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蝴蝶蓝(第三季):落跑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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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陇西来书

<1>

湖心小岛,关押俘虏的房间里。

为了防止守卫心血来潮进来发现房里多了个人,无忧躲在了卧榻之下。等头顶上响起了赤练和柳元婴陷入睡熟时绵长的呼吸声,无忧悄悄从榻下滚了出来,变成白狼再次蹿进庭院。

或许是自己曾在冷宫里住了好几年的缘故,她实在很好奇秘密庵堂里到底关了谁。把整个院落仔细搜过一遍后,她终于弄明白了整座建筑的格局。这里分为九个小院,其中七个院子有人居住,正如柳元婴猜测的那样,她们全是女子,尽管有些人缩在榻上形容枯槁,有些人半夜不睡疯疯癫癫,但可以看出,她们都曾是十分美丽的佳人。搞不好,这些女眷是哪个王公贵族失宠的小妾们啊!

第二天,太子果然信守承诺,派手下将赤练和柳元婴送出了湖心岛。无忧则不得不依靠自己,悄悄游了出去。

贺兰透已等在岸边,见到无忧,他简短地说了两个字:“皇后。”

贺兰透昨天跟踪那两名黑衣人而去,最后竟发现他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换上了大内侍卫的官服,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宫,找坤明殿的皇后娘娘复命去了。

“所以说皇后派人把咱们暗部的弟子抓了,太子说这是一场误会又把咱们给放了?但皇后娘娘是太子哥哥的亲娘,他们不应该是一条心才对吗?”无忧想不通。

“喂,你跟一棵柳树嘀嘀咕咕什么?”柳元婴怀疑地探过头来,“还不赶紧回暗部跟陈球大人汇报情况去?”

“我在跟贺兰透说话,他发现黑衣人是皇后的手下。”无忧指了指刺客所在的位置。

在柳元婴看来,那里只有柳树投下的影子,别说人了,连头发丝都没有一根。

“我一直非常好奇,幽冥司弟子的隐身之术是什么原理,竟然能让一个大活人被众人视而不见。”托无忧的纽带作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柳元婴和赤练对贺兰透没有那么害怕了,反而对他的真容十分好奇,想亲眼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刺客头子,“如今案情迫在眉睫,为了沟通方便,咱们还是坦诚相见的好,你觉得呢?”

贺兰透轻轻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柳元婴的提议。

看到赤练和柳元婴又紧张又期待的表情,无忧一脸坏笑,用激将法怂恿道:“贺兰大姑娘可害羞了,不好意思随便见人的。”

“贺兰透是个姑娘?”赤练大惊。

无忧笑意盈盈地望着柳树的“影子”:“这个嘛,要问他自己啦。”

柳树的影子动了动,施施然走出一名少年来。他长身玉立,黑发雪肤,眼尾的朱砂殷红如血,有种不动声色却勾魂摄魄的美。不知是不是柳元婴的错觉,他觉得素有冷酷无情之名的幽冥司首席看了小郡主一眼,翻了个生无可恋的白眼。

“哦呵呵,贺兰公子不要生气,我也是为了案情早日破解嘛……”无忧心中大叫不好,这变态肯定要想方设法整治她了,于是十分谄媚地赔着笑脸,“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不对?”

这回柳元婴确定自己没看错,贺兰透再次奉送神烦的小郡主一个“走开,懒得理你”的大型白眼。

“咳咳。”柳元婴假咳两声,打断了郡主和刺客头子这对冤家的眼神交流,让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我怀疑,皇后娘娘是九鼎失踪案的幕后黑手。”

他早就发现了一股势力在暗中阻挠他们调查九鼎失踪案,可往往刚发现一点儿眉目,要么证据被毁,要么证人失踪,导致案件至今仍没有大进展。一股势力胆敢和皇上授权的暗部相对抗,用膝盖想也知道它必定很有来头。柳元婴数次设局追查幕后之人,但对方藏得太深,结局总是以失败告终。如今对方沉不住气了,直接对暗部弟子下手,柳元婴顺水推舟,稍加反抗做做样子便被他们掳了过来,借机探探对方到底是哪座山头的老虎,结果竟是皇后和太子一系。

