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者轻轻地摇摇头,“老朽只喜欢下棋,对外面的事情,不敢兴趣。”
“老将军!”高逸辰眼中含泪,郑重地说,“非烟公主受辱,此事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的话,让乌苏如何向大周交待?孤现在即使有心查,可是手中并无兵权。您老人家在乌苏军队中德高望重,只要您振臂一呼,谁敢不从?”
老者仍然下着棋,冷笑道:“虎符在你娘手里,乌苏现在是你们母子的天下,又何需老朽出山?可汗,算了,你还是回去吧,老朽真的不想再管外面的事情了。”
“非烟公主现在情绪低落,连孤都安慰不好她。”他紧紧地抓着老者的手,“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这次和亲又有什么意义?金陵公主的事情,已经让大周皇帝对乌苏颇有怨言了,现在,非烟公主无论如何不能出事的!”
“非烟公主?”老者想了想,问,“可汗真的决定要让乌苏彻底摆脱西凉的控制吗?”
“当然。”高逸辰无比坚定地说,“与其做一个傀儡,倒不如做个江湖骗子来得自在。”
老者缓缓站了起来:“老朽得先见过这位非烟公主再做决定。如果这位非烟公主看起来还算顺眼的话,那老朽就帮这个忙。否则的话,她受辱不受辱,和老朽没半点关系。”
高逸辰听了,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这位老者,是高逸辰生父时的大将军,名唤石恺。后来高逸辰叔父继位,他的兵权便被剥夺了。从此以后,他闭门谢客,性情渐渐怪异起来。
他不知道,身为骗子出身的白毓萱,又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吗?
一层秋雨一层凉,雨还未停,白毓萱已经感受到了丝丝寒意。冷,透心彻骨的冷!
白毓萱撑着小伞,轻轻地走在柔软的野草上。虽然她经受了严重的打击,不过看起来,依然光鲜靓丽,神采奕奕。她将伤疤深埋在心底,将最美丽的一面呈现给世人。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她想开了,即使是死,她也要在最美丽的时候死,有尊严地死!
她穿上了最美丽的衣服,昂首挺胸,如一只花蝴蝶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满意足地听着别人的赞美之词。虽然经历了风霜,可是她还依然美丽动人!
“今年的庙会人比较少的。”兰儿在她身边悄悄地说,“今年天气不好,往年人特别多,格外热闹。”
白毓萱点点头,微微地笑着。昔日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如果的白毓萱,脸上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公主,千万不要告诉可汗啊!”兰儿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次奴才悄悄带您出来,如果被可汗知道的话,一定会打断奴才的腿的。”
“放心吧。”白毓萱看着兰儿,微笑着说。
现在,她喜欢兰儿更多一些。倩雪,觅雪,都不如眼前这个大眼睛的女孩对她好。
“奴才想去买点针钱,您要不要一起过去?”兰儿看着那七彩丝线,眼睛闪闪发光。
“你去吧,我自己走走。”白毓萱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她手比较笨,对针线活儿一直不感兴趣。以前她和倩雪的衣服,大都是倩雪做的,虽然做得也不怎么样,但是勉强也可以起到蔽体的功能。
白毓萱对针线不感兴趣,她缓缓地在人群中走着。看着那小贩手中可爱的虎头鞋,泪水又在眼中打着转儿。
这时,一位浑身散发着恶臭味的老者摔倒在她的面前,痛苦地抱着那只又脏又臭的脚,痛苦地呻吟着。
“您怎么了?”白毓萱连忙俯下身子,用伞替那老者遮住了天上的细雨。
“我的脚扭了……”那老者痛苦地呻吟着。
白毓萱听了,连忙将伞扔下,轻轻地跪在地上,将老者那只散发着恶臭味的脚放在腿上,双手轻轻地揉着。
“没事的,没伤到筋骨的。”她轻轻地揉着老者的腿,一边安慰着,心里一边暗暗生疑,“他的脚没事啊?筋骨一切正常啊……”
老者看到了白毓萱眼中的怀疑,声音更加大了:“姑娘,你能把我背到那边的医摊上吗?你看,那里……”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医摊,那里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夫。
白毓萱打量了一下这位老者,发现他非常矮,三块豆腐撂起来就比他高;而且他极瘦,瘦得身上除了皮就是骨头。她猜测,自己背他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她便弯下腰,用力地将老者背了起来。
“天啊,这老头子怎么这么重?”白毓萱刚挪了一步,差点没连老者一起摔到地上,心中叫苦连天,“看他瘦得脸上连点肉都没有,怎么比倩雪还要重啊?”
老者趴在她的背上,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白毓萱紧紧地咬着牙,一步步向那医摊挪去。路其实并不远,大概也只有十几米。可是正是这短短十几米,白毓萱已经累得骨头快散了架。
“大夫,这位老大爷的腿扭了,麻烦您给看看。”她累得气喘吁吁,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身华美的衣服,已经被老者弄得又脏又臭。
那位大夫的眼睛湿润了,目光里满是怜悯。
“没事了哎!”老者站在地上,走了几步,笑道,“我的脚没事了啊……说来也真奇怪,刚才明明疼得不敢动,可是转眼间,又可以走了啊……”
白毓萱气得差点没晕倒。这老者,分明是在耍她啊!刚才自己摸过的,他的脚的确没事的!
“你……”她气得胸脯如连绵起伏的波涛,大有要爆发之势。
“我怎么了?”老者歪着头笑道,“姑娘,我的脚就是好了啊!得了,我先走了,你慢慢歇着啊!”
