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风暴和风暴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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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后记

一次在赤道旁浮潜,那里的水远看是浓蓝的。到跟前俯视,十来米深的水是透明的,浮在水上好似在空中鸟瞰。对于我这个不会游泳又是恐高症患者的人来说,这是难得的腿软体验。色彩纯净的鱼群,带电发光的水母,亿万年安然的珊瑚,与城市生活中被破坏的自然完全相反。另一片水域,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个黑蓝色的界限,是海底断崖。一些鱼游过去,消失了。带电的水母游过去,也消失了。透过深水的光射过去,消失了。一种莫名的力量吸引我,让我远离队友,远离本地潜水教练,独自游去。我几乎来到了断崖边上,再往前去就是幽深的、恐惧的漩涡,就要把我吸走。我害怕太阳像声控灯一样,没有声音它就会无预兆地熄灭,嘴里发出一些声音,才不会掉进黑暗的深渊。我难以抗拒地奋力刨水冲向它,教练前来制止。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非常危险,鲨鱼就在附近,说不定海浪也会把我卷到更远处的海里,瞬间掀翻。上岸之后,那种强烈的感受一直存在,直到多年后的今天。美好、遥远、神秘、恐惧,充满危险,还有种巨大的魔力与热望,又被禁止,这就是我向往的诗歌境地,大概也是我写诗的动力。

很多时候,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写诗,更不愿意让别人说自己是个诗人。那是很让人羞耻的事。当代诗歌民间繁华,而诗性狭隘,况且成功学泛滥,一些人的注意力都在如何让自己变成中产甚至是资产阶级的一分子的阶段,写诗似乎变成异常奇怪的人类活动(本不该产生矛盾的)。“现在,还有谁写诗呀?!”仿佛诗歌只该存在于偏僻的角落,爱好的人咬文嚼字,不爱的人把它比作狗屎,嗤之以鼻。写诗的人也变成了怪胎。“你还写诗呢?”十几年了,这也是我面对周遭,对改良的新社会没有信心的诱因。也恰恰如此,我偏不说、偏不讲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也就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可以安心地把所有的力量都指向内心。于是,我不停地写,不停地在某地某刻投入其中,完全忘了这是创作,就好像是在蛋壳里,顺着一丝裂缝的微光,巴望着朝外看去。它变成一种极为隐秘的行动,变成了“内心学”中最自私,也最有希望的部分。

我没有精英诗歌使命的负累,也没有依循某一种哲学的、美学的理论作为支撑,更不想被某种当代艺术以及语言观念所迷惑,进入所谓“正统”的诗歌系统当中。因此这些诗歌,主题漫散,任意为之。写写自己所关注和熟悉的人和事,写写暴风骤雨般的社会变革,写写某刻的日常,写写激荡的内心。有时它是与自我的对话,有时它是与自己的较量,有时它是想对别人说又不敢说出的耳语,有时甚至是恶魔念头的入侵,有时它又是生活的阳光与小幸福。总归,它们好似不能说的秘密,不该随意公之于众。这也是我的诗歌此前只存在于朋友之间的原因。2014年,“副本制作”帮我印制的一本小册子,就叫《风暴和风暴的儿子》,此次仍然沿用这个名字,我视它为这本小册子的拓展和延伸。《风暴和风暴的儿子》是这本诗集中的一首长诗。它写了一个高考后等待成绩,在山地放牛,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美,也受尽大自然带来的灾难之苦的少年。在这个夏天,他的命运风暴猛烈积聚,突如其来。我希望这首诗的精神实质能够代表整部诗集,作为概括的发声。

这本诗集的出版要感谢以雷武铃老师为中心的“雷门诗群”(姑且这么叫吧),是你们让我在隐秘的路上感受到一些光亮,让我感到写诗的意义,让我感到诗歌之于我的存在。感谢雷武铃老师、王志军、刘巨文、杨震、赵星垣、张国晨等一大批优秀诗人给予的鼓励,能成为你们的朋友,很温暖,很幸福。感谢周伟驰老师、杨铁军老师,还有周琰姐的支持。感谢广西人民出版社,让我多年来的大部分作品得以跟更多的人见面。

此后,如果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一声“诗人”,我大概敢答应了吧。

201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