回顾九鼎失踪案,有能力进入黑市买淡石脂,在宫里放火,并趁乱偷走九鼎的人不多。痴情司的线人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当今皇上偏宠会道术的天妃,和皇后感情并不好,皇后娘娘多年来把全部心血放在对太子殿下的培养上。她的动机,有可能是不想皇上再借助九鼎续命,好让太子殿下早日登基。而当今太子素有正直之名,难免会看不惯母后的一些狠辣手段,比如当得知皇后抓走了无辜的暗部弟子,太子便自作主张放走了他们……

“有道理。”无忧觉得柳元婴的推理好像一根线,把所有已知的线索碎片都串联起来,最终拼出了一种可能的真相。

“不过证据还不充分,不可妄下结论。”贺兰透的思维更缜密一些,“不过,皇后安插在暗部的探子,快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他们四个人昨天一起出门查案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秘密,皇后怎么可能得知?而且派人在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拦住了赤练和柳元婴。这说明,他们身边有皇后安插的线人,随时将重要动向报告给她。一想到有人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无忧就觉得身后冷汗直冒。众人商量如何引蛇出洞时,她有点儿走神,脑海中无端地浮现出某天看到的一个背影——衣衫华丽、满头珠翠的少女,纤细的右手提起裙裾,渐行渐远,隐入晦暗的阴影中……

<2>

四个人回到大理寺,这才发现暗部快闹翻了。

“老天保佑。”金蟾在大厅迎接他们归来,见大家平安无事,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真真把人吓死了,无忧的狐狸回来报信,陈大人派人搜遍全城也没找到你们。”

“我们被皇后绑架了。”赤练撇撇嘴。

“别乱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么会做那种事?”金蟾不信,又用眼神示意一旁杵着跟座冰山似的美丽少年,“这位是……”

“幽冥司那个贺兰透。”无忧用口型夸张地说,“以后他就是跟咱们一起查案的好兄弟了。”

听力很好的首席刺客横了她一眼,没有否认。大厅阴暗处,诡异的黑雾起起伏伏,躲在障眼法之后的,是一群绯衣黑袍的少年。他们惊恐地发现他们敬爱的老大卸下了隐身术,淡定地现身于大众面前。

“老大是不是中邪了?就这样暴露行踪,不怕仇家找他索命吗……”

“那帮女弟子的眼神好花痴、好狂热,咱们老大的处境很危险啊……”

“自从被陈大人派去保护无忧郡主,老大就堕落了。雨天给郡主撑伞,晴天给郡主扇风,追着挑食的郡主满院子跑,只为让她多吃几口绿色蔬菜,简直为郡主的茁壮成长操碎了心……”

贺兰透狭长的双眼扫过躲在角落偷窥的兄弟们,仿佛看透了他们心中所想,微微扬起嘴角,勾勒出一个单薄的笑。

“不好,老大恼羞成怒了!”

“散了散了,大家散了吧!”

回来之后,查案先锋队又开始各忙各的。

贺兰透去了一趟彩和坊的如意典当行,利用隐身之术混入了内堂,黑市入口近在眼前,大门两旁原本安安静静的石兽却隆隆作响,似乎跟无忧一样能破解他的隐身之术。贺兰透怕引来守卫打草惊蛇,便没有贸然硬闯。

黑市的线索陷入停顿,无忧的大脑立刻被另一件事占据:暗部的奸细正在他们鼻子底下晃悠,如何才能揪出此人呢?

“不如搞点儿大事做诱饵,同时盯紧暗部每个人,看谁会鬼鬼祟祟地向外报信。”这是无忧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

“咱们哪有那么多信得过的人手去盯梢?”赤练觉得这个提议不太现实,“现在连个重点怀疑对象都没找到。”

“是啊……”无忧苦恼道,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紫玉油光水滑的毛皮。

小狐狸本来慵懒地窝在她怀里,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用大尾巴扫了扫无忧的脸颊,闪闪发亮的眼睛仿佛在告诉她什么。无忧心领神会,找借口送走了赤练,把房间门从内锁住,摇身一变,成了白狼。

“有个人很可疑!”紫玉激动得上蹿下跳,“我回来报信那天,痴情司的浮灯送我去找陈大人,有个叫霓裳的拦住她,非要把我带走!”

