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晚饭之后,天色已经彻底的暗沉了下去。
刘凤没走,矮冬瓜也没走,在老太太的挽留下,这娘俩和我们睡在了一个炕上,刘凤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大舅却显得有些冷淡,吃过饭没多久,早早的就陪着姥姥躺在炕头眯起了眼睛。
刘凤好像真的很开心,也睡不着,坐在炕尾和老太太巴巴的聊着天。
“杨婆婆,上次我家的事儿,真的是多亏了您啊,我其实也没想到……”
原来,在我们走后不久,矮冬瓜他爸就咽气了,刘凤处理完自家男人的后事,伤心之余,就带着矮冬瓜投奔了娘家,
刘凤本想着在娘家养养心情,不想等她再次带着矮冬瓜回来的时候,她原本住的那房子,却被她那几个小叔子给占上了,她那几个小叔子话说的明白,他们几个都是儿子,眼下刘凤的男人,也就是老大死了,那这房子就应该给他们兄弟几个,刘凤这个媳妇儿就得靠边站,和房子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刘凤虽然也不是个囔囔踹,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当天就被撵出了家。
眼瞅着天越来越黑,刘凤拉着矮冬瓜站在自家的院子外,又害怕又生气,正不知道咋办呢,就碰见了才刚从地里回来的大舅。
大舅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直接带着刘凤和矮冬瓜回到自己家先安顿了下来,后来又带着刘凤找到了我家老太太,前后事情这么一说,老太太当即就出山了。
在老太太的连番忽悠吓唬下,那几个小叔子屁滚尿流的从刘凤家搬了出去,算是变相把房子又还给了刘凤。
虽然房子是给了,但老太太怕那几个小叔子再来找事儿,便叮嘱大舅没事儿就去帮忙照看着刘凤和矮冬瓜。
一晃四年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阴错阳差的,刘凤和大舅还日久生情了。
虽然刘凤带着孩子,但大舅也是三十好几,眼看着就要奔四的人了,在农村这就叫老光棍,再者大舅也不是个讲究这些玩意儿的人。
“凤儿啊,过去的事儿咱就不提了,既然你和桂田打算在一起了,那咱就重打鼓令开张,以后好好的过日子比啥都强。”老太太也是个开明的人。
刘凤感激的点头:“嗯呐,杨婆婆,我知道,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和桂田过日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老太太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刘凤见老太太睡着了,“吧嗒”一声拉了屋子里的灯泡。
“呼呼呼……吧嗒吧嗒吧嗒……噗……”
挨着我睡觉的矮冬瓜,小小年纪就放屁咬牙打呼噜占了个全面,本来就没有觉的我,更是连闭眼睛的欲望都没有了。
摸着黑,我从炕上爬了下去,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去尿尿。”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得见,推门走了出去。
大黄趴在圈里正打着瞌睡,听见声音竖起了耳朵,刚要张口咬,一看是我,便赶紧耸搭下了耳朵,身子往前一扒,讨好的等着我抚摸。
我走过去,蹲在大黄的身边,一下一下抚摸着它。
晴朗的夜空,天是深蓝的,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全都围绕在半月的周围,闪耀着明亮的光。
“你放心,我一定会一点一点撕扯掉你姥姥的皮肉,慢慢地啃食干净她每一块骨头里的骨髓……”
我又想起了那个梦,想起恶狗大仙趴在我的身边,一边舔着舌头,一边笑着和我说:“因为你姥姥和我做了一个交易。”
我希望那只是一个梦,但它太真实了,真实到我连自欺欺人都办不到,可如果这个梦当真是恶狗大仙托给我的,那么我姥姥究竟和恶狗大仙做了什么交易?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连死都得不到一个全尸?
“呃……呃呃……”才刚还安静趴在我身边的大黄,忽然躁动了起来,不过它不敢明目张胆的叫,只是瞄着我的脸色不停的哼哼。
我正好奇大黄这是怎么了,忽然就听见院子外的嘀咕声。
“金半仙啊,这都几点了啊,是不是今天请不来了啊?请不来我就先回家去了。”
“吵吵啥啊,就看你心不诚那德行,就是十年也请不来。”
我走出院子,寻着声音一望,只见在我家院子外不远处的十字路口,金半仙和李秋菊俩人儿正嘀咕着。
李秋菊似乎真的是着急了,人虽然还站在原地,但脑袋却一直扭着,朝着自个家的方向望着:“是是是,我知道我心急,可这都几点了啊,再不回去我家男人准要和我干仗啊!”
