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15中国年度报告文学(全两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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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冷湖那个地方(5)

说起那场遥远的战争,堪称新中国成立以来对外所有作战中最漂亮的一仗。印军有在1840年随英军入侵北京、参加火烧圆明园的王牌部队,自诩“打遍欧亚的劲旅”,结果被我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从地球上抹掉,雪洗了百年国耻。我军对印军摧枯拉朽似的打击,使整个印度民族陷入了巨大恐慌和心理崩溃,彻底粉碎了印度作为所谓不结盟运动领袖在道德上凌驾于其他国家的美梦,使其在国际上的地位一落千丈,美、苏、英、法等大国对印度的轻视不必多说,众多的第三世界国家也改变了对中国的态度,开始支持和拥护中国。

中国借此一役,向全世界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息,那就是即使在经济特别困难的时期,中国也是绝对不好惹的,惹了也是不好办的!

冷湖油田

冷湖油田开发区包括冷湖三号、四号、五号三个油田,构造全长26公里,宽0.2—1.2公里,探明含油面积13.2平方公里,石油地质储量1415万吨。

2012年7月初的一天,我驾车在G4(北京—珠海)高速公路上奔驰,收音机里忽然听到“英雄迟暮,寂寞冷湖”几个字,马上凝神细听,原来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报道“记者走进中国石油生产一线,调查中国石油现状”。以下是我从网上下载这篇报道的部分内容:

“天上没有鸟,地上没有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这里是位于柴达木盆地西北边缘的冷湖。6月底的正午时分,烈日和冷风的迎接,让来自远方的记者一下子分不清楚季节。直到被疯狂聚集的高原蚊子袭击,才知道这就是荒漠戈壁的夏天。

冷湖三号基地上全部的28名队员一齐出现在记者面前,在他们的脸上绽放着或欣喜或羞涩的笑容。欣喜与羞涩源自寂寞。在这里工作17年的采油工冯永刚告诉记者:“平时只能偶尔见到运输车的司机,大概一个星期有两到三辆运输车从这里经过,基本上见不到别人。这里离哪里都远,条件艰苦,就连我们吃到的‘新鲜菜’都是从基地三天以后才能运到的。”

忍受寂寞为的是在这片荒凉土地中蕴含的石油。与当年人声鼎沸的场面相比,今天的冷湖是寂寞荒凉的。如今自喷井已经绝迹,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压采抽油机,也就是俗称的“磕头机”。从喷薄而出的原油,到人为挤压抽取,采油方式的悄然变化暗含着石油资源的逐步枯竭。冷湖三号基地队长李强叹息:“冷湖油田的好多井都只能产0.1吨了,但是没有放弃,这是战略物资嘛。为了国家的利益,虽然产量很低,但是工作量很高。”

半个多世纪里,几代石油人在荒凉戈壁上燃烧生命,寻找石油。如今,冷湖油田,这座昔日辉煌的老油田,带着英雄迟暮的悲凉感和时代的迫切感,以每天10吨原油的产量继续“战斗”,而这10吨原油转化而成的3800升汽油,仅仅能保障几千公里外的北京70多辆汽车一天的耗油。在寂静无语中,一丝丝对中国石油的担忧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牛鼻子梁

位于柴达木盆地西北缘古陆块上,背倚阿尔金山,因地形像牛鼻子而得名。位于冷湖老基地丁字口西去100公里处,原敦茫公路在此有一个道班,也是过往司乘人员的食宿站。公路因破烂不堪,一步一颠,三步一坑,俗称“搓板路”“万墩路”。地质测量报告显示当地有铜镍矿床,附近的红三旱1号有成片的石油构造。清雍正九年(1732),在牛鼻子梁筑小城一座,驻兵800—1000人,巡狩防御新疆准噶尔部东犯柴达木。

忘了这个师傅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但许多柴达木石油人都知道他。他的出名不光是车开得好,主要是酒喝得太好了。传说他每次出车都要带上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着15斤白酒。从西部花土沟出发,沿敦茫公路颠簸,一天赶到当金山北面的阿克塞站,也就是我初来乍到,因喝不惯羊肉汤而被父亲扇了一个耳光的地方。翌日早起,午饭前赶到敦煌北台站,下午在128公里外的柳园器材总库装货,返回时夜宿北台站。第三天下午赶到牛鼻子梁,深夜回到运输处一大队。像这样一个来回一千四五百公里,别的司机都得四五天时间,而他开着那辆老嘎斯车,在这条破路上匀速行驶只需要三天,确实够令人钦佩的了。问他有什么诀窍,他回答只有两个字:“喝酒。”一路开车,一路喝酒,困乏了就喝一口酒提神,每天五斤酒,不多不少,刚好够,从来没有出过事。如果不让他喝酒,开车就一点精神也没有,又是抓耳挠腮,又是捶胸顿足,一天跑个百十来公里就趴下了,不是他不愿意跑,而是实在没劲跑不动。队长带他到医院做检查,医生也感到很奇怪,怀疑他胃里有酒虫。

这个人我曾经在牛鼻子梁食宿站见过,一个非常憨厚的北方汉子,话语不多,吃相斯文,一粒花生米一口酒,除了鼻子有些酒糟红,肤色比一般的柴达木人白晳,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Oh!My God!这哪里像一个酒中仙?

