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小文学成长物语系列:换双翅膀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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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穷小子和小公主

在那个由土砖堆砌的教室里,刘老师一擦黑板,就会有洋洋洒洒的灰尘飘下来,飞到工子的头发上,在他的短发上点缀下星星点点的白色斑点。而在这个窗明几净的漂亮教室里,老师用的不是粉笔和黑板擦,而是白板和水笔,还有令工子瞠目结舌的电脑多媒体投影。

在播放完短暂的电影片段后,老师让同学们打开课本,预习这一课的单词。工子手忙脚乱地翻开书,却在看见那些大大小小的英文单词时,彻底犯了难。

在山里的学校,刘老师一个人要兼任语文、数学、英语等所有的科目,再加上每个年级的内容还不一样,刘老师能教的内容其实很有限。工子虽然刻苦地学习,是刘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好苗子”,但是他所学过的英文,也仅限于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以及Apple(苹果)与Egg(鸡蛋)这些简单的常用名词而已。

所以,当打开这本装帧精美的英语课本之时,工子简直要把自己的脑袋给埋进书里了。他伸出手指,指在课文的下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努力去辨识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单词。整整一篇英语课文,他所能辨识出来的,也只有I、You、He之类的人称代词,和Father(爸爸)、Mother(妈妈)这样的称呼。

工子努力地去读,去辨认,可那些英文字母却像是淘气的小蝌蚪一样,在他眼前玩起了捉迷藏,迷迷糊糊地连成了一片。工子狠狠地眨了眨眼,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抬起头望向四周,只见周围的同学们都很轻松地在念诵着那些让他眼花的单词。只有他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完全无法融入这学习的氛围之中。

工子急得汗都下来了,背脊上的冷汗甚至打湿了他的T恤,鬓角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凝在了下巴上,又轻轻地坠落到课桌上。水滴在木质的桌面上晕开,同桌陆蓓蓓注意到了这奇怪的水珠,她侧过头去看,只见自己的同座位——原本班上著名的“混世魔王”,眼下却露出焦急而不安的神色,他无助地捧住了自己的脑袋,眼睛都急红了。

“裴嘉元,你没事吧?”陆蓓蓓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小声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工子摇摇头,可脸上的焦躁并没有退去。陆蓓蓓疑惑地挑起了眉毛,又问:“那你干吗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

面对她的疑问,工子垂下了头。直到陆蓓蓓忍不住又用胳膊撞他,他才不得不小声地坦白:“我……我不会……”

“哪个词不会?”作为班长,本着“一帮一,一对红”的良好目的,陆蓓蓓非常热心地为他解答。

工子抬起头,无助地望了望陆蓓蓓,又低头望向课本,然后用手指向其中几个单词,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音量说:“这个,这个,这个……”

“这些你不会?”陆蓓蓓快崩溃了,“你从哪个星球来的?My(我的)和School(学校)你都不会拼?”

工子猛摇头,他尴尬地涨红了脸,解释说:“我是说,这几个词我会……其他的就……”

“呼,我说呢,吓死我了,”陆蓓蓓松了一口气,可没过半秒,她又嘟起了嘴,“不过你也太神奇了吧,除了这几个小学生都会的单词,其他的都不认得?你这失忆失得太可怕了,简直重回幼儿园水准吗!”

听了她的话,工子不安地咬紧了下唇。突然间,他觉得胸膛里长出了一个巨大的肿块,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让他的心口胀得特别难受。在家乡的学校里,他是全班、全校最好的学生(虽然整个学校也就二十多个孩子),他的成绩是最棒的,每次刘老师看见他读书,就会特别欣慰地点头,赞许地对他说:“工子,你是读书的好苗子。”

可是到了这里,他却成了陆蓓蓓口中的“幼儿园水准”。别人都能理解的单词,别人都会的知识,他却连看都看不懂,简直将课本看成了天书。这样的落差让他无地自容,他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恨不得自己能够从课堂上立刻消失……

