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高道李真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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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学武(1)

真正的成道者都曾经历了人生的七苦八难。一切苦难都具有神圣的意义。

两千多年前的一个黄昏,佛祖释迦牟尼在尼连禅河畔的一棵菩提树下,发誓“不获佛道,永不起座”,历经七天七夜,终于大彻大悟,悟得解脱生死之道,入道成佛。

一千三百多年前的秋天,唐代著名高僧玄奘西行五万里,历时十七年,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舍身求法,百折不挠,远赴天竺,终于得到“真经”,将大量的佛经带回了中国,并穷尽一生翻译经书一千三百三十五卷,成为盛名远播的先知和智慧的化身。

伟大的老子说:“强行者有志。”强者,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坚持前行的成道之人。正是因为他们坚定的信念,才能在逆境和苦难中坚持前行,而成就大道。

苦难,对于少年李真果来说,是一种磨难,更是一种修炼。

第一节 深谷奇侠

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的初夏。

当时隶属潼川府、川北道的安岳县,一场罕见的旱灾突然降临,大旱使整个川东的庄稼绝收,土地龟裂,河水干枯,大面积的饥荒蔓延四野八方。腐败无能的清朝政府自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后,更加走向没落。安岳官府中饱私囊,打开城门,放任灾民四处逃难。

曲折的山道上,在扶老携幼的逃难者中,行走着一个孤独的少年身影。他就是李真果。

目睹饿殍载途、白骨盈野,真果的心中悲愤难抑,对罔顾民生、卖国求荣的清政府和欺压百姓的地方势力更加痛恨。

真果也是一个逃难者,但与寻找食物求生的难民不同,他离开安岳,不是逃荒,也不是逃命。对于死,他毫无惧怕。父亲过早离世,又遭遇心爱女人的惨死,巨大的不幸和痛苦,使年少的真果过早地感受到人生的无常。

他的心死了。留下一具躯壳,只为了复仇。

他要去一座隐秘而偏远的山中,寻找两位武学仙师,拜师学武。虽然路途较远,兵荒马乱,盗匪横行,甚至自己也可能饿死途中,但他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学成后,为紫竹报仇。

猫头鹰眼里闪着绿光,从真果的头上掠过。一群群黑色的乌鸦发出粗哑的叫声,从树上飞起,乌压压冲向路旁的尸骨。

真果在凄惨的荒野中,悲愤地行进着。

经过昼伏夜行的几天跋涉,翻山越岭,在火球般的太阳炙烤下,真果靠野果、树皮充饥,来到离安岳几百里路的山中,一个叫花溪谷的地方。

真果刚到此处,天空飘起了细雨,微风拂来,如久逢甘霖。

少年站在雨雾里,古岩一般凝重。他遥遥望去,一条浅浅的长溪缓缓穿过峡谷,两旁危崖峭壁,峰插云天,像一把把竖直的利剑,将天劈开,山上树木葱茏,遮阴蔽日,顿生“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之感。

真果行走在幽深的峡谷中,不见人烟。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便连天旱都到不了这儿。雨无声地飘落,经了雨的树叶更加青翠。湿润的空气中宛转的清流,仿佛一股大自然的能量,注入他的五脏六腑,他似乎又活过来了。

为什么此处没有人?我如何才能找到刘掌门?真果心里暗暗焦急。

真果沿着蜿蜒逼仄的峡谷走去,山涧如千丈银练从高处飞落,顺溪水而下。他的头发和衣衫被细雨和飞瀑沾湿,像干枯的树干得到滋润,使他精神倍增。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峡口,他只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气势朝他逼来,在峡谷上方左岸,有一个突兀而立的巨大崖台,形成一座天然的石门,使峡口骤然收窄,远望峡口内雨雾蒙蒙,峭壁林立,更显深邃莫测。

“难怪人迹罕至!”他暗暗惊叹此处天险。

他从石门进去,七绕八拐,仿佛河谷中断,江流无路,令人一阵森然。穿过一个幽洞,突然,一道宽阔的谷底展现眼前。芳草芊芊,一树树粉红的杜鹃嫣然地开着,像天空撕下的一片红云。清澈的溪水环绕草甸潺潺流去。

“真美!”他走进这片杜鹃林,情不自禁地赞叹。

他很快感觉有点不对劲,自己怎么也走不出去,好像被这片花树团团围住。渐渐,一股疾风掠过,树枝在眼前晃动起来,好像在移走。但觉花影迷乱,头晕目眩。他悚然一惊,怎么回事?是我产生了幻觉,还是有人故意摆下的花阵?

