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毓萱听了,泪如雨下。
“娘……”她失声痛哭起来。
多少年的委屈,多少年的苦楚,都在此刻间随着这泪水发泄了出来。多少年来的颠沛流离,多少年来的风吹雨打,她以前从未觉得那段日子有多苦,可是一到这桃花女的怀抱中,她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在桃花女那温暖的怀抱中,她感到特别虚弱,虚弱的几乎站不住了。
“哭吧,孩子……”桃花女温柔地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走吧,离开那个肮脏的人世间。走,我们去找你父王去……”
“父王?”白毓萱惊愕地抬起了头,“我爹是王爷?为什么我不知道呢?”
桃花女微微一笑,轻轻地抚摸着白毓萱那如雪的白发。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她温柔地说,“别管那么多了,这桃花林就是我们的家,你不要回去了。”
白毓萱连想都没有想,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娘,你不嫌我长得丑吗?连姨娘见了我都吓坏了。”她想起了了尘师太那惊慌失措的模样,眼睛又红了。
“傻孩子。”桃花女温柔地笑着说,“天底下哪个娘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哪个娘会觉得自己的孩子丑?只要你平安,娘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白毓萱听了,有些疑惑地想:“难道,傲寒阏氏也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她明明帮她相好的夺了自己儿子的汗位,哪里考虑过她儿子啊?和自己的儿子争来争去,不就是为了一个‘权’字吗?那个女人,肯定不爱自己的儿子。”
桃花女似乎感觉到了白毓萱的异样,温柔地笑道:“孩子,到了这桃花林,你就必须忘记以前的一切。这是一处世外桃源,没有杀戮,没有争斗,没有外面的一切肮脏事物。如果你不忘记那一切的话,在这里,你仍然会不开心的。”
白毓萱点点头,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忘记了尘世间的一切。
这时,清澈的湖面上,一叶扁舟赫然飘来。小舟上,一白衣男子撑着竹竿,唱着一枝极为动听的歌曲。
“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
听着那动听的歌声,白毓萱有些愕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妙的声音。
“你父王来了!”桃花女高兴地拉着白毓萱的手,微笑着说,“你父王来了,咱们一家人从此就可以团聚了!”
白毓萱还没看清那来人的相貌,只听身后一声怒吼:“我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不会!”
那个声音非常恐怖,如惊雷般在她身后炸响。白毓萱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男人的容貌,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硬物给击中了,顿时鲜血纷飞,桃花在刹那间纷纷飘落,那纷飞的鲜血,染红了点点桃花。
白毓萱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吸着她,似乎要将她吸到某个神秘的黑洞之中。她想挣扎,可是又无力摆脱那股神秘的气流,她只能绝望地呼喊着,看着桃花女那突然间变得煞白的面庞。
突然间,桃花女浑身剧烈一颤,身体突然爆炸,化成了满天的花瓣。桃花一般的灿烂,桃花一般的妖冶,又如桃花一般的凋谢。这个桃花般的女子,就这样从白毓萱的眼前渐渐消失了,化成了满天的花雨。
“娘……”白毓萱绝望地叫了起来,眼前渐渐模糊了……
“娘,娘……”白毓萱拼命地呼喊着,她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冷汗已经将她身上那单薄的衣衫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了尘师太看了,有些恼火地看着高逸辰。
“都是爹生娘养的,你怎么可以下这么重的手呢?”她气得浑身颤抖,“再说了,也许她并没有伤害毓萱,你怎么可以……”
“我只是太担心毓萱了!”高逸辰也有些懊悔了,“这女人肯定知道些什么,师太,她真的不简单的!她甚至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情,那些事情又不是外人应该知道的。”
了尘师太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看来,明天不能去京城了,她伤的这么重。”
一听这话,高逸辰连忙说:“明天可以出发的。没事,我准备一辆马车,拉着她,无论如何也要到京城去!不管怎么说毓萱的安危最重要!”
一路车马劳顿,又岂是一个身负重伤的人能够经受得起的?不过,高逸辰并不管这个“白发魔女”的死活,他只担心她的毓萱。他确信,那天晚上,一定是这“白发魔女”先杀了杨子凝,又掳走了白毓萱。不过,她为什么要掳走白毓萱呢?难道和她那扑朔迷离的身世有关?
了尘师太慈悲为怀,可是又惦记着白毓萱,只能同意上路了。
一行三人,他们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
大周京城,繁华如故。
当了尘师太的双脚触碰到那片熟悉的土地时,眼睛不觉的湿润了。
白毓萱依然昏迷不醒,虽然一路上有了尘师太的照料,但是了尘有心事,又怎么可能精心照顾她呢?至于高逸辰,就更不管她的死活了。不过,白毓萱就是田野里的一根杂草,她的生命力是极其顽强的,又岂是轻易能够枯萎的?
她隐隐觉得,一定是她的父母在冥冥之中在保佑着她,他们要将自己本应该有的阳寿,统统都一股脑儿的给了她。否则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从鹰愁涧活下来?又怎么可能逃出那梨香院?又怎么可能走出那神秘的陵墓?