“喂,裴嘉元,你没事吧?”眼看同桌的脸越来越红,嘴唇越咬越重,洁白的牙齿将下嘴唇都咬出了血痕来,陆蓓蓓吓了一跳。她赶忙推了推同桌的手臂,将他从无限的惭愧与不安中拉回了现实。身为班长的陆蓓蓓,也是老师的好帮手,看见同学纠结的模样,她拿出圆珠笔在“裴嘉元”的课本上勾画出重点,一边小声安慰对方:“既然是生病那也没办法,你别太担心,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就又记起来了。你别急,哪个单词不会的,我教你呗。”

说着,陆蓓蓓扫了一遍课文,将刚才工子说不认得的词,一个连着一个地用记号笔标了出来,在行与行之间的空白处,写上了读音音标和中文翻译。

陆蓓蓓的字,就像她的模样一样,漂亮而清秀。看着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行云流水一般地在课本上写下隽秀的字体,工子只觉得,心中的那个肿块慢慢地融化了,缓缓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的热流,在胸膛里轻轻地流动着,洗涤了他心头所有的烦躁与不安。

做完注解,陆蓓蓓将课本推给工子,指着其中的第一个单词轻声朗读起来:“Holiday,假期。Day你应该认识的吧,然后前缀加上Ho-li……喂,你也一起读啊!”

听了陆蓓蓓的催促,工子赶忙开了口,缓慢并小声地重复单词的发音:“Ho-li-day……”

“没错!就是这么读!”

见自己的“教育成果”奏了效,陆蓓蓓扬起唇角,勾勒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清晨的阳光透过敞亮的窗玻璃,投映在她柔美的面容上,映出她那写满笑意的亮晶晶的眼眸,仿佛是天上的弦月一样。

突然间,工子的呼吸顿了一顿。望着同桌那宝石一样璀璨的笑靥,别说朗读,他连呼吸都忘了。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笑弯了眉眼的女孩子,比起游戏江湖里那些穿着华美装备的3D角色还要漂亮,比游戏里那个会对他说“=3=”的绿芸儿还要好上一百倍。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随着物理老师离开教室,同学们都露出了“解放了”的表情,欢呼雀跃着离开座位,走出教室大门。唯有工子动也不动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仍然盯着手里的课本,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来。

这开学的第一天,也是自工子来到城市的这段日子以来,最为辛苦的一天。从他被迫辍学的那一日,他曾不止一次地幻想着能重回课堂,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他却又觉得高兴不起来了。望着满桌的课本,还有前方白板上尚未擦干净的物理公式,工子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踌躇不前。

语文、数学,这两门基础课还好,在山里的时候刘老师也教了不少。可英语课对工子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他在底下跟听天书一样,完全跟不上节奏。更别提他见都没见过的物理和生物了,他从来就不懂得什么G=mg,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细胞膜和线粒体……

“裴嘉元,你怎么还不去吃饭呀?”

陆蓓蓓将她漂亮的粉红小兔圆珠笔收进笔袋,又将课本和笔记本摆得整整齐齐,好容易收拾完了之后,她正准备离开去食堂,可身边同桌的沉默引起了她的注意。陆蓓蓓停下步子,疑惑地看着发愣的少年,催促着说:“喂,快走啦,再不走就占不到位置了。”

她那清亮动听的声音,将工子从困惑迷海中唤醒。少年“嗯”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整理起课本。看不下去他那慢半拍的动作,陆蓓蓓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人往门外拉:“你好磨蹭啊,快跑快跑,食堂的饭都要冷了。”

两个人一拖一拽,刚走到教室门口,工子的肩膀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下。他一回头,只见徐海天那张胖乎乎的笑脸,还眉飞色舞地冲他直眨眼:“喂,你小子什么时候跟这个二报大队长混在一起啦?”

陆蓓蓓柳眉上挑、杏眼圆瞪,气鼓鼓地瞪着徐海天:“你才‘二报’呢!”

徐海天咧嘴一笑,他忽然伸手跷了个兰花指,学着陆蓓蓓的模样把眼一瞪,捏着嗓子说:“‘李老师,我看见裴嘉元早上到学校抄作业’‘李老师,今天裴嘉元上自习课又不好好学习,偷看漫画书’……你还说你不是二报大队长?”