“霓裳?难道霓裳就是奸细?所以她不想让你把消息传达给陈大人?”二狗子转了转眼珠,计上心头,“话说我来神都这么多天,一直忙着查案,还没好好去痴情司上过课呢。”

“是啊,”紫玉撇撇嘴,“痴情司的长老快被你气死了,碍于你是郡主又不敢多说什么。”

“她们学弹琴跳舞什么的,我从小就最不擅长了。”无忧尴尬地解释。

母妃还在的时候给她请过好几位琴棋书画师父,最后每位都叹息着“朽木不可雕也”辞了职。李澈有言曰“无忧之舞姿好比母猪踩高跷,动作笨拙,毫无美感”,生动形象地反映了她的舞蹈天赋。不过,为了查案大业,无忧决定明天就乖乖到痴情司上课,伺机接近霓裳,调查她是不是皇后安插在暗部的奸细。

第二天大清早,无忧一脸紧张地来到舞阁,顿在门口迟迟不敢敲门。

痴情司弟子都知道她是公孙十三娘的女儿,这也是陈大人硬要无忧“空降”暗部并委以重任的原因。当年十三娘靠“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绝世剑舞一举成名,倘若大家发现她只是徒有虚名,嘲笑她没关系,就怕大家觉得公孙十三娘的后人也不过如此,无忧这辈子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给早逝的娘亲丢脸……

“杵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上课。”大门无声地滑开,以铁面无私闻名的舞艺师父唤道。

“是。”无忧恭敬地答应道,无视众弟子探究的眼神,假装镇定地走到舞阁最后一排。

“接着练习之前学过的天女凌月舞。李无忧,你先在一旁观摩。”师父道,命一旁的乐师奏乐。

诸位弟子随乐起舞,舞阁之中纱衣飘飘、香风阵阵,仿佛梦幻天境。无忧没有学过,便听师父的话站在角落观看,这些人劈叉、下腰比她喝水吃饭还容易,看了都觉得疼……

阁中十六名女弟子中,数一人舞技最为高超。她身穿夺目的艳蓝色舞衣,手腕和脚踝上戴着镶满宝石的纯金镯子,随着她的舞姿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舞蹈接近结尾,乐曲激昂起来,蓝衣舞女随着鼓点不停旋转,裙摆在空中盛开,仿佛异域月光下一朵极盛的妖花。其他弟子纷纷停下舞步,用自愧不如的目光欣赏她跳完。

鼓声重重一击,随后一片寂静。蓝衣舞女立在舞阁中央,仿佛凌月的天女,接受凡人的顶礼膜拜。

“霓裳跳得最好。”师父赞道,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听了师父的夸奖,霓裳高傲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表情,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她淡淡鞠了一躬,退回原位整理自己的舞衣和发髻,毫不在意众弟子或艳羡或嫉妒的眼神。

这么光彩夺目的少女,会是皇后安插进暗部的奸细吗?无忧盯着她的侧影若有所思。没想到,霓裳突然转头,直直地对上无忧的目光。那双描绘着艳蓝色眼线的深邃双眼中,透露出的竟是淡淡的敌意。无忧如遭针刺,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心中十分纳闷。两个人从未有过交集,不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哼,你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她赌气似的想,迎着霓裳的目光毫不示弱地挺起胸膛,“等我抓到你是奸细的证据,再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猖狂。”

“七日之后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皇上下令百官同乐,点名要痴情司弟子进宫献舞,一定要抓紧时间把天女凌月舞练好!”师父严厉的目光扫过众人。

上个月,天妃研究出一个新方子,炼出的丹药十分有效,皇上每日服用,病竟好了大半。为了庆祝龙体康复,宫中准备好好地操办这次中元节,设盂兰盆夜宴,令君臣同乐。

“师父,我们已练习天女凌月舞数月之久,如今对此舞一窍不通的无忧郡主来了,该如何是好呢?”霓裳故作苦恼地问道。

这个霓裳,居然刚见面就来宣战啦?无忧心中大怒,刚要回嘴,又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舞技,只好讪讪地回道:“没事,不用加上我,大家按先前排练的去表演就好。”

