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后
幸福的人们忙着自己熟悉的生活
只有我独自站在马路口
目送海子，赶着装满诗歌的马车
越走越远
清晨的阳光
这是夏日第一天
新的一天，新的阳光
照亮每一个清早起床的人
照亮晨跑归来身上的露水和汗水
这么多的阳光
意味着你有一顿丰盛的早餐
意味着一个好的胃口，一天好的心情
不用去羡慕曾蒙的诗比你写得好
不用去过问楼顶的庄稼又长高了多少
不用去理会那些节气名声的好与坏
这么多的阳光
不用考虑给还在做梦的人预留
花草和树木早已动手分割
习惯早起的鸟儿更是毫不客气
只有虫子还在酣睡，越懒的虫子死得越早
明白事理的人，已经排成队挤满大街小巷
就连司空见惯的楼房，也在拼命占领空地
只有石头，醒得最早，却不断被人排挤
一车一车拉出去枪毙
但是石头最为顽强
自己把自己砸碎，碎成一车一车的水泥
再次回到城里，占领最高处的阳光
让自以为聪明的城里人，世代景仰
……如此多的琐事，真没必要理会
好好享受这属于你的，清晨的阳光
……最多再感谢一下盆地的风
祈望明天早上，再来一场伟大的阳光
2014年5月6日
第一夜
这是立夏的第一夜
风吹月亮，像一把生锈的镰刀
风吹树梢，月亮船一样摇晃
风吹麦浪，月亮在故乡眺望
告诉你这是崭新一夜
你可以喝酒，练字，写完一刀纸
那么多的纸啊，请顺便帮我写封信吧
告诉远方的村庄，这是崭新一月
告诉他，赶紧磨快生锈的镰刀
满满一船的雨水就要落下
天亮我就回来，收割那片麦地
2014年5月6日
四月
下几滴雨，青蛙就叫成一片
不知道是发情还是喊痛
脚步再轻，楼道的灯也会亮
不知道是敏感还是献媚
一阵风吹来，感冒就找上门
不知道是吃药还是打针
一杯酒下去，眼泪就掉下来
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喝醉
电话打通了，邀请却被拒绝
不知道是真忙还是瞎扯
这月末的夜晚，人人虚火旺盛
不知道是排汗还是排毒
2014年4月25日凌晨
阵雨
有些细节应该事先安排好
比如遮雨的伞，比如防水的鞋
夏天的脸说变就变，雨水说来就来
与其在雨中凌乱，不如提前安排好细节
提前照顾好阳台上的花田里的草
不要被池塘里的蛙声迷惑
不要被茶水和香烟刺激兴奋
脚板的水泡有多大伤口就有多痛
一如这夜有多黑漏洞就有多深
深陷其中，再大的呼喊也是徒劳
就像地里的土，掉渣还是土
就像井里的盐，再白还是咸
车灯再亮还是照不到光的背
一如这细雨中的呼喊
再高的分贝也是徒劳
再圆的瞳孔也只看到睫毛
2014年6月3日
奔跑
在十堰的森林里，何房子骑着汉字的偏旁奔跑；
在攀枝花的阳台上，曾蒙牵着鱼缸里的乌龟奔跑；
在成都叫春的夜晚，我枕着火锅和啤酒的交响奔跑。
在遥远的新西兰，风追着凯特王妃的裙子奔跑；
在波士顿的大街上，上万人为中止的700米奔跑；
在乌克兰的深海中，海豚背着武器弹药奔跑。
这些真实的奔跑，比你在跑步机上的减肥更有成效；
比你在三万英尺的空中追逐云彩更为抒情；
比你在北上列车上遇到的陌生人永远多一个。
2014年4月23日凌晨
正午
正午的阳光打在脸上
干净，充满了温暖的力量
习惯于中午起床的你
突然悲怆地意识到
春天已经走远
一起走远的，还有那位
黑衣黑裤黑挎包的
女人，一个过路的女人
于是你有了一种冲动
想要追上她，问问她的名字
正午的阳光打在地上
冰冷，连一个影子也没有
鸽子飞过的天空下
一只风筝也没有
河对岸的楼房还在疯狂生长
比楼房更高的是脚手架和广告牌
比河水更低的是
红枣花生眼泪和小米
阳光打在我的脸上
裸露的胸口很疼
同仁堂的医生坚持说
这是病，得吃药调理
我却不争气地想起
北大校园里那位叫月鹅的姑娘
2014年4月2日
一朵花
阳台上新开了一朵花
一朵女儿亲手播种的花
据说是海棠花的一种
在一片绿叶中
它孤独又骄傲
扯人眼球，撼人心魄
在这万物生长的春天里
花朵绽放美丽与芬芳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为什么偏偏要赞美
赞美这阳台上的一朵花
除了妻子告诉我
它是女儿亲手播种的花