陆蓓蓓气得直跺脚,又急又气地大声反驳:“我才不像你说的那个样子!”

“哈哈哈!”徐海天大笑起来,他伸手搭上工子的肩膀,笑着说,“嘉元,咱们别理她。走,我带你去门口小店吃鸭血粉丝汤!”

说着,徐海天揽着工子就往外走。工子还在犹豫着,这时,陆蓓蓓气鼓鼓地拉住了他的手臂,大声制止:

“别去!我妈妈说了,学校门口的小摊子都是农村人开的,农村人身上不干净,吃了会生病的!”

瞬间,工子的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所有美好的憧憬和感激,在这一瞬都像是飞在天上的肥皂泡一样,被言语的利箭刺破了。甜美的感觉不复存在,他的脑子里只有那一句“农村人身上不干净”,像是游戏里那把锋利的长剑,直刺他的心底。

他就是农村人啊。他生在山里,长在山里,从小到大没有见过高楼大厦,没有见过汽车飞机,没有玩过手机电脑,没有学过物理化学,可是他刻苦读书,努力干活,爱护妹妹,操持家务,他堂堂正正地过日子,怎么就不干净了?怎么就比城里人低人一等了?

无声的质问,一个连着一个,在内心深处叫嚣着。工子默默地咬紧了牙关,他用力地牵动手臂,自陆蓓蓓的手里挣脱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同桌女孩一眼,然后背过身,跟着徐海天一起走出教学楼。

徐海天口中的小摊子,就在学校的斜对门,店面不大,因为没有搞过装修,所以看上去有点儿破破烂烂的。店主是对夫妻,皮肤黝黑,操着外地口音。丈夫在后厨里烧着口大锅,不停地捞粉丝下鸭血,忙得不可开交。而妻子则在前堂里端碗收钱,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团团转。在这夏末初秋的时节,她背后的衣衫都给汗湿了一大块,额头的碎发湿漉漉地黏在脑门上,看上去有些狼狈。

“老板,来两碗鸭血粉丝,一碗加辣油,不要香菜!”

一进门,徐海天就熟门熟路地找了张餐桌坐下,头也不抬地点菜。那老板娘“哎”地应了一声,梗着脖子冲后厨吼“两碗鸭粉不要菜”。不到两分钟,老板就将两碗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端上了案台,老板娘连抹布也不垫,就徒手抓起滚烫的碗底,三步并作两步地送到了海天他们的桌上。

徐海天抓了双一次性筷子,埋头就吃。工子从没吃过这地道的南京特产,他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筷子鸭血,牙齿轻轻一咬,只觉得满口香浓的高汤在舌尖散开,滑嫩的粉丝入口即化。就在他细细品味着“鸭血粉丝初体验”的时候,看他坐着不动,老板娘有些担忧,探过头来问:

“小弟,出啥子事哟,不好食吗?”

工子抬起眼,看到的是一张称不上“美丽”的面容。微黑的皮肤上,眼角有着明显的皱纹,面颊上带着与城里的阿姨们不一样的“农村红”,可那关心的神色、那布满皱纹的大手,都是那么亲切,让工子想起了家乡的妈妈,还有山村里的婶子们。

“没,很好吃!”工子连忙回答,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还连着夹了几筷子粉丝塞进嘴里。看着他吃得那么开心,老板娘笑得眯起了眼睛,她从一旁的小桌上拿出一罐子酱菜,递到工子的面前,催促着说:“尝尝这个!俺们家特产,好食咧!”

酱菜被切得一块一块的,大小均匀,泡在看上去黑乎乎的酱汁里。徐海天看着那卖相,就忍不住嫌弃地“咦”了一声,坚决不动筷子。工子却不同,在老板娘期待的目光下,他一连夹了好几块丢进碗里,配着鸭汤吃,入嘴清爽脆嫩,别有一番风味。老板娘见他捧场,乐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连声说下次给他们加菜。直到徐海天付了钱、拉着工子离开的时候,老板娘还一个劲儿地招呼着:“下次再来啊!”