老师点点头,也觉得这样做最为稳妥。毕竟无忧贵为郡主,如果她非要上场,倒是不好拒绝。

见事情往令她满意的方向发展,霓裳不露痕迹地笑了。

论容貌,她比李无忧美貌许多;论能力,她更自信世上少有人能与她争锋。李无忧不过担了个公孙氏后人的虚名,长老们就觉得她才是拯救暗部的希望,巴巴地把她从陇西请了来。霓裳就是看不惯她一无是处却被众人捧到天上的样子,痴情司的首席大弟子只能是自己!

<3>

接下来的几天,无忧都乖乖在痴情司上课。她发现,霓裳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其他弟子都有点儿畏惧她。无忧也试过跟踪霓裳,但她警惕性特别高,总能发现身后鬼鬼祟祟的“尾巴”,顺便赠送一声轻蔑的冷哼。无忧甚至和赤练一起偷偷翻过霓裳的卧室,结果并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别灰心,中元节晚上,霓裳要进宫献舞,她有可能借机给皇后传递消息。”无忧摩拳擦掌道,“我也会收到夜宴请柬,我们一定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设计捉住霓裳的狐狸尾巴。”

第二天,果然有宫人送给她一封描金请柬,上书陇西郡主在暗部为国效力很辛苦,皇帝很心疼云云,邀她进宫参加盂兰盆夜宴。

于是,中元节当夜,无忧特意戴了皇上御赐的南海珍珠步摇,穿了崭新的藕荷色百褶襦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进了宫。

盂兰盆夜宴在御花园里举行,七彩宫灯挂满树梢,夜风浸满甜美花香,吹起水阁的轻纱帘子。京中的达官贵人齐聚于此,衣香鬓影,富丽堂皇。

无忧是郡主,自然被安排在上席,和多年不见的公主堂姐妹们叙旧。她的眼神忍不住向主座那边瞄,皇上今天精神焕发,看来身体真好了不少。坐在他右手边的是皇后娘娘,她身穿明黄色宫服,头戴百鸟朝凤钗,不愧是一国之母,整个人极具皇族威仪,令人不敢逼视。不过,跟几年前太子册封大典时比起来,皇后好像憔悴了许多,消瘦的身形仿佛承受不住满头凤钗的重量,有种犹自强撑的感觉。

坐在皇后右边的是天妃,她仍然一身素净打扮,鬓间插了一穗碧玉幽兰,比起珠光宝气的皇后有种别样的美。天妃察觉到无忧四处打量的莽撞目光,宽容地笑了笑。无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乖乖喝茶吃东西,再不敢无礼打量。

众人纷纷举杯祝贺皇上龙体康复,席上一片笑语晏晏。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后道:“如此良辰美景,没有歌舞岂不遗憾?暗部痴情司弟子素有多才多艺之美名,今夜她们特献一曲天女凌月舞,以祝雅兴。”

一身水蓝色轻纱舞衣的霓裳率领众弟子走进水阁,她们的脸上都戴着轻纱面具,别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乐曲袅袅,众弟子翩翩起舞,身形灵动,飘飘欲仙,直叫满座贵宾看直了眼睛。

舞毕,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宫人行赏,又说皇后筹备宴席十分辛苦,赐给她一屏和田刚进贡来的碧玺玛瑙屏风。这么看来皇帝和皇后的感情还可以嘛,无忧杵着下巴暗自八卦道。

赏赐完了一干人等,皇上最后转向一直安安静静微笑着的天妃:“多亏了爱妃的炼丹之术,寡人的身子才有了好转,爱妃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寡人定然满足!”