大风山

因此地多风,风期长,风速快,风力大,故名。位于原当(金山)茫(崖)公路冷湖西去花土沟128公里处,离牛鼻子梁大约20公里。蕴藏着石油、石膏、芒硝等矿藏,透明岩盐制作的工艺品,曾经进入人民大会堂和毛主席纪念堂。2009年9月,北京展览馆举办“辉煌六十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成就展”,在地质勘探的石油工业展区,用透明岩盐制作的小博古架,摆放着六个青霉素小药瓶装着的柴达木石油样品,框架右上方用红漆写着“将柴达木之宝献给敬爱的恩来”,左下方落款“青海石油勘探局 一九五九年二月”。这件按照1:1制作的“高仿真文物”,后来陈列于敦煌石油基地局史馆。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是那天上的星,

为我们点燃了明灯;

是那林中的鸟,

向我们报告了黎明。

是那条条的河,

汇成了波涛大海。

把我们无穷的智慧,

献给了祖国人民。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

攀上了层层的山峰。

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

为祖国寻找出丰富的矿藏。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澎湃的激情,当年那首风靡一时的《勘探队员之歌》,如今成了中国地质大学校歌。新中国成立之初,英雄的地质队员们跋山涉水、凭着一腔热血为祖国找矿的情景仿若昨日如在眼前。他们远离繁华都市,远离家人朋友,深入不毛之地,深入崇山峻岭,头顶一方蓝天,脚踏一块荒原,将光荣与不朽书写在石头般的记忆里,将无私和奉献铭刻在坚硬的时空中,在祖国大地上竖起了一座座方尖碑。

柴达木盆地西部的大风山,名字的来历包含着一个悲壮的故事。1955年,从浙江、山东来柴达木参加石油勘探工作的一群女青年,担任大风山(当时这里还没有名字)构造面积的测量任务。一天夜里,狂风大作,把一对年仅18岁的孪生姐妹大凤、二凤的帐篷旋上了天,帐篷内的测量报告和装在图筒里的测量图幅也被风卷走了。姐妹俩一起冲向飞沙狂舞的黑夜,追寻图筒和帐篷。三天后,当其他队员找到她俩时,这对孪生姐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图筒,依偎着长眠在这座风吼沙鸣的山上。为了纪念大凤、二凤,根据这里每天刮大风的特征,地质队员在地图上标注为“大风山”。

“石油诗人”徐志宏曾创作小叙事诗《风中凤》,见于其诗集《油海情》及几个选本。后来写有散文《穿行大风山》,见于他的第二本文集《大漠与人》。《青海石油三十年》也是他主编的,所有探究柴达木开发事业的人,都不可能绕过这本书。

察汗斯拉图

蒙语音译,意为“白色的粉末”。位于柴达木盆地西北部,冷湖镇西南90公里处,当(金山)黄(瓜梁)公路从矿区西面经过,冷(湖)茫(崖)公路穿越矿区南部。有一大型芒硝矿床,以天然无水芒硝为主,伴有固、液态钾盐和石盐,面积4800平方公里。区内无任何地表水系,全为干盐滩,自然环境极差。

大约是1989年,冷湖看守所跑了一个犯人,原来是石油局机关的一个干部,毕业于江汉石油学院。工作能力不错,人也长得清秀,见人嘴也很甜,就是喜欢到处勾搭女人,结果出事了。他本来在湖北老家有了未婚妻,却还到处打电话、写信征婚惹骚,弄得一年到头总有几个年轻女子跑到冷湖送货上门。他来者不拒,始乱终弃,基本上都是百日新娘。大部分女的吃了亏也就认了,有那缺心眼的赖着不走,他也有办法对付,反正油田工资高,给点钱就可以打发掉。但有一个敦煌杨家桥的姑娘,怀孕后铁心跟定他,弄得他很烦躁,就将人家给肢解了。案子侦破后,暂时羁押冷湖,3天后他居然成功越狱。冷湖那样一个荒无人烟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只要一个电话打到各个车站,再上公路围追堵截,即使有车又能跑多远?蹊跷的是,公安、武警、民兵出动一二百人,花了一周时间,愣是没有抓到他——这厮难道插翅飞了不成?