“我说,你简直是妇女之友啊,老板娘对你怎么就那么亲呢?”一出门,徐海天就拿好朋友打趣。

工子尴尬地笑了笑,笑完了却又无奈地垂下头,并不做回答:他当然明白为什么,因为只有他,才不会像城里的学生仔一样,将老板和老板娘当作进城务工的外来人口,不会嫌弃他们是农村人,不会觉得他们脏……

“哟,这不是二报大队长吗?又见面了!”

海天夸张的语调,将工子从沉思中拉回。他抬起头,就瞧见了陆蓓蓓。吃完午饭的她,来到粉丝汤店隔壁的文具店里挑选漂亮的笔记本,正对着琳琅满目的花色犹豫着呢。听到徐海天给她起的外号,陆蓓蓓不满地皱起眉头,撇了撇嘴角,没说话。

眼见陆蓓蓓不搭理他,徐海天还就较上劲儿了。他扫了一眼对方的动作,扬起夸张的笑容来:“哟,不愧是二报大队长,本子用得就是快,专门用来打小报告呢。”

听见他的讽刺,陆蓓蓓的眼睛忽闪了一下,露出了受伤却又不甘心的表情。工子看不下去,出声制止自己的好友:“算了,别说了。班长也是好心,今天还教了我不少单词……”

“喂喂,嘉元,你可别一失忆,好人坏人都分不清了啊,”徐海天瞥了他一眼,又朝陆蓓蓓努了努嘴,“以前她看你死活不顺眼,就是她打小报告,害你被老班收了多少本小说漫画啊,我都要怀疑她收一本有提成了。是不是啊,班长,拿咱们打报告,你这个官做得倒挺稳当的吗。”

最后一句是冲陆蓓蓓说的。后者毕竟是女孩子,在这样明显的羞辱面前,她再也忍不住,笔记本也不挑了,转头就冲出了店门。

陆蓓蓓刚跨出文具店,刚巧这时鸭血粉丝汤店的老板娘,端着酱汁和小菜出来送外卖,两个人都没能刹住脚,陆蓓蓓一下子撞在老板娘的身上。老板娘“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手里的酱汁泼出了大半,正泼在陆蓓蓓的衣服上。

“你!”陆蓓蓓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白衬衫成了大花脸,她急得直跺脚。

好容易站稳的老板娘,一见这状况,赶忙道歉:“小姑娘,对不住撒。”

说着,老板娘还拿起手里的抹布,想把陆蓓蓓的衣服擦干净,可后者却不领情。陆蓓蓓往后退了好几步,厌恶地瞥了那抹布一眼,气鼓鼓地说:“别碰我,脏死了!”

老板娘伸手的动作僵硬在半空,过了两秒,她才无措地收回了手,尴尬地笑了笑。

看见这一切的工子,只觉得老板娘憨厚的笑容里,透出苦涩的味道来。他想也不想,一把拉住了准备跑开的陆蓓蓓的手,沉声说道:“你道歉。”

“道歉?我?”陆蓓蓓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她用力想挣脱男孩的桎梏,可工子的手却捏得那么紧,完全没有放开的打算。陆蓓蓓气得脸色发白,急道:“我没让她给我道歉就不错了,还要我给她道歉?谁让她走路不看着的?”

工子冷静地陈述:“第一,明明是你跑出来撞到别人。第二,你打翻了东西,你不是受害人,受害人是老板娘才对。所以,你应该向她道歉。”

“不就一瓶破酱吗?我付钱不就好了!”陆蓓蓓急得眼睛都红了。

“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工子缓缓摇头,他拉着陆蓓蓓站在老板娘的面前,冲她点了下头,诚恳地道歉,“婶子,对不住,打翻了你的东西实在抱歉,能不能让我们做事来弥补呢?”

老板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们赶紧上学去,没撒子事。”

“不行,做错事情就要道歉,犯了错误就要弥补,”工子认真地回答,“请你答应我的请求,要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看着男孩诚恳的样子,老板娘犯了难。两分钟后,在对方诚挚的眼神中,老板娘最终点了点头,说:“好吧好吧,大婶说不过你们有文化的。那就帮俺洗两个碗吧。”

在得到老板娘的认可之后,工子拉着陆蓓蓓走回铺子里。后者一遍不停地用手拍打着同学的胳膊,一边大声地反驳:“喂,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我又没同意!”