还有它在一片绿叶中
那样的孤独和骄傲
2014年3月30日
风动石
赞美一块石头，绝非我本意
这样的石头，放在中国大地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比如这朝阳湖最深处的
风动石。风一吹就摇头
人一推就闪腰，香火一熏就头晕的
风动石。一块被安排在神话里的石头
朝阳湖充足的雨水填饱它的胃
一万年都照不到的阳光晒黑它的脸
荒草一样疯长的头发，夜夜和星星对话
夜夜和上岸的乌龟交谈
嘲笑玉米和山药的肤浅
嘲笑麻雀脸上的雀斑
就是不肯抖落一身尘土
不肯挤掉多余的水分
不肯跟随风中的运盐船
去看看城里的迎春花会
2014年5月27日
雨水围城
一把伞谦让着另一把伞
就像一棵草谦让着一棵树
一枝花谦让着一扇窗
一条街谦让着一个辽阔的天
乌云兜不住雨的天。谦让的人们
开始努力练习，六月里穿长裤和夹克
就像被倒春寒伏击的病人
面对饱餐雨水的变色茉莉
再近也闻不到香，分不清长和幼
好多的雨，好多的水
雨水冰凉的街上
到处都是缺少睡眠的人
昼夜铺排的雨，让满城的人
多愁善感，字迹潮湿
一扇扇整齐的木门里
灯光寂静如初，茶叶洗着冷水脸
香烟的灰烬就要熄灭夜晚
节制的欲望又让多少人受伤
压抑的呼喊又让多少梦失眠
把群山交还给峡谷吧，把马匹交给道路吧
让风去传递消息。这雨水围城的六月
再多的伞，也撑不起雨做的云
再谦卑的词语，也换不回阳光的抚慰
远方的亲人，且行且珍惜
2014年6月13日
对岸
明天就是四月了
被雾霾折磨一个季度的天空
开始明亮起来
对岸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
那些低矮的灌木已被铲除
种上了这个城市流行的银杏、芙蓉和玉兰
就连那座消防演习的道具楼房
也被粉刷一新，像要迎接什么检查
在成都，河的对岸
你能看到的是
不断生长的楼房和桥梁
平地上已经装不下的汽车
在十多米的空中穿行
望江公园迷人的晚霞
早已被一个叫薛涛的女诗人
和一个叫陈子庄的画家
燃烧殆尽
在重庆，江的对岸
我所看到的是
巨大的广告牌和轮船指示牌
哪怕是江水咆哮也能听到
它们声嘶力竭的呐喊
提醒这个城市
不要阳痿，不要阴沟里翻船
在遥远的攀枝花，峡谷的对岸
诗人朋友看到的是
木棉的生长环境，越来越差
他每天只能站在阳台上
盯着两只乌龟在水缸里爬
然后点上一根烟
想起露水在草尖上舞蹈
现在，在东湖的对岸
一位下班回家的妇女
关上面朝三月的窗户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喜雨
2014年3月31日
一夜之后
天空在飞机的轰鸣中醒来
大地在雨水的冰凉中醒来
城市在道路的拥挤中醒来
花园在残花的哀叹中醒来
母亲在电视的杂音中醒来
我在一口痰的挣扎中醒来
一夜之后
汽车限购的谣言并未兑现
城市里的人们，反倒担忧起来
公园的高档餐厅闻风关门了
街边的冒菜店又开了一家
门口的祝贺花篮比食客还多
大晌午还在关门闭户的
是九眼桥折腾一宿的酒吧
前面穿丝袜的长腿妹妹
看不出她昨晚买没买醉
整个城市安静得连风都没有
苍白的天空中
只有飞机的身影不见鸟的翅膀
一夜之后
幸福的人们忙着自己熟悉的生活
只有我独自站在马路口
目送海子，赶着装满诗歌的马车
越走越远
2014年4月8日
怀念云
这个城市的天空病了
看吧——
那张苍白的脸，已没了光泽
没了黑与白的边界，没了春与夏的更替
没了天与地的距离
人们在体感温度的高与低中，判断白天还是夜晚
判断工作还是睡眠
善良的人们互相安慰，我的天空病了
生病的天空下
父亲握着瘦小的秧苗满地里找播种的田
母亲牵着越狱的黄牛重新回到草垛上
粗糙的嘴唇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远方的儿子也着急啊
花园里的玉兰花只长叶不开花
女儿高举过头顶的风车不见转动
生病的天空下
城市和乡村都失去了鸟语花香
风失去了风，月亮失去了月亮
明天就要弹尽粮绝
我不再做善良的懒人
我砸开坟墓，驱赶十二个风水师走上山岗
命令他们为天空治病
命令他们呼风唤雨，把我的天空洗干净
