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祖父有此裴元一问,林菀算是彻底明白了。
今天的一席谈话,外祖父他老人家用三皇子来敲打她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搞清楚她与裴元的关系。
“莞儿当裴公子如兄长,并无私情,请外祖父明鉴。”
“如此便好。”夏侯炳放下心来,哪知林菀接着说道:“莞儿对三皇子殿下也是高攀不起,请外祖父您以后莫要将我和他扯在一起,还有他上次那番等我的回复的话,并非就是您想象中的就是那些儿女私情的回话,他的等我回话而是另有所指。今日与外祖父你说清楚,是不希望外祖父你继续误会下去。”
“误会不误会,也要等日后再说。”夏侯炳并不着急,笑盈盈的锊着胡须,看着面色渐渐生了些潮红的林菀,有几分打趣道。
林菀心中十分无奈,这外祖父也是个倔强性子,认准了她与那三皇子有些什么,十头牛也拉不回,她这根本就白解释了。
“好了,外祖父不耽误你养病了,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康复后,再到外祖父书房来学习,外祖父最近得了几部好书呢。”
“是。”林菀轻声回答,注视着外祖父离开,他老人家背有些微微驼了,头发已经全然发白,时不时的咳嗽两声,看来身体依然不是很好。
林菀叹息一声,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他这样为她好也是没有错,只是现在的她,根本就无心考虑儿女情长,她连做梦都在算计复仇之事,根本容不下任何一份情谊。
不管这份情谊究竟与之匹配与否!
不久后桃梳进到房间里来,林菀请她打开窗户。
春日午后,细雨纷飞,窗外正对一棵海棠,林菀不禁念出声道“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好美的诗。”桃梳感叹出声。
“这是我最近在裴公子送来的字帖中读到的杜诗仙的诗,大致意思是说庭院中、短篱旁,一枝铁梗海棠毫不吝惜娇艳的花朵,在寒风冷雨中傲然挺立,笑靥绽放。”
“小娘子你就像这支海棠一样,几次经历生死劫难,处在如此艰难复杂的斗争中,还能微笑着面对生活。”
“微笑……现在我真是遇到麻烦了,那夏侯雪大抵是不会放过我的……”林菀正说着,听见门外敲门声,便吩咐桃梳道:“去看看是谁。”
桃梳领命,不一会儿却当先端着一盘用红布盖着的东西上前来,在她身后跟着的是刘氏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
“见过莞儿小姐。”
两人对莞儿行礼道,乍一看,二人脸上有着兴奋的光彩,林菀便问:“你们二位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这不,刘老夫人让我们给你送礼来了。”
什么?
林菀心里一咯噔,此时只见一个丫鬟上前来,掀开了桃梳手中盘子的遮掩帕子,却见这是一个精致的镂空雕花的紫檀木匣子,打开匣子后,尤见珠光宝气直逼人眼。
这时只听丫鬟甲道:“二房当家祖母刘氏赠林姑娘金手镯一对,翡翠手镯一对,金镶宝八珠耳环一对,金步摇一只,银簪一对……”
一共十余件首饰,丫鬟甲一件件念出来,末了询问林菀道:“姑娘喜欢吗?”
“刘老夫人可有带话?”林菀十分不解对方的这番举动,但是也深知这绝不仅仅只是对方赠送的探病之礼,只得打起精神来问道。
丫鬟乙笑吟吟的回答道:“刘老夫人考虑着姑娘的身体好了,想让姑娘重新考虑认外祖母一事。这些都是定礼。”
桃梳听此一话,顿觉得手中匣子十分沉重,见着林菀脸色不好,便将这烫手的匣子放在桌面上。
“二位,请帮我转告刘老夫人,莞儿在未处理完个人私事前,不考虑认外祖母一事。”
丫鬟甲乙二人顿时有些惊讶,随即眼神多少透露出些不满来。
“姑娘,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想来刘老夫人娘家可是非常有实力的商家,以后姑娘需要的嫁妆,刘老夫人承诺给你包了,如果你执意不认刘老夫人,只怕以后没人会为你打算。”
“刘老夫人的心意莞儿领了,但是莞儿真的有莞儿的考虑和打算,这些想来刘老夫人也也能够理解,当然也请二位理解。桃梳,这会子我有些乏了,你帮我送送两位姑姑吧。”
“是。”桃梳接了命令,重新将匣子递到两位丫鬟手中,说了句“请。”
刘老夫人身边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见林菀今日确实不打算收下这些首饰,只得抱着匣子离开了。
当然两人免不了在背后对林菀非议一阵,自然是以责怪林菀不识好歹的多。
不过这两个丫鬟还算嘴紧,平时得刘老夫人教导,不乱传话,说过也就罢了,两人很快回去复命,刘老夫人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却并不恼怒。
