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认识她的时候，还在报社打工，
是个可有可无的小编辑。
对于匆匆的房屋中介来说，她是有耐心的。
她给他讲解这间屋子的优势。
只有一个问题，阳光只能在下午四点钟左右
从对面的楼缝里进来。
冬天四点半，持续大概十分钟。
她清秀的面孔、整齐的牙齿
和不紧不慢的语调，都与这个时刻紧紧相连。
他看了下时间，阳光该进来了。
他问她还有没有其他的房子可看，
她说，别着急，阳光打进来，
你就会喜欢这个屋子了。
他不是不喜欢，是想多看几家比较一下。
空荡的屋子里有一个方形的小凳，
她坐下。随之而来的阳光
穿过了沾满灰尘的窗户照进。
她坐在了刚好的位置。阳光顺着
她的马尾辫向下，照亮了起伏的胸脯。
余下的阳光打在了墙上。
一个拉长的阴影，让这面墙有了活力。
她说，你还想看看别的房子吗？
别看了吧。就它了。
他曾经坐在十三楼、十五楼、一楼
看阳光如何将这个城市铺满，
又如何离去。从街道里传来的乐曲
仿佛是阳光的质感，被他听到时，
汽车的轰鸣冲淡了尖锐。
他从别的地方，山里、岛上、江边
还有极昼的地方，看到过
阳光一点点将它的心胸充满。
而今强大的声响
汇聚到这里，一个平常的下午。
此刻，他觉得她应该穿上白纱裙，
再把头发挽起来。
他想上前拥抱她、亲她。还有多少
让人感到甜蜜的时刻呢。
她看出了他的心思。
她笑着说：“你那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啊？”
还能有什么意思，
他转身去把门关上。（中介看房一般都不关门的）
她说，你看起来挺老实的，咋一肚子花花肠子。
她的敏感和配合让人吃惊。
他们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亲吻、做爱，
在没有床单的床上。
阳光渐渐沉了下去。她给同事打了一个电话，
说这个房子租出去了，
不让她的同事再来看房。
他们穿好衣服。
他刚要问——
她说，别问，别说。这样不是挺好。
他们并排坐在床边待了一会儿，
谁也没有说话。他回头看了看窗外，
天快黑了。就在她穿上丝袜的瞬间，
他看见了两个破洞。她的鞋尖也沾满了灰尘。
突然，他的心里酸了一下。
她断然地说：从今天起，这个房子是你的了。
从今天开始，他要住在这里。
他们到中介公司，把合同签完，已经是七点多了。
看着街上的车流、被灯火点亮的黑色楼影，
她说：“我老公接孩子应该到家了。
我也该回去了。”她转身离开。
一股强烈的耻辱，让他感觉
那两个破洞就是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说，他看着她扭动着褶皱的裙摆，
在人群拥簇的幻影中消失得只剩下一个光斑。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