万法是心光,诸缘唯性晓。

本无迷悟人,只要今日了。

佛语深奥,偈诗难晓,但我明白,似乎我之言未出大错。借用一位佛门大师之言: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大乘佛教也。第一位把大乘佛教带入中国的,当推鸠摩罗什这位只有十二岁的小大和尚,他传的是佛言也是福音。如今大乘佛教已然传遍全中国,盛行全中国,“三好”好说难做,时时事事皆做到,佛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