“我们去哪里?”高逸辰见了尘师太两泪涟涟,有些紧张地问。
了尘师太低声说:“白府老宅。”
不需要高逸辰引路,她静静地走进了那条铺着青石的小胡同,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门口蹲着的两只石狮子流着泪水,它们看着高逸辰抱着满头白发的白毓萱进了家门。它们的小主人,已经面目全非,性命垂危。可是,不管白毓萱怎么变,它们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是它们的主人,是昔日那个顽皮刁钻的小姑娘。
白府内,杂草丛生。虽然凌啸风来时已经派人打扫过了,可是没有人居住,这里很快又变得荒凉了。
白毓萱躺在了一张脏兮兮的小床上,没有人理会她是否舒服。他们当然不希望她死,他们还想从她口中套出一些话来呢。
了尘师太看着那布满了蜘蛛网的房间,老泪纵横。
这里,她只来过一次,偷偷来过一次。可是就是那一次,她已经将这个地方深深地烙在了心底,永远也不会忘记。
推开书房那扇雕花的破木门,她看到了那张泛黄的画卷。画中人,依然美丽如故,仍然微微地笑着。
“依依,姐姐来了!”了尘流着泪,轻轻地抚摸着那张画,“放心吧,我一定会救出毓萱的。不管那个人有多残暴,我一定会救出她的!”
高逸辰心急如焚,他的心根本就无法平静下来,可是自己却没有丝毫头绪。他不知道,这件事该从何查起,到底又是什么人“掳”走了他的毓萱呢?
“师太!”他紧张地说,“您快把一切都告诉我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毓萱的丈夫,我有权利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好吧。”了尘师太微微叹了口气,淡淡地说,“跟贫尼来。”
她带着高逸辰,到了白毓萱躺着的那间屋子。只见她轻轻地撬开了地上的一块砖,下面居然有一个暗格。了尘师太从暗格中取出一卷黄绸包着的东西,递给了高逸辰。
白毓萱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清晰了。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她醒了过来,她也没有说话。因为她实在太累了,根本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只是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
她后脑勺有伤,高逸辰也没有管太多,就让她这样躺着。如果让他知道眼前这“白发魔女”就是白毓萱的话,他肯定会后悔的撞墙去的!
高逸辰诧异地打开了那黄绸缎,只见里面是一张圣旨!
“圣旨?”高逸辰疑惑地看着了尘师太。
了尘师太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毓萱闭着眼睛,清楚地听到了高逸辰的话。
“什么圣旨?我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白毓萱心中疑惑地想。
刚才,她并没有仔细看这里的一切,朦胧中,她并没有认出这是她自己的家。
高逸辰轻轻地打开了圣旨,脸色渐渐变了。
“什么?”高逸辰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惊愕地问,“毓萱的父亲是齐王?我小时候听说过,齐王好像是得了急病死了。原来,原来是皇上要他们夫妻俩个死……”
白毓萱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齐王?”她心中暗暗地想,“我爹是齐王?呵呵,肯定又是在做梦了。刚才做梦我爹是王爷,结果又来了一个什么齐王!还我父母是被皇上给处死的呢,我自己都不知道白家和皇上是什么亲戚。不对,白家!我姓白,难道,真的和大周皇族有什么关系?”
了尘师太微微点点头,流着泪水。
“其实这件事情,都是因为贫尼和依依引起的。”她流着泪,轻轻地说。
原来,当年江南楚家两朵姐妹花艳名四播,皇上选妃时,选中了清丽可人的楚依依。可是,此时楚依依已经和齐王两情相悦,无论如何不肯进宫。而一心想飞上枝头的楚飘飘,自愿代替妹妹进宫,成为了皇上的一名姬妾。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已经和齐王去了封地双宿双飞的楚依依,原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是,东窗事发,皇上震怒,将他们囚禁在了京城,而已经深爱上皇上的楚飘飘,在探视了他们最后一次后,便落发为尼。
当时,楚依依已经有了身孕。皇上答应留下那条可怜的小生命,但是他一年之后不想在世上看到那两个人。于是,在白毓萱出生后,父母便相继自杀了。后来,仆人们相继离开了,只留下了奶娘来照顾嗷嗷待哺的白毓萱。
“那……”高逸辰听了,心中非常恼火,“那既然他已经放过毓萱了,为什么又要抓她呢?”
“这个你还不明白?”了尘师太自作聪明,“肯定是他已经发现了毓萱假冒非烟公主和亲的事情。他担心毓萱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会利用你来向大周报复啊!”
这话表面听挺有道理的,可是高逸辰突然间想起一件事:“不对啊,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那么现在毓萱的存在,对他没任何威胁啊!”
“你就真的那么确定,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了尘师太自以为是地说,“肯定你的存在,他已经知道了。实不相瞒,那个人,他在非常多的耳目的。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往各国派了多少间谍。”
听了这话,高逸辰有些相信了。大周皇帝,他见过几次,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那个男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和普通君王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他知道,每个君王都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这位大周皇帝。凌啸风那么狂傲,那么嚣张,还是没能占到大周的半点便宜。
白毓萱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都听了进去,只觉得心口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堵着一样,压的她根本就无法呼吸。她想哭,可是欲哭无泪。她的心想痛,可是却麻木的没有一丝丝感觉。
她听着父母的遭遇,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大周皇帝充满了怨恨!
“狗皇帝,你等着!”她心中恨恨地想,“你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跪在我父母的面前,向他们忏悔!你等着,你等着……”
窗外,下起了雨。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白毓萱悄悄坐了起来,并没有人知道她已经醒了。
她悄悄地取出了一面布满了灰尘的铜镜,轻轻地拭去上面的灰尘,在自己的脸上贴了一张人皮面具。
白毓萱缓缓地站了起来,镜子中,出现了一张极为平凡的面庞,普通的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绝对为零!
“狗皇帝,我来了……”她冷笑着,缓缓走进了茫茫夜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