席上众人交换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皇上对天妃的偏宠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不知作为正妻的皇后娘娘作何感想。无忧大着胆子抬头瞄了一眼,发现皇后果然面色铁青,想必心中十分愤怒苦涩。

“只要陛下龙体安康,臣妾就满足了。”天妃羞赧一笑,“臣妾新得了一个方子,炼成了必能让陛下延年益寿,只是如今缺少‘天山凤血莲’这味药材,臣妾就斗胆请陛下赏赐一枝天山凤血莲吧。”

天妃话音刚落,皇后的酒杯“啪”的一声从手中跌落。

天山凤血莲是雪莲中的极品,相传是凤凰之血洒在天山极净的冰雪上,滋生出了这种养生佳品,数量极其稀有。皇后生太子时落下了疾病,她的兄长——常年驻守边关的虎威将军便亲自登上天山,为皇后寻得三枝凤血莲。十几年来,皇后只有在冬季病痛最严重时才舍得拿出一钱来煎水喝。凤血莲是皇后娘家送来的私人之物,天妃本不该开口讨要,但天妃也并非为自己而求,而是为皇上的健康考虑,也算事出有因。在座的众人一阵尴尬,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理。

“皇后,你看……”皇上也够狡猾的,把皮球踢给了皇后娘娘。她若给了,那便遂了天妃的意;她若不给,那自私小气、心无夫君的罪名就在百官之前坐实了。尽管对皇后亲近不起来,无忧还是由衷地对她产生了一丝同情。

“那便拿去吧。”皇后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维持着她母仪天下的风度,“祝妹妹早日炼成灵丹,令陛下延年益寿,此乃天下之大幸!”

好好的一场夜宴不尴不尬地结束了。除了围观了一场后宫之争,无忧并没有找到霓裳与皇后接触的证据,只好恹恹地回了暗部。结果天还没亮,赤练就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激动地摇晃她的肩膀:“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派人毒杀天妃未遂,别人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就把谋害多名后妃、豢养私兵、绑架暗部弟子、阻挠九鼎案调查等罪行全抖搂了出来,皇上暴跳如雷,要赐死皇后呢!”

无忧甩了甩半睡半醒的脑袋,努力去理解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消息:“皇后疯了吗?”

她不惊讶皇后做坏事,而是惊讶她为什么会突然良心发现,自己认罪。

“唉,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受牵连。”赤练叹了口气,和无忧并排而坐,一起看着窗外徐徐升起的朝阳发呆。

陈大人昨晚连夜被叫进宫去,中午时分终于回来了,一下马车正撞见一大群堵在门口等他的好奇宝宝。

“陈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小屁孩柳元婴第一个跑上去拖住了陈大人的大腿。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陈大人假装吹胡子瞪眼,“容老夫先进屋喝口水再说行不行?”

众弟子慷慨地容他稍作喘息。

原来,皇后娘娘早就对独占帝宠的天妃十分不满,盂兰盆夜宴上讨要凤血莲一事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决心对天妃痛下杀手。她得知天妃寝宫中常燃白芍熏香,便在凤血莲的盒子上抹了七厘丹,差人给天妃送了去。

七厘丹和白芍混合之后就会产生剧毒,天妃中毒晕倒,长生司的长老们都觉得无力回天。因为事出紧急,没人知道此毒是皇后所下,皇后还赶来探病,站在天妃的病榻边假意垂泪。没想到天妃吉人天相,竟自行转醒。原来天妃精通药理,察觉身体不适后及时服下了清毒的丹药,为自己赢得了一线生机。

皇后本以为除掉了心腹之患,局势却峰回路转,天妃不但没死,还指认她是下毒的凶手。皇后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神志陷入癫狂,噼里啪啦把她这些年做的事都倒了出来,说她成功除掉了那么多敌人,怎么就整不死天妃这个出身卑微的贱婢……

无忧这才知道,当日囚禁他们的湖心小岛,就是皇后娘娘关押碍眼的后妃的地方。

“皇后真的疯了,疯得彻彻底底、童叟无欺。”赤练感叹。

鉴于皇后亲口承认了阻挠暗部追查九鼎下落一事,皇上怀疑她就是窃走九鼎的家贼,因此龙颜大怒,下令将皇后打入死牢,将太子软禁于东宫。而皇后歇斯底里地发作一场后,竟变得目光呆滞、痴痴傻傻,怎么问都不开口说话了,更无法为自己辩驳,稀里糊涂认了盗窃九鼎的大罪。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已不重要了。

<4>

宫中闹得不可开交,远在陇西的李澈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让人快马加鞭地送来书信,要求陈大人将卖身契作废,立即放他妹妹回家。陈大人也觉得京中如今是多事之秋,郡主还是先避一避的好,答应第二天就安排无忧回陇西。

“你要走了,那我主人怎么办?”小狐狸紫玉很不开心,“你答应帮我找到他的!”

