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金枝啊,你说你和我吵了这么多年,咋就没挺住呢啊?”还没等进灵堂,就听见老太太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其实啊,几年前我搁刘凤家的时候,就偷偷的拽下过你一根头发算过,那卦象指的是三四日,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你太长时间了,俗话说,底下一天,上面一年,我就是再留,也留不住你多久啊。”
原来,那次我陪着姥姥走阴,那鬼差说的几天,其实是几年,怪不得我观察的那几天,姥姥根本就没事。
“可你说这时间咋就过得这么快呢啊?咋就一晃就到了你走的日子了呢?我本来还心思,用桂田的喜事,冲冲你肩膀上的三把火,可我到底是没把你留住,是我没能耐,没能耐啊……”
我悄悄掀起灵堂帘子,就看见老太太正蹲在火盆边上,给姥姥烧着纸,火光的照耀下,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早已经没有了白天的强势和坚强,剩下的,不过是说不尽的不舍和牵挂。
“邓金枝啊,喜妹那丫头长大了,知道喜怒哀了,今天还埋怨我太硬了,可我要是不硬,这个家不就散了吗?我就是为了桂田他们几个,我也要咬牙挺着,我要撑着这个家,我不能让它就这么塌了你说是不?”
我知道,我错怪老太太了,其实我一直只是不理解,并没有真正的怪过她,可是眼下听着这话,我的心还是揪起来的疼。
“其实啊,我不怪喜妹,她怨我也好,说明她舍不得你,我就是没事和你念叨念叨,如果你……你要是听得见,你,应该是听不见了吧……”
“老太太,为啥你说姥姥听不见?”我想着刚刚在阿鼻地狱见着的姥姥,忍不住开了口,“老太太,您是不是知道啥?”
老太太冷不丁听见我的声音,一愣,不过很快就平静了:“没啥,你听错了,那句话我没说。”
“不对,你说了。”我走过去,“我明明就听见了。”
老太太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头也不抬:“你听错了,我没说。”
不承认是吗?
我知道老太太嘴硬,我也不问了,掉头朝着棺材走了去,伸手就要推开那盖在上面的盖子。
老太太一愣:“苏喜妹,你干啥玩意儿?”
我说:“既然啥事儿都没有,为啥给我姥封棺?我要看看我姥,我要把棺材给打开!”
我说的煞有其事,一边说,一边就用力推着那棺材。
老太太这下是真的急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可能站的太猛了,眼前发黑,可她顾不得,一步三晃悠的就朝着我扑了过来。
“苏喜妹你疯了啊你?封上的棺材哪里还有打开的道理?你别给我作听见没有?你姥姥才走,我不想现在抽你!”
我不听:“老太太你要抽就抽,但这棺材我就要打开。”
“你!你!”老太太气得咬牙,扭不过我,真的就脱下了鞋,一下下重重地敲在了我的后背上,“你这个作死的!好端端的作什么作?撒开,你给我撒开那棺材听见没?”
老太太越是这么拦着,我就越是觉得这棺材里肯定有问题,不然好端端的干啥不让我看?
老太太被我气的后来干脆就不说话了,就拎着个鞋底子在我的后背上抽啊抽的,一下比一下重,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直接抽死我。
“杨婆婆啊,杨婆婆,您赶紧去我家给看看吧,我家,我家……”
灵堂里,我和老太太正焦灼呢,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可能是太着急了,也可能是脚下没留意,这么一绊,整个人直挺挺的朝着我姥姥的棺材上砸了下去。
灵堂的里的棺材,本来就是拿着几张桌子临时拼凑起来,摆放着的,哪里经得住这么撞?
只听“咚——!当——!”的一声,我姥的棺材,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那扑在棺材上的人影,其实就是隔壁的薛木匠,他也没想到被把我姥的棺材给撞下来,当即坐在地上也傻了。
原本没有钉棺材钉的棺材盖子,彻底的被撞开翻在地上,我姥从棺材里直接从棺材里滚了出来。
“这,这……”薛木匠只是看了我姥一眼,就别开了目光,捂着嘴巴,强忍着干呕。
躺在地上的姥姥,脸已经没了一半,只能下一个眼珠子像是牵着线似的,耷拉着,从腰部以下的地方,也没了,参差不齐的,血糊连啦的。
我想,这样的姥姥,要不是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也是接受不了的吧?
“妈啊?咋的啦?咋这么大的动静?”
大舅和刘凤两个人分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一看见躺在地上的姥姥,也是一愣,大舅还好,能忍住,刘凤却不行了,直接又冲出了灵堂,听声音是在吐。
老太太是平静的,她隐藏起了所有的脆弱,再一次坚强的站了起来:“桂田,啥也别问,先把你妈抬回到棺材里,把棺材盖上,你先搁这看一会,我带着喜妹去薛木匠家瞅瞅。”
大舅对待我家老太太,跟亲妈是一样的,听了这话,饶是有一肚子的疑问,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您路上当心。”
老太太点了点头,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对着还在发呆的薛木匠说:“你家咋的了?”