原来她早已经料到不会这样轻易让林菀妥协,只是有些不死心而已,此刻林菀坚定的拒绝了她,也让她能够一门心思找季氏算账了。
次日黄昏,林菀这头刚刚躺下,桃梳就开门迎了一个人进来。
只见这是个半大小子,头系纶巾,身着粗布短衫长裤,神色紧张。
桃梳之前在玉缘阁有见着这位小郎君,便迎了他进来,之后再快速的帮着林菀穿戴齐整,待到几人坐定后,小郎君放下茶杯,急切道:“莞儿,你师父出事了。”
“我师父他怎么了?”林菀不解,略微苍白的脸上显现担忧一副担忧神情。
小郎君赶紧回答:“你这不是托人到玉缘阁请了几天病假吗,你可知你请病假的第二日崔师父的眼睛就受伤了,你也知道你师父眼睛本就有些问题,这一受伤之后,便渐渐看不见东西了,这之后便彻底看不见了……”
“你说什么?师父盲了?这怎么可能,几天前师父他老人家还是好好的,你这肯定是骗我的吧!”林菀声音微变,霍地起身,桃梳赶紧扶着她,“小娘子,你刚大病一场,不宜久站,还是坐下问话吧。”
“任何人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话说回来,崔师父盲了后,便不愿意留在玉缘阁,他打算让自己在西都的亲人送自己返乡,他那亲人一直都很忙,最近两日刚得空,这便准备先了了这件差事,今日酉时便打算带着那崔师父离开西都了。你若是要见你师父最后一面,最好去玉缘阁见见他吧。好歹,他也是你师父,也最喜欢你这个徒弟。这几日老在病中嚷嚷无论如何要见你一面。”
林菀双手微微颤抖,一双眸子包含泪水:“我这就去见我的师父。”
“嗯,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这几日兄弟们都在找你,问崔师父你的住处,崔师父一开始无论如何也不说,后来……他才说你原来是女儿身,我这才在众师兄的委托下,来了这夏侯府邸找你。林菀你收拾好后,赶紧跟我走吧。”
“是,师兄。”
林菀答完,速去房中换了男儿服装。
只是桃梳却微微有些担忧,她提醒林菀道:“小娘子,此刻天色已晚,要不你就等着夏侯俊一道回来再去见你师父吧。”
“我师父酉时就要离开西都了,俊表弟这几日都接近戌时才能赶回,如果等他回来唯恐会错过的。我师父这一走,可能此生都不复相见,如果错过今日,我会抱憾终身的。”林菀说完,恳切的看向桃梳:“麻烦你在房中代替我照应着,如果夏侯老夫人那边有事相传,你就回复说我病着在休息。”
“可是此刻天色已晚,夏侯府邸的规矩便是晚饭后女眷不能出门,如若有夏侯俊作陪还好……我看你还是去找你外祖父说明情况,让你外祖父一道陪你前去吧。”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外祖父他不是这几日去宫中小住了吗,临走之前来看我,说等我病好了,就差不多回府了,让我准备着到时候去他那里看新书。”
“是,我怎么就忘记了呢。如此,便让府中小厮陪你一同前去吧。”桃梳忙道。
“不,我不打算把事情闹大,我准备翻墙出去再翻墙回来。”
“小娘子……”桃梳完全不解,“这是为什么呀?”
“夏侯雪这几日派人盯着我这里,就想揪我的错来着,断然不能让她发现我违反府中规定出门。这样,你先扮成我的样子送我这位师兄从大门口离开,我穿了小厮的衣服从后墙出去,到时候你如果等着急了,来后院接我便是。”
桃梳见她心意已决便咬牙点头道:“那好吧,小娘子凡事小心些。”
二人依计各自行事,一时间无人注意晨芳苑动静。
林菀为赶时间在街边雇了一辆马车,又去了趟药店抓了几幅对眼睛有帮助的药,这才赶到玉缘阁。
那位通知她的小郎君正在玉缘阁门口等着她,整个人像块望夫石般,见到林菀慌忙扶了她下马车,两人一路直奔后院。
此刻的崔师父正坐在一辆堆满行礼的双排马车上,等着林菀,车上的马夫是位普通中年男子,此刻正不耐烦的催促崔师父启程。
崔师父双眼包裹在白布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却能听见,此刻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向这里而来,他脸上露出一个喜悦笑容:“牛娃,帮我掀开一下帘子,我那乖徒弟来了。”
名叫牛娃坐在车夫座位上的男子,向后门口一看,顿时瞧见两个少年人向这里跑来,无奈道:“你们赶快,迟了便出不了城了。”
“是。”
林菀一把掀开车帘,看见自家师父正孤独无助的伸出手来在空中乱抓一把,林菀慌忙捉住师父颤巍巍的手,低声道:“师父,徒儿来迟了。”
“傻孩子,你来了就好,为师就是等着你,要送你这个……”崔师父于座位旁行礼中摸到一个箱子,递给林菀,“这套雕刻工具是师父一直用着的,材料质地都是一等一的好,是由有名的匠器奇才于先生打造的,赠你也就不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