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千山万水,白毓萱终于踏上了西凉国的土地。
她仍然穿着那袭尼姑服,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她头发凌乱,满脸污垢,看起来跟个讨饭的乞丐差不多。除了那双依然美丽的眼睛,再也找不出哪里和以前有相似之处。
“我要见你们大王!”白毓萱来到王宫门口,焦急对门口的侍卫说,“大哥,麻烦你通传一下,我真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见你们大王的!”
那侍卫一见她又脏又臭,便一把将她推开,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臭要饭的,到别处要去!这里可是王宫,惊动了大王,可是要砍脑袋的!”
“哪里来的臭乞丐!”他紧紧皱着眉头,厌恶极了,对旁边的另一个侍卫说,“肯定不是咱西凉人,又不知道从哪个国家来讨厌的乞丐!”
另一个侍卫笑道:“人家是带发修行的尼姑,哪里是什么乞丐啊!说话要留神,可别得罪了佛祖啊,当心死后割舌头!”
“尼姑?”那个侍卫也笑了,“什么尼姑啊,尼姑哪有冲到王宫找人的?估计是个神经病。还要见咱大王呢,我们大王又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白毓萱被重重地推倒在地,她听着两个侍卫的奚落声,眼睛湿润了。
“都是些势利的小人!”她心中恨恨地想,“难道,在这个世上,就没有好人?”
一辆马上驶向了宫门。
“你们在说些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声音却冷冷的,“不好好站岗,还在这里闲谈?”
“杏儿?”白毓萱听到杏儿的声音,连忙抬起了头。
只见杏儿坐在马车上,浓妆艳抹,昔日那两道淡淡的罥烟眉,也描得极黑,斜飞云鬓。那张苍白的脸上,涂了不少胭脂,乍看上去,还真有点绮莲公主的味道。头上那金灿灿的首饰,压得她的脖子都酸了,可是她仍然高高地昂着头,宛若一只斗胜的公鸡。
“尚宫大人!”两个侍卫连忙作揖笑道,“这个疯女人非得说要见大王,我们怎么赶她也不走。不知道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咱西凉那么富裕,哪里会有乞丐呢?”
自从鹰愁涧回来后,杏儿从一个小宫女,摇身一变,成为手中握有实权的尚宫,打理宫中的一些大小事务。而且,她是凌啸风的心腹,那些侍卫们自然对她敬畏有加。
“杏儿,是我!”白毓萱连忙爬了起来,冲到马车前面。
两个侍卫一惊,连忙抽出长刀挡在她面前,厉声喝道:“放肆!尚宫大人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白毓萱连忙大声说:“是我,白毓萱!”
杏儿一听这个名字,浑身一颤。
她惊愕地打量着蓬头垢面的白毓萱,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脸色陡然一变。
“你……你不是死了吗?”杏儿的嘴辰在微微颤抖着,目光里充满了惊骇。
当日,他们在鹰愁涧下面寻觅了很久,自然没有发现白毓萱的影踪。十几天过去了,连凌啸风都认为,她死了。凌啸风非常伤心,但是他并没有杀掉杏儿,而是让她做了尚宫。
白毓萱有些尴尬地笑着:“我没死,杏儿!我被人给救了!”
杏儿紧紧盯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想了想,说:“上车吧,跟我走!”
两个侍卫听了,这才放行。
白毓萱上了马车,杏儿闻到了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她一路上走得太急了,根本没有时间洗澡,所以弄得跟乞丐似的。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杏儿微微皱着眉头。
“哦……”白毓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没带换洗的衣服,于是……”
杏儿并没有带她进宫,而是穿过了几条巷子,来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这院落小小巧巧,一共只有几间屋子,后院有一棵梨树,朵朵洁白的梨花在枝头怒放着,幽幽的清香,洒满了整个小院。那块悬着的匾额上,写着“梨香院”三个大字。字非常苍遒有力,一撇一捺间,韵味十足。
白毓萱正在沐浴,杏儿独自坐在大厅里,脸色非常难看。
“她不是死了吗?”她心中暗暗地想,“想不到,她的命会这么大,居然能从鹰愁涧给逃出来!已经跑了,还回来做什么?难道,她非得把大王害成一个只爱美色不爱江山的多情种吗?不,不行……既然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就没有理由还活在这个世上!”
想到这里,杏儿手中的茶盖重重地扣在那成窑的杯子上,目中露出一线杀机。
白毓萱梳洗完毕,一袭白衣,款款走了过来。那头如瀑布般的黑发,随意披在身后,行动时,那美丽的黑瀑布,便闪烁着流动的光。
沐浴之后的她,身上隐隐带着一股湿润的水雾,看起来格外光鲜可爱,清新动人。
“杏儿。”她连忙走了过来,“我可以见大王了吗?”
杏儿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冷:“你要见大王,有事吗?”
“我……”白毓萱刚想说有事,可是转念一想,“不行,我若说有事求助,他们肯定觉得如果没事求助的话,我肯定不会回来的。”
想了想,白毓萱笑着说:“我坠崖之后,一心想回来,可是身上有伤,直到现在才全愈。我伤一好,马上就赶回来了,怕你们担心。”
“哦。”杏儿淡淡地说,“是担心,不过,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们都快忘记了。说实话,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你暂时先住在这里吧,等我探探大王的口风……”
白毓萱听了,一头雾水:“还得探口风?”
“当然了!”杏儿冷笑道,“你也知道,男人嘛,过了那股子新鲜的劲儿,就去找别的女人了。其实不瞒你说,大王也宠幸过我,日子久了,新鲜感没了,他便又去找别的女人了。”
白毓萱听了,心一沉。不过,她心里没有一点点吃醋的感觉。她担心的是,如果凌啸风对自己失去了兴趣,他还能替了尘师太复仇吗?