薛木匠这才回了神,也知道刚刚对我姥那么看,那么干呕不符合礼数,满脸抱歉的站起了身子。
“杨婆婆,这……是我不好,是我……”
老太太摆了摆手:“都是邻居住着,说那么多客套的就远了,你直接说你这么晚过来干啥就得了。”
薛木匠满脸的感激,可一听说他来的目的,又憋住了:“那个,那个……我也不知道该咋说啊!杨婆婆,麻烦您跟着我去看看吧。”
老太太早就有预料,点了点头,拉着我跟着薛木匠出了灵堂。
一路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我一直想着姥姥的事情,巴不得耳根子清净一些。
这么看来的话,我姥姥是真的被打入了阿鼻地狱,而老太太显然也是知道这么回事儿的,不然不可能一直遮掩着那棺材,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地狱的烈火,不但灼烧灵魂,还会啃噬肉体。
只是……
我姥姥这么多年给人家走阴,阴德早就后比天高了,死后就是进不去仙门,再转世投胎为人也是正常啊!
为,为啥就偏偏被打入了最残忍的阿鼻地狱?!
薛木匠家的灯是亮着的,我和老太太不过刚走进院子,便是闻见了一股子甜味,这股味道,对于我来说,是馋的,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恶心的,因为这股味道来源于人类的鲜血。
“杨婆婆,您,您看看吧……”薛木匠伸手推开了房门,自己却没走进去,像是在惧怕着什么,满眼的惊恐和后怕。
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不过我才刚迈进门槛,我就看见李秋菊高高悬挂在他们家大屋的放量上,一双脚因为开门放进来的凉风,飘飘荡荡的。
李秋菊上吊了?!
我拧眉看着那个脖子上拴着红腰带的李秋菊,因为是在家,她并没有戴着纱巾,满脸横七竖八的伤口,像是一条一条粗大的武功,爬满了整张脸。
可能是因为吊着有一段的时间了,她的脖子开始变长,眼睛死死的往上翻着,一张脸青紫青紫的,嘴巴微微张开,足足比以前长了两倍的舌头,吐在嘴巴外面。
薛小年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整个人木木的就搁李秋菊吊死的旁边坐着,也不说话,见着我和我家老太太进来了,看也不看。
“这是咋发现的?”我家老太太转头朝着门外看去。
门口的薛木匠,似乎做足了自己的心理建设,迈步走了进来,可一双眼睛却还是尽量避开李秋菊。
“那个,那个……我睡到刚才渴醒了,想要找水喝,就觉得身边空荡荡的,打开灯这么一看,就,就……”
他说着,忽然就看见了李秋菊身旁的薛小年,一把就把她给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捂住了她的眼睛。
“小年啊,你咋从你屋过来了呢?你看见啥了啊?没事,没事的啊,那是你妈,就算是死了,也是你妈,她不会吓唬你,更不会害你的啊!”
薛小年木木的,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孩子估摸是被吓得不轻。
老太太叹了口气,对着我说:“喜妹啊,你帮着我把你李婶子给放下来,人既然已经走了,就别搁这挂着了,不然她就是下去了,也憋得慌。”
我点了点头,和老太太一起动手,把李秋菊给从房梁上放在了炕上。
老太太往自己的手上呸了一口吐沫,又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把血和涂抹抹在了十根手指上,对着李秋菊那张脸就摆弄了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怎么闻,怎么都觉得老太太这股血的味道特别的熟悉,可是究竟在哪里闻过,我又想不起来。
老太太摆弄尸体的手法,真的是没人能比,看似是随意对着李秋菊那张脸捣鼓了一会,等她再一松开手的时候,只见李秋菊的舌头也收回去了,眼睛也闭上了,脖子也不那么长了。
老太太和我说过,这处理尸体的方法,都是寻着骨骼关节有窍门的,就好像李秋菊那长舌头,其实长都还在,只不过是又被塞回到嘴巴里了而已。
转过身,老太太问薛木匠:“你打算咋处理?”
薛木匠低着头,声音很小:“还能咋处理?就按照村里的规矩处理吧。”
老太太想说啥,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那你就等天亮吧,天亮我过来给你选个时间。”
薛木匠连声感谢。
我扭头看着躺在炕上硬邦邦的李秋菊,心里说不出来是个啥滋味,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啥也带不走的没了。
人啊,还真是没办法预测什么。
“吧嗒”李秋菊原本紧闭的嘴巴,忽然就睁开了,那刚刚被塞进去的长舌头,像是蛇似的,又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