某日,冷湖公安局干警小何闲得无事,跑到察汗斯拉图芒硝矿看望湖南老乡。芒硝矿白茫茫的一片,太阳底下直晃人眼,待久了就会头晕目眩。民工们全身上下都被白粉包裹着,如果不细看高矮胖瘦,根本分不清张三李四,除非把头上、脸上的芒硝粉扑打干净,但要彻底搞干净好像也不太可能。傍晚时分,其他人都见了眉目,端着海碗蹲在地下吸溜吸溜地吃尕面片。唯独有一个人粗头乱服,身上的白粉根本没有掸一下,太阳落山了还戴着一副石头墨镜,埋着头顾自一个人吃喝。小何感觉很奇怪,盯着他看了一眼,再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人不见了。他随口问旁边人:“这是谁啊?”答:“一个哑巴。”又问:“哪来的?”答:“不知道,来了大半年了。”小何脑子一转,拔腿追到棚子后面,只见那人正急慌慌地朝矿床中心跑去。于是鸣枪警告,却跑得更欢了,小何赶紧招呼大家伙儿追。三四里路外,终于追上摁倒了,却原来就是那个姓刘的杀人犯。

经过突击审讯,说是逃出看守所后,根本就没有往敦煌、大柴旦、花土沟这些地方跑,他知道这些地方设卡,几百公里根本逃不掉。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干脆跑到离冷湖最近的察汗斯拉图,打算先在芒硝矿躲一阵子,待案子平静后再设法逃出盆地。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开特米里克

乌孜别克语,木买努斯·伊沙阿吉所取,意思是乱山岗子,杂乱无章的山岗,叫人迷路的山梁梁子。地点在冷湖往花土沟途中黄瓜梁西南角,老茫崖正北面30公里处。

柴达木盆地早期勘探其实有三支队伍,一是西北石油管理局柴达木地质大队,一是地质部石油普查大队,一是中国科学院柴达木石油研究队。他们协同作战,纵横驰骋,至1955年底,共发现90多个储油构造。

我所见过柴达木早期勘探开发的照片,最不能忘怀的是木买努斯·伊沙阿吉老人为勘探队员带路的那一张,虽然是黑白照片,却有着非常传神的国画效果。画面上,阿吉老人与勘探队员们穿着厚厚的皮大衣,骑在高大雄健的骆驼背上,坚定地走在西部之西的大漠深处。他手指着前方正说着什么,旁边戴军帽穿军大衣的两人侧身凝神倾听,后面的队员正奋力催促骆驼追将上来。构图主次分明,对应而且平衡,人物形象生动,富有生活情趣,绝非低劣的摆拍者所能望其项背,可谓无技巧的大技巧。

奇怪的是,这张照片从来没有署名摄影者是谁,好像放在谁的画册中就是谁拍摄的一样。直到最近询问青海石油文联原副主席梁泽祥,才知道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摄影师费龙于1954年拍摄的。噢!那就对了,电影纪录片《鲁迅传》《冷湖》,以及70年代许多戏曲片,可不都是他掌镜的吗?照片中的四人分别是阿吉老人、张维亚、葛泰生、马忠义,后三人分别毕业于西南联大、清华大学和西北大学,都是柴达木地质大队年轻的地质师,其中马忠义是青海油田第一个“全国先进生产者”(1956年4月)。

阿吉老人的另一张人像照,戴着一顶黑色的民族绒线帽,胸前飘拂着雪白的胡须,深目鹰鼻,面容清癯,额头沟壑纵横,眼睛笑眯眯的,让人感觉这就是邻家阿翁,非常可爱而又令人尊敬。

阿吉老人祖上是乌孜别克斯坦国安吉安市人,父亲是个鞋匠,年轻时逃难到了中国新疆且末县。阿吉老人年轻时经商,赶着驼队到过中东许多国家和地区,经常穿越柴达木盆地,对盆地的地形地貌可谓了如指掌,被人们称为“柴达木的‘活地图’”。

柴达木早期勘探向导其实有七个人,但是最出名的还是木买努斯·伊沙阿吉。李若冰先生曾与阿吉老人有过许多次交往,他的文中都称之“依斯阿吉”。在《寄给依斯阿吉老人》一文中写道:“依斯阿吉,英雄老人!让人们看看吧,柴达木最初的许多路,是你领着探出来的。柴达木的许多水源,是你领着找出来的。今天,柴达木几个出名的石油探区,都和你的名字分不开,都深印着你的脚踪。你的汗珠没有白流,你的劳动在柴达木开了花,结出果子了。”“依斯阿吉,你是柴达木的元老,是柴达木第一号尖兵!”“当你62岁的时候,还添了一个女孩,我真为你高兴!”

原载于《中国作家·纪实》201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