他甩甩头,试图冲出去。可是,无论他怎样左冲右突,仍然回到原地。

“跟我走!”一个威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真果忽见一道白影掠过,无声地落在他的身边。他不由错愕。这是一个面容英俊、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飘飘长发披于肩后,像古代的白衣侠者。

只听白衣人连声念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青龙演白虎,玄武化朱雀。”但见他身形晃动,出拳、挥掌,忽东忽西,变化莫测,轻盈飘逸,如游龙,如惊鸿。

随着白衣人拳势的变化,眼前的花树仿佛相错移动,令真果眼花缭乱。

“哈哈。”一声具有穿透力的大笑从花树中传来。接着,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道:

“乾位改,坤位移。你动,我不动。”

真果心中一惊,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黑影闪现,一个黑衣人站在晃动的花树中,一动不动。虽然他没有动,却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使白衣人的威势减弱下来,摇晃的花树渐渐停止。

白衣人突然跃起,朝黑衣人掠去。他身法轻捷,出手极快,几乎就要抓住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飞身跃开,回掌反击。两人飘忽来去,时散时聚,身形灵动。游斗中,你动,我静,你静,我动,变化莫测。团团相围的花树也随着二人动静而生变化。

真果看得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八卦阵?他在书上看过,八卦阵又称九宫八卦阵,是由太极图像演变而成的奇门遁甲之术。相传诸葛亮在梦中受仙人指点,按照九宫八卦方位和五行生克原理布成作战阵图。

再看一白一黑两人,游斗缠绕,恍若太极图中两尾动静相宜的阴阳鱼。这就是太极拳!真果福至心灵。

他记得书上说,太极拳承载中华传统儒、道学说,是古人结合易学太极阴阳变化的基理、道家导引术和吐纳术、中医经络学而创造出的一套阴阳开合、刚柔相济、内外兼修的汉族传统拳法,是中华武术的一个代表拳种。功夫修为皆为上乘的太极拳师,可以达到出神入化的至高境界。

莫非二位就是我要寻找的刘大掌门和二掌门?真果暗想。

他不由一阵激动,待要开口,只听白衣人一声大喝:“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把他托了起来。白衣人拉起他,往黑衣人所在的西南位置杀出,复又从正前方杀入。但见花树间一条通道闪开,白衣人带着他从通道而出,沿途落英缤纷。

“哈哈哈……”黑衣人似乎有绝顶轻功,忽然跃到他们面前,欣慰地对白衣人道,“二弟,你终于破了为兄的八卦花阵!”

黑衣人大约五十多岁,身材魁梧,满脸胡子,长须飘飘,脸上笑容可掬。

白衣人拱手道:“惭愧!弟不才,琢磨了好久,才破了哥哥此阵。”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说,“还多亏了这位小兄弟。”

我?真果不敢相信,看看四周,并无别人。

“正是这位小兄弟的出现,见他左冲右突,却无法出去,我便想到了太极阴阳变化之理,打乱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门,从变化中找出生门,方破此阵。”

黑衣人捋着长须,颔首微笑。

真果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竟忘记了来此的目的。

“小兄弟,如何来到这深山老林,不怕熊瞎子么?”黑衣人笑问真果。

真果醒过神来,慌忙问:“二位前辈可是威震江湖的黑白双侠?”

黑衣人与白衣人对视了一眼,没有搭腔。

真果连忙跪地,拜了几拜,拱手道:“请二位前辈收下小徒!”

白衣人冷冷地说:“我们二人早已封门,不收弟子。这乱世荒年,我们在此只图个清静!你还是走吧!”

真果恳切地:“久闻两位前辈疾恶如仇,正直侠义。泽风有血海深仇,万望前辈传授武功,成全我报仇之心!”

白衣人的目光如一道寒光,直视真果的眼睛,神情更加冷峻:“习武之道,追求的是物我相忘的境界。你若为了报仇,我还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回去吧!”

白衣人说完,转身就走。黑衣人同情地朝真果看了一眼,也跟着离开。

望着一黑一白远去的身影,真果想到紫竹惨死却大仇未报,心中大急。他腾地站起身,追了上去。

幽径上,黑白双侠一路说着话,都感觉到身后追上来的真果,却并不理会。

真果冲着两人的背影,连珠炮般大声道:“什么黑白双侠、武术仙师,什么行侠仗义、剪恶除强,徒有虚名!”

“臭小子,你说什么?”黑衣人突然转身,怒气冲冲地质问真果,“如此大胆,敢辱我黑白双侠的威名?”

黑衣人愤怒的样子仿佛要把真果杀了。显然,真果的激将法起了作用。

倒是白衣人显得很冷静,对黑衣人说:“大哥息怒。”他转身对真果道:“你有什么深仇?说来听听。”

于是,真果一五一十跟他们讲了自己的遭遇。

“这狗官恶棍该杀!”黑衣人听完真果的讲述,愤愤不平道。

白衣人的面孔依旧冷峻,一语不发。

想到二弟也曾和真果有一样的遭遇,黑衣人对白衣人道:“二弟,我们就破例收了小兄弟,成全他罢!我看他骨骼清奇,是个习武的料子。这山中也太寂寞了,有个小孩也可热闹一番。”

白衣人默然。

黑衣人上下打量真果,问道:“你可能吃苦?”