“我把这件事拜托给柳元婴了,他比我聪明许多,一定会帮你找到主人。”无忧抱歉地说,不敢看紫玉失落满满的眼神,“京城太危险,哥哥叫我回家……”

“骗子!”紫玉气冲冲地跑开了,留下无忧在原地内疚不已。

以前日日夜夜盼着回家,真要离开了,无忧反而心里不是滋味。说不清是因为九鼎案尚未破解,因为没有实现对紫玉的承诺,还是因为舍不得刚认识的那几个朋友。

第二天清晨,到了启程的时候,陈大人和几名相熟的暗部弟子送无忧出门。

重兵护卫的车队已在大理寺外等候,富丽堂皇的重型马车停在门口,卫兵们鲜红的披风、金色的头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十分符合郡主出行的排场,跟她孤身一人被贺兰透抓进京时不可同日而语。

“无忧……不,郡主殿下,别忘了你在京城还有我们这群好朋友,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临上车时,赤练挽着无忧的胳膊不舍得放开,眼圈红红地叮嘱。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无忧重重地点头,偷偷转头抹掉眼泪。

有点儿小奸诈的胖子陈大人、温婉的金蟾姐姐、真诚爽朗的赤练、爱装老成的小屁孩柳元婴……原来在京城不到半年,她已经认识了这么多性格各异的人。可是,送别的队伍里缺了一个人,让无忧心里忍不住空落落的——贺兰透这家伙去哪里了?好歹也是他把自己抓来京城的,临走了也不来送一送,善始善终知道不!

卫队长官几次询问要不要启程,无忧总推说“再等一等”,同时趴在窗口眼巴巴地四处张望着,寻找那个绯红的身影。

“郡主殿下,再不启程,天黑之前就赶不上住店了。”长官再次催促。

“哦。”为了不露宿荒郊野岭,无忧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帘子,“那出发吧。”

数十名金甲侍卫开道,红木雕花马车缓缓驶过热闹繁华的街道。无忧把马车里所有靠枕堆成一个软绵绵的小窝,蜷起四肢躺在里面,盯着窗边一串一摇一摆的宫铃发呆,默默想着心事:贺兰透为什么没有来送别?紫玉还在生她的气吗……

马车突然停了,悦耳的宫铃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刀剑出鞘之声。

“怎么了?”无忧掀开帘子问道。

“属下失职,让郡主受惊了!”侍卫长官慌忙来报,“前方来了名少年,逼停了车队,非要见您一面。”

无忧探身一望,只见大路中央,侍卫们将一人团团围住,数十把雪亮的刀尖几乎顶到了那人的身上,他却不慌不忙,似乎完全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少年漆黑的发丝被清风扬起,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幽深如古井,淡淡地向她看过来。

他的肩头,蹲着一只毛茸茸的紫狐狸。

“贺兰透!紫玉!”无忧惊喜道,不顾侍卫长官的阻拦,跳下马车向他们跑去。

“跟我来。”贺兰透拉起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她拖走。

侍卫们如临大敌,纷纷包围过来,贺兰透略带警告地环视一周,众人被他眼神中凛冽的寒意所震慑,竟不敢继续向前。

“等一下……我哥哥叫我回……”无忧抗议道,挣扎着想把胳膊从他纤细却有力的手里拔出来。

“有人买下了千鹤居,要把它改建成茶馆。我随狐狸去查探,在原来的库房里发现了一处密道。”贺兰透头也不回地说。

“密道?”无忧惊呼。

脑海中有一丝灵光一闪而过,仔细回想却再也想不起来,但她知道,答案与千鹤居的密道有关,不去看看她一定会后悔。

“郡主别怕,我等就算拼了一死,也会将您平安送回世子身边!”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官大喝一声,拔剑向贺兰透刺来。

“住手!”无忧喝止了他,反手拉住贺兰透,跑得比脱缰的野马都快,“告诉世子,我办完一个案子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