我的所有努力，就是要天空好起来
让它放回那朵云，那朵青春的白云
让它和我的女儿们恋爱
让城市和乡村开满鲜花
让我们的子孙为这些花朵命名
2014年4月10日
玉兰
再过八小时，天就亮了
玉兰，我想和你谈谈
不谈风月，不谈飞鸟与星辰
谈谈你开花的条件吧
我一直站在这里，空中的花园
整整两年，我一天也没停止生长
让风吹不倒，让雷劈不着
我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看得更远一点
你已经看了那么长时间
你怎么还不发言？玉兰
对岸的病人已经出院
明天他将出席母亲的葬礼
你再不开花，春天就老啦
春天老了又怎么样
看，对面窗口少女的身影多么迷人
多么认真填着桌上的履历表
想着上辈子是皇后，五年后在家带孩子
等待朝霞赶着马车来将她接走
请别岔开话题，玉兰
我们还是谈谈你的问题
最远处的灯已经熄灭
天快亮了，你再不开花
我该如何向老去的春天交代？
我不过是一棵树
一棵热爱生活的树，整整两年
我都这样寂寞生活
2014年4月16日零点
细雨
没有谁会为你放慢脚步
无论曾蒙还是冯尧
他们该上班的上班，该回家的回家
河边的酒吧客人比平时还早
街边的陀螺吃饱喝足跑得飞快
没有谁会在乎你，比小雨还小
比针还密、比夜还黑的身影
你这春天的细雨啊
打在我脸上，让我的头发疯长
我的脚像水一样冰凉
我的背像纸一样透明
我的夜晚，像一只抛锚的船
迷失在七弯八拐的江面上
2014年4月2日
密码
满墙的奖状遮住你的脸
你把头埋在一张薄薄的纸上
非常认真地写着一横一竖
堆砌成山的烟头被劈成柴火
用来给一杯啤酒加热
这柴火越烧越旺
煮出来一轮红月亮
你主动走到月光下
想让我看看你的脸
两只乌鸦突然掠过头顶
黑暗的深渊里，我看到雨水
正从一朵乌云倾泻而下
满庭芬芳的花园里，四处响起
门禁密码的解锁声
2014年4月22日夜
阴天
每一个黎明，都是一场战争
要么风打败云，要么云打败风
要么平手，一整天阴沉着脸
我喜欢这样的结局
一天的生活从平局开始
退后一步，可以洗个雨水的淋浴澡
往前一步，可以看看黄昏的落日与飞鸟
现在这样挺好的，可以泡一杯茶
等一个人，不用担心抑郁症找上门
更多的时候，我在阴天无所事事
看着天真的蝴蝶，调戏水性杨花的油菜花
心中充满金黄色的忧伤
那个戴宽帽檐的人，终究是没来
随手能摸到的茶杯，已经越来越少
幸好还有蝴蝶，翅膀卷起风暴
让我有了一个可以期待的黎明
2014年5月13日
风声
风声过后，落英缤纷，满地残红
幸好消息还没有走漏
善良的人们，还在梦中
抵抗一场滔天洪水的侵袭
抵抗一只夜莺对枝头的占领
光秃秃的枝头，在风声过后
已开始长出新芽
开始练习为风声传递消息
去唤醒河谷里被遗忘的石头
酝酿下一个起风的日子
风声鹤唳的今夜啊，我们
围坐在圆桌旁，喝酒取暖
月光下的江湖，还是琴的江湖
只有辛波斯卡，在风声过后
命令万物静默如初，命令头发疯长
2014年4月28日
生活在别处
绿皮火车突然开过来
桌上的茶杯跳起来
我们一个一个笑起来
这火车比蚕蛹爬得还慢，从桥的东头
爬到西头，看上去至少要一年
在这一年里，我们可以
重新谈一场恋爱
在这大英的山坡上
痛有多深，爱有多深
真后悔不该把你的羊烤了
不该酒后躺在山坡上数星星
老大不小，以为还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就像这绿皮火车，负重爬行，挥汗如雨
山坡下的池塘，早已装不下
这些稻草一样漂浮在水面的泪水，
占领了我的茶杯，我想我该回家了
2014年4月24日
碎纸机
你站在我身后
多少年了，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捡起我随手扔掉的废纸
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米粒一样细小的碎片
把你吃成一个大胖子
这时我才发现
这些年说了多少废话
你替我消灭了多少谎言
也替我掩盖了多少秘密
2014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