真果大声回答:“能!”

他激动地正要跪拜,黑衣人抬手拦住他,哈哈大笑:“小子,哪来这么多俗套?先前不是跪拜了。”

真果喜出望外,拱手行礼道:“谢二位师父收下小徒!泽风感恩不尽!”

原来这黑白双侠是川中武术名家刘妙利和王妙生。一个出自少林,一个出自武当。黑衣人刘妙利擅长少林长拳——六合门拳,同时又精习八卦拳。王妙生师从武当派,其太极十三势出神入化。武当太极拳,为明代丹士张三丰所创。据传,武当内家祖师张三丰悟太极玄机,观雀蛇相斗而演化太极拳。这刘、王二人虽不同门,却因早年家人被清廷走狗所害,遭遇相似,因而惺惺相惜,结为金兰兄弟。两人武功绝技精妙,又以行侠仗义、除奸惩恶而威震江湖,在川中享有盛名,被称为“黑白双侠”。只因遭到官兵追捕,二人隐居峡谷深处。

虽然刘、王隐居山中,从此不问江湖,但二人心性刚正、疾恶如仇,十分同情李真果的遭遇,破例收他为徒。

对于李真果来说,这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既是他初入江湖拜师,也是他习武生涯的开始。

第二节 太极八卦

晨曦,静谧的花溪谷,鸟鸣猿啼,溪水潺潺地绕过芳甸。缭绕的云霭里,一个宽阔的谷地,用矮木桩布成一个正八边形环绕的九宫八卦位。中心是一个圆,里面画着黑白阴阳鱼。

这个巨大的圆圈,就是太极八卦图。

真果的两条小腿绑着八斤沙袋,正跟着二师父王妙生在圆圈里练习踩太极八卦步。

他的脚步有些吃力,因为绑在腿上的沙袋很重。这是王妙生为了锻炼他的腿力,让他负重走步。

这时,一个内力深厚而清越的声音在山谷回荡。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化万物。”

真果闻之一震。这声音犹如龙吟虎啸,传送到很远,连深山丛林中野兽的号叫都停止了。能达到这种境界的,须是内功非常深厚的人。

发出此音的,正是白衣人,如今已成为真果二师父的王妙生。只见他踩着八卦步,衣襟飘飞,白色身影随着步伐闪转腾挪,身形灵动变化,如行云流水,十分潇洒。

王妙生一边示范,一边给弟子真果讲解:

“太极八卦步,是从八卦图演化而来的一种内家拳步法。相传远古时代,人类始祖伏羲在统治天下的时候,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凭日月升降悟出乾坤之奥,发现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成对出现的,就是‘一阴一阳’。于是,他用神秘的符号‘--’和’——‘代表阴和阳,创出奇妙的八卦图。”

真果注视着脚下用木桩摆置的太极八卦图,确信这是他看到过的最难懂、最抽象,也最神秘而奇妙无比的图,像天书一样难解。

王妙生从乾位绕到坤位,又从坤位到离位,在八个挂位的木桩中间飘忽来去,像鱼一样身形灵动。

他的表情始终是冷峻的,即使在讲解的时候。

“八卦,就是用符号组成的四方八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对应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

“可是,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真果问。

真果感到困惑,像在黑暗中行进,看不到路径。

王妙生屏息收势,撩开白衣下摆,像一只仙鹤轻轻落在中央“白鱼”鱼尾位上,席地而坐。

他示意真果在“黑鱼”鱼尾位上坐下。

真果的小腿绑着沙袋,无法轻松自如,只得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下来。

“把腿盘起来!”王妙生用威压的声音道。

啊!这么重的沙袋绑在腿上,连走路都难,还盘腿?真果心里直犯嘀咕。

“盘腿!”王妙生加重语气道。他冷峻的表情,让人感到一种敬畏。

“是!”

真果畏惧地看了一眼师父,努力地让双腿交叉起来,成盘腿状。虽然很难受,但他忍住了。

真果与二师父相对而坐,渐渐感受到在太极八卦图中有一股巨大的能量,仿佛自己就是一条“黑鱼”。虽然处于静止的状态中,却有一种力量,使他的身体在动、在变化。

这是一个奇妙的感觉。

王妙生接着讲道:“伏羲画八卦,找到了八个相对应的事物作为宇宙的生成力量,就是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后来周文王受到启发,从昼夜的变化、季节的变化、太阳和月亮的变化、潮起潮落的变化,发现了这是两种不同的力量在运动。”

两种不同的力量?真果有点纳闷,又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