工子转过头,认真地望着她:“难道老师没有教过你‘朝过夕改’吗?还是说,堂堂大班长,做错事都不愿意改过的?”

他这直白的激将法,让陆蓓蓓没话说了。她愤愤地一跺脚,犹豫了两秒,还是走进了后厨。而看他们两个人真打算搞洗碗赔偿了,徐海天对好朋友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我受不了你了,失个忆你要不要玩转性啊”,大脚一开,溜了。

在后厨,碗碗碟碟堆积在水桶里,水面上漂了一层油光。光是看那个样子,陆蓓蓓就忍不住皱眉头,连手都不愿意伸进去。可工子却不怕,在向老板娘要了抹布之后,他从桶子里捞出一个海碗,认认真真地擦拭起来。

陆蓓蓓才不愿把干干净净的小手放进那个油光光的洗碗水里。她抱着双手抬起头,左右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店铺。这种没装修的小店,绝对是她从前的“禁地”,是爸爸妈妈口中“不干净的地方”。可看着自己的同学蹲在水桶旁,一丝不苟地清洗着碗碟,陆蓓蓓又觉得有一点儿自责和内疚:

“喂,的确是我先撞了人,我不对。不过你自己愿意做童工,别拉着人一起。我赔钱就好了吗。”

工子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他只是抬起眼,瞥了一眼陆蓓蓓白白净净的面容。在对方的脸庞上看出一丝无奈,工子垂下眼,继续专注于手里的动作:

“我说了,不是钱的问题。既然你知道错了,就要道歉,道歉需要诚意,不是用钱能买到的。”

陆蓓蓓愣了愣,她不满地牵扯了嘴角,可是裴嘉元有句话说得不错,是她有错在先,她怎么还能够袖手旁观,让别人帮她弥补赔罪呢?

想到这里,陆蓓蓓也蹲了下来,与自己的同桌肩并着肩,也将手伸进了冰冷而油腻的桶里,拿起了一个泛着油光的脏盘子。她左手抓着盘子,右手从男孩手中抢过抹布,狠狠地擦拭着盘子的底部。从来没做过家务的“小公主”,直花了有五分钟时间,才将瓷盘底部的油渍给擦去。她“呼”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清洗干净的一堆碗碟之中。

“哎哟,小姑娘,可不能这么着!”老板娘见了,赶紧把她拦了下来。只见老板娘将两个孩子刚洗的盘子放进一个大木盆里,又去提了一壶开水。她一边将滚烫的热水倒进盆里,淋在碗碟上,一边笑眯眯地说:

“碗碗碟碟一定要搞干净,要烫了杀菌哩!不然学生娃吃坏了肚子,俺们可不安心哩,那俺们罪过大咧。”

听了这句,陆蓓蓓微微发愣,呆呆地看着老板娘忙忙碌碌,看她也顾不上烫,就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拿起滚烫的碗碟,在热水里来回搅和清洗。

突然,蹲在她旁边的男孩,偏过头来望着她,认真地反问:“你还觉得他们不干净吗?”

陆蓓蓓沉默了好几分钟,最终,她轻轻摇了摇头:这些摊主虽然不是本地人,虽然这个小店看上去有点儿破,但是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实诚的热心肠,他们不是不干净,他们的坚持和努力,都是最纯净的宝物。

想到这儿,陆蓓蓓突然来了干劲儿,她加快了手上擦洗碗碟的动作,格外卖力起来。

两个孩子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帮老板娘将那堆碗碟清洗完毕,临出门的时候,陆蓓蓓还回头向老板娘挥了挥手:“老板娘拜拜啦,明天中午我来你这儿吃鸭血粉丝。”

听了她的话,老板娘笑眯了眼,大喊了一句:“中!给你俩娃儿加菜!”

二人的对话,让站在一旁的工子,心中顿时轻松起来。瞧着陆蓓蓓喜笑颜开地对老板娘说“再见”,再也没有先前那种嫌弃的表情,没来由地,工子心头一暖,他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勾勒出一抹青涩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