金半仙不以为意:“瞅你那点出息!想要请仙将就必须要吃得辛苦,你要是着急你回去好了,不过丑话咱说在前头,要是我自己把仙将了下来,你别说我到时候不认识你是谁。”
“这……”李秋菊为难了。
金半仙不再搭理她,蹲下身子,将我白天见过的摆蜡烛,围着她自己摆了个半圈,然后一一的点燃。
蜡烛微弱且晃动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阴沉阴沉的。
“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
金半仙口中念念有词,半眯着眼睛,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水果刀,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抬手就用那水果刀划破了自己的眉心。
鲜血,拧成血滴,顺着她的眉心流淌了下来,我看着都疼,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搁那神叨叨的念着啥玩意儿。
风吹着金半仙面前的蜡烛一晃一晃的,站在一旁的李秋菊好像冷了,一抖一抖的。
我好奇的瞅了瞅身后,一点风都没有啊,可为啥金半仙那边却平白无故的刮起了大风?
“仙来了——!”蓦地,金半仙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往上翻着,没有一丁点黑眼仁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前面。
我看的不明白,接仙就接仙呗,咋还翻起了白眼了?
站在一旁的李秋菊,似下定了决心,先是前后看看,见四周无人,而后赶紧解开了自己腰间的红腰带。
我以为,她是打算把红腰带拿下来,却不料她竟是脱下了裤子,双腿一岔,从自己的裤裆里,掏出了一团东西。
待她将那一团东西抖开,我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根线,好像是红的,但又和平常用的红线不太一样,这根线的红暗的发黑,要不是今天月亮很亮,根本就看不清楚。
李秋菊将红线的一头,系在了金半仙的小手指上,自己则拉着红线的另一头站在了原地。
金半仙那被红线拴着的小手指,不由自主的动弹了起来,最后朝着身后的三岔口一指:“往西走,仙从西处来!”
李秋菊点了点头,一手提着自己来不及扎上裤腰带的裤子,一手拉着红线,转过身颤颤巍巍的朝着西处的路口走了去。
我虽然知道老太太身上有仙儿,也知道仙是要将的,但亲眼见着将仙的,今儿还是头一次。
正看得起劲儿,忽然就听身后有人喊:“喜妹,你搁那蹲着干啥呢?”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凤迷迷糊糊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凤婶儿,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刘凤打了个哈气,走到我身边把我拉站了起来:“睡不着就数数,一会儿就能睡着了,走,跟我进屋,大晚上的搁外面呆着不好。”
我其实还想接着看的,可我又不敢和刘凤说实话,不然惊动了屋子里的老太太,我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刘凤进了屋子。
躺在炕上,我心里还惦记着金半仙将仙的事情,外面静悄悄的,也不见大黄叫唤,不知道金半仙这仙到底将啥样了。
不过经这么一折腾,我躺在炕上没多大一会就睡着了,这一夜倒是安稳,一个梦都没做,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要晒到我屁股上了。
“哈……”我打了个哈气做起身,睁眼一瞧,屋子里只有大舅,矮冬瓜和我姥姥。
“大舅,老太太呢?”我问。
大舅正给矮冬瓜整理衣服呢,见我醒了就说:“和刘凤上城里买东西去了。”
“老太太买啥去了啊?”
在我的认知里,老太太平时贼抠,别说是进成买东西了,就是平常多买几斤肉那都舍不得,现在村儿里人买酱油都论袋了,只有我家还论斤。
我有的时候就说老太太太抠,老太太却不以为意,说成袋的酱油和成斤的没区别,家里又不是没有酱油瓶子,干啥非多花三毛钱,买成袋的回来?那最后剩下的袋子不能吃不能嚼的。
“陪着凤儿进城置办成亲的东西去了。”躺在炕上的姥姥开了口,声音有点干,“一早就走了,也快回来了。”
哦,我倒是把这茬给忘记了。
不再多问,我先搀扶着姥姥起来喝了口水,然后下地穿鞋去院子里压水洗脸刷牙,等我这才刚捯饬完我自个,就见老太太带着刘凤,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而后两个人大包小裹的走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