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末班车，在并不黑的黑夜
等待回家，还给妻子一副漂亮的身体。
现在道路畅通了，疾驰的汽车
带着空气的震动让他意识到身体的重量又在减轻，
像吐出花蜜的蝴蝶
跟着长虹桥上悬空的车灯一起失焦，
飘忽，不定。
车停下的时候，他和更多的蝴蝶
陆续上车。没有了拥挤，没有了肉搏与挑衅，
没有了白天相互传染的烦闷，
而是有条理地，大概是遵从某种共同认为的秩序
默然地上车，坐下，
不约而同地把手中的包放到膝盖上。
显然，有些人是疲惫的，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些人拿着手机，不停地滑动食指、大拇指
与一些现实的指令谋合。
他路过的地方，比如团结湖、农展馆
与他并不发生关系，惠新西街、金鱼胡同、
国贸、建国门与他也不发生关系。
任何地方的时钟本身都与自己不发生关系，
也从不参与关于他的生活的讨论。
可每一个夜晚的时间都会守在他深、浅睡眠的间隙，
用力摩擦脑门上的齿轮。有几次，他烦透了。
这次，远处的炫丽正在将他吸走，
正在用一个带灯的方体将他送达幽暗。
他跟随一种模糊的力量闯过三环，
进入二环，乃至长安街多维的闪烁。
他沉下去的身体透过移动的车窗，看见自己
紧紧抓着不锈钢栏杆等待起飞，
等待他能轻快地跳上公交车，等待腾空的瞬间。
他想站起来，不能了。
他已经在众人的倏忽中死去。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蝴蝶枯叶一样飘落，被阵风卷起，
在墙角形成旋涡。
即便这样的情景曾在三元桥、西坝河遇到过，
在北太平庄、幸福三村遇到过，他也都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