老者话音未落,便一溜烟儿的跑掉了。
那速度,连骗子出身的白毓萱都望尘莫及。
“你敢骗我?”白毓萱气得七窍生烟,跟着那老者便追了过去。
她也不是吃素的,毕竟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脚法还未生疏,速度虽然比不上那老者,但是也并没落太多距离。
“这……”“大夫”心中一急,连医摊也不要了,连忙追了过去。
老者将白毓萱引到了无人的大草原上,他在前边一边跑一边笑着:“姑娘,来啊……我们今天比一比,到底谁的腿脚更快一些!”
“敢拿姑奶奶开涮,找死!”白毓萱学习多时的修养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若不是敢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姑奶奶在你脸上画一只乌龟!”
“有本事你就来画!”那老者身手矫健,如同山间的一只小鹿,在草原上穿行着。
白毓萱气得小脸涨得红红的,她越是心急,越是追不上那老者。
“大夫”渐渐追来,大声呼喊着:“别跑了,老将军,公主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白毓萱连忙停下了脚步。
从后面追来的“大夫”,反应稍微一慢,直接迎面撞到了她的身上。那强大的撞击力,直接把她撞倒在地。
“你没事吧?”看着疼得哇哇乱叫的白毓萱,“大夫”连忙关切地问。
“没事。”白毓萱目光一冷,直接将那“大夫”脸上沾的几缕雪白胡须给扯了起来,骂道,“敢在姑奶奶面前装神弄鬼的,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
高逸辰有些尴尬地陪着笑:“不是的,你听孤说……”
“说什么?”白毓萱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气冲冲地说,“和一个外人合秋整我好玩吗?你既然那么看不上我,干脆放我回大周好了!”
她一边爬了起来,一边气冲冲地说着。
“你听孤解释……”高逸辰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她,“这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看着高逸辰那紧张的模样,那老者哈哈大笑起来:“可汗,这位公主果然有意思,一点金枝玉叶的味道都没有!”
高逸辰连忙解释道:“老将军,公主自幼被楚王寄养在外面。说话有什么不周的地方,您千万别介意!”
“他介意?”白毓萱看那老者在一边笑成了朵菊花,冷笑道,“本宫还没介意呢?堂堂的大周公主,到你们乌苏来就是为了背你们乌苏的大将军的?这事本宫一定要告诉大周皇帝,让他替本宫评评这个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气呼呼地往回走去。
她哪受得了这委屈啊,这事白毓萱觉得一定要告诉觅雪,让她替自己出这口恶气。
“公主!”石恺如一道闪电一样飘到了她的面前,哈哈大笑起来,“这事是老朽的不对,公主切莫见怪。”
“不见怪才怪呢。”白毓萱顺手将石恺推到了一边,自己径直往前走去。
她被有捉弄已经很生气了,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连高逸辰都在故意戏弄自己。自己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可是也不是能任人戏弄的戏子啊?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难道骗子就不是人了,就没有尊严了?
“公主!”高逸辰心急如焚,他刚想追去,却被石恺拉住了。
石恺哈哈大笑,轻轻地拍了拍高逸辰的肩膀:“不错,有意思。这样的女人,日后如果成为乌苏的国母,一定非常好玩的。”
“老将军。”高逸辰轻轻地摇摇头,无奈地说,“公主受到了伤害,今天又如此戏弄她,她一定会非常伤心的。所以,她说了什么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石恺摇摇头,不以为然:“她说话没什么啊,挺好的。性子够烈,有点乌苏女人的味道。不过可汗,您也不能太宠着她的,女人嘛,就像驯马一样。该摸的时候摸摸,给点好脸色,该打的时候就打,否则三天不到,上房揭瓦!您别不信,一个男人,尤其是一国之君,千万不能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否则的话,后患无穷。”
他表面上是在说白毓萱,实际上是暗指傲寒阏氏。当初,就是因为高逸辰的生父对她太过宠爱,乌苏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接下来该怎么做?”高逸辰低着头,轻轻地问。
石恺想了想,看着白毓萱扯下的那几缕胡子,有些为难地说:“这易容术也太差了吧,恐怕拿不上大台面。”
“易容术?”高逸辰想起了白毓萱,连忙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孤认识一个人,她肯定能做出一张以假乱真的脸。”
“真的?”石恺有些惊愕,“至少得有九成像的,否则的话,肯定会被那人一眼识穿的!”
高逸辰点点头,他见识过白毓萱的手艺:“九成没问题。”
秋夜的树林,总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轻柔的月光,透过透明的云层,轻轻笼罩着这片乐土。穿过树影的月光,像是被剪碎了似的,朦胧的洒落在地上。那层月色,像是天宫中哪位仙子的纱裙,轻盈,飘渺,飞翔在夜晚的天空伴随着宝石的点缀。那所谓的宝石,自然就是星星了。
傲寒阏氏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这时,她听到了一缕凄怆的笛声。
“谁?”她浑身一颤,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脸色顿时苍白如雪。
夜已经深了,老宫女等已经睡熟,她们都没有听到这缕若隐若现的笛声。
傲寒阏氏想了想,轻轻地下了床,披上了件厚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帐篷。
她顺着那缕袅袅的笛音,缓缓寻到了合欢树下。
合欢树,她当初和她小叔子亲手种下的爱情树!
淡淡的月光在稀疏的树叶中闪烁着,宛如一只只诡异的眼睛。
“谁?你到底是谁?”傲寒阏氏听着那熟悉的笛声,脸色苍白,她大声吼道,“为什么要装神弄鬼?给本宫出来!”
那缕笛音嘎然而止。
夜穹中,一道白影倏地一下子从她上方掠过,如同一缕幽魂,又似一只无意间掠过的飞鸟。
“谁?”傲寒阏氏吓得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夺命银针。
一个恐怖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着。
那笑声,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已经故去多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