可是,凌啸风是那种人吗?他对她那么好,真的能说忘记就忘记吗?他为了她,出生入死,连性命都不要了,他会如此快的投到别的女人的怀抱里吗?
“你……你也是他的女人?”白毓萱有些不敢相信,他不相信以凌啸风的眼光,会宠幸一个姿色平平的宫女。他想要女人,那些绝色美女们,估计从西凉能排到大周去。
凌啸风何许人?堂堂西凉王啊!就算没有这西凉王的身份,凭他的相貌,也足以倾倒天下美女。当然,白毓萱是个例外。其实她对凌啸风不是没有一点点好感,只不过,她遇到了高逸辰罢了。
高逸辰,就是她命中的克星!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失去多少记忆,他仍然能够牵动她那脆弱的神经!
“奇怪吗?”杏儿冷笑着,“其实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的,哪只猫儿不偷腥?说来你也太傻了,当初在外面住着的时候,你就应该将大王的心牢牢抓在手里,至少也得替他怀上一男半女的。”
白毓萱的眼前浮现出凌啸风那温暖的笑容。
“那……”白毓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杏儿冷冷地说,“现在大王在哪个嫔妃的宫殿里我都不知道呢,回去好好打听一下,我再禀报他。不过,我不敢保证他一定会见你。你先在这梨香院住着,等大王心情好了,说不定会见你的。”
杏儿话音未落,便径直往门外走去。
“杏儿,拜托你,我一定要见到他!”白毓萱连忙拽住杏儿的衣袖,恳求道,“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见到他……”
“好了。”杏儿不耐烦地说,“也许他念旧情,日后三宫六院中,会有你一席之地的。当然,大王要是只是想玩玩,你也别想太多了。”
白毓萱听了,只能无奈地松了手。
她看着杏儿那瘦弱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
“她也是凌啸风的女人?”白毓萱心中暗暗地想,“看来,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看来,即使我不回来,他也未必有多伤心。不过,我还是得求他,除了他,又有谁能够战胜得了那个武功高强的家伙呢?”
杏儿走出梨香院,目光冷冷。
“锁上。”她对随行的人说,“这件事情,不许说出去。否则的话,小心你的脑袋!”
“是。”随行的人迅速锁上了门。
杏儿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说:“宫门口那两个人,我不希望听到他们乱说。”
“是。”随行的人点点头。
此时的杏儿,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手中没有一点点权力的小宫女了。现在,她已经升为尚宫了。
春天的夜,极为美丽。
月亮将皎洁的光芒温柔地洒在了洁白如雪的梨花上,似乎为美丽的花瓣涂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粉,看起来更加娇弱纯洁了。如此美丽圣洁的花瓣,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将它碰碎。
白毓萱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看着那一地如水的月光,心在隐隐作痛。
“我要凌啸风杀他,这……”一想到这里,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不管怎么说,她爱是深爱着他的。不管他如何伤害她,她都不忍心让他受到伤害。可是,现在他杀了了尘师太,杀了那个有着母亲温度的女人,她真的无法原谅他!
“不,不!”她用力地摇摇头,迫使自己的心硬下来,“我要替师太复仇,我要杀了这个杀人狂!”
她有些烦躁,起床打了盆水,将脸浸在那冰冷的清水中,让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
夜,已经非常深了,连那美丽的月亮,也睡眼朦胧。它似乎也累了,勉强睁着惺忪的双眼,无精打采地看着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
白毓萱胡乱想了大半夜,终于进入了梦乡。
屋外,几个黑衣人趁着夜色悄悄闯了进来,他们迅速在白毓萱屋外堆好柴火,并浇上了汽油。他们对视一眼,为首的黑衣人从袖中抽出火折子,扔在了柴火上。
顿时,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浓烟,顺着门窗的缝隙,迅速占领了那间小小的屋子。
白毓萱紧紧闭着眼睛,睡得非常安详。
火越烧越大,火舌拼命地吞噬着这间小小的屋子,似乎想一口将它吞下。
“咳咳……”白毓萱轻轻咳了起来,她紧紧皱着双眉,被这浓烟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当她睁开双眼时,白毓萱惊呆了。
那精美的窗户已经烧掉了,屋内的浓烟更大了。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白毓萱大吃一惊,她惊恐地看着那熊熊燃烧着的大火,突然间想起了杏儿那张冰冷的脸庞,“对,一定是她!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
她来不及想太多,那燃烧着的大火,已经迎面向她扑来。
白毓萱只能躲避着,她不知道,凭自己的双手,又如何扑灭这熊熊大火呢?
这时,她碰到了摆放在一侧的洗脸盆。
她那盆水并没有倒掉,仍然摆放在靠墙壁的架子上。
“有了!”白毓萱眼睛一亮。
她立刻端着盆子冲到了床边,将那床精美的大红被衾浸在了水中。然后,她将湿漉漉的被子披在了身上,往门口那大火冲去。
白毓萱冲到了门前,她试图推开门,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住了,而且,门外似乎还堆着些东西,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脱。
“怎么办?”白毓萱此时却非常冷静。
这时,她无意间看到了那烧掉的窗户,心中一喜。
“坏人活万年,这句话果然是真的!”白毓萱披着湿漉漉的棉被,纵身一跃,从那个缺口处跳了出去。
她身轻如燕,没这两下子,以前还能在京城混下去吗?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自己坑蒙拐骗的,哪里算是什么好人?自己作恶多端,连从鹰愁涧坠落都没有要了她的小命,这小小的梨香院,又怎么会是她的埋骨之处?
白毓萱纵身一跃,从火海中逃了出来。
她刚跑到梨花树下,只见那间小小的屋子,已经轰然倒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