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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盗墓1927(2)

“格老子,你何家几弟兄不正是侯爷墓的看坟人吗?”黑三骂道,“搂草打兔子,老子正打算把你捉来,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今天正好拿你在前头领路,去取了那一堆钱财。”

说完,黑三又凑到水根耳边,一句话恶狠狠地甩过来:“你狗日的睡了我婆娘,你以为老子不晓得嗦?这笔账下来老子再给你慢慢算,看不扒了你的皮!”

小个子将刀子抵在水根后背,大喝一声:“老子手头的刀子可不认人,你最好给老子们放老实点!走。”

月亮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风从更远的地方追赶过来,在山野间鼓荡出呜呜的叫声。黑三一行人将战战兢兢的庄稼汉何水根押在中间,在夜色的掩护下,急速地向位于牛首山半山腰的侯爷墓攀缘而去……

已经三更了。离杨家沟一百多里外的县城里一座林木森森的大院里,司马玉琨还躺在烟榻上,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在旁伺候的姨太太们没一个敢凑上前来,却也不敢下去歇息,一个个瑟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地等待着。

两天前,驻扎在本县的“靖川军”总司令司马玉琨向杨家沟派出一彪人马发掘侯爷墓,此事做得极为机密,一来怕走漏了风声,被人先下手为强;二来这事终究是个损阴德的事情,传了出去,恐对司马玉琨名声有损。由此,司马玉琨不惜重金,多方找寻,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盗墓高手李大纳入帐下,又许诺日后给予一官半职,那李大当即表态:愿与手下一干兄弟一起,为司马总司令赴汤蹈火,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但李大终究是个江湖人士,司马玉琨思前想后,觉此事还是不能托大,遂又派了堂弟司马腾带了警卫前去坐镇,并暗中吩咐司马腾,一旦打开墓室,如李大及其手下胆敢私吞财物,立刻就地正法。

时间缓缓流逝,墙上的德国自鸣钟已重重敲了四下,司马玉琨犹无睡意。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即,院子里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外面有人轻轻叫道:“司令,司令。”

司马玉琨一个翻身坐起:“谁?”

外面应道:“卑职张志贤。司令,杨家沟送来大喜。”

“快说,不,快进快进。”司马玉琨已激动得语无伦次。

天还没有亮,门轻轻启开,一道银白的光芒却闪耀进来。期待了一整夜的司马玉琨眨巴着眼,看见一尊青铜水鼎缓缓移到了面前。这尊青铜水鼎造型精美,线条流畅,刻饰的花纹与人物栩栩如生。原本已昏昏欲睡的姨太太们眼里都射出了贪婪的光芒,纷纷围上前来。

司马玉琨早年曾学过几手文物鉴定的功夫,眼力虽说不上绝佳,却也并非泛泛之辈,此时放眼一望,料想这尊青铜水鼎就连清朝皇室的收藏品中也鲜有出其右者,价值不可估量。他顿时心花怒放:“哈哈哈,老子发财喽!哈哈哈,老子这下可以招兵买马了!哈哈哈……”

远在杨家沟的庄稼汉兼守坟人何水根哪里知道,给他及侯爷墓带来了灭顶之灾的这司马玉琨原不过只是邻县的一个街头小混混。因他走路时一只腿跛,被当地人轻蔑地称为“司马拐子”。从幼年时起,司马玉琨便厌读诗书,整天和一帮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尤其喜欢聚众赌博。由于生性顽劣,动不动就与人争斗,他的那条跛腿,就是在与人争勇斗狠时被打伤的。

家乡混不下去以后,司马玉琨便索性一个人到处游荡。他听说做古董这一行可以发大财,便辗转到了成都、西安、北京等文化古都的古董商店里做学徒。由于他善于逢迎,得到了古董商的点拨,积累了一些古董知识,见识了不少珍贵文物。久而久之,他竟成了古董业中的一个颇具功力的小小行家,尤其擅长识别铜器,真品赝品一看便大概能估出个分晓。

如果司马玉琨就这样安心在古董行业发展下去,说不定将来也会发迹成为一个富商。然而他天生不安分,不久即厌倦了古董行的平淡生活,遂作别京师,又开始了漫无目标的游荡。

江湖夜雨催人老。那司马玉琨虽然在江湖上厮混了许久,却因为性格中天生一股见利忘义的本性,终究未能发达起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一位算命先生点拨,投到了盘踞在本县的地方军阀,打着“靖川军”旗号的首领郭强部下。凭借好勇斗狠的流氓习性和精于钻营的特长,他渐渐受到上司的赏识,很快升任了排长、连长、营长、团长等职。此时,司马玉琨俨然成了人上人,经常前呼后拥地出入于茶馆酒肆,流连于风月场所。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之后,在一次和邻县的军阀混战中,郭强身中流弹而死。“靖川军”顿时群龙无首,司马玉琨乘机灭掉了另两个对他颇具威胁的团长,登上了首领的位置,随即又自封为总司令,更加作威作福。也就是从郭强身中流弹而死的那一刻起,关于司马玉琨指使人在背后放黑枪打死郭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加上司马玉琨初登宝座,对县内的统治并不稳固,忠于郭强的部下经常向他反扑,一些更大的军阀对他也是虎视眈眈,这令他如坐针毡,日夜提心吊胆。

为了扩张势力和巩固统治,司马玉琨疯狂敛财。但他想尽办法,所得的财物仍十分有限,这令他伤透了脑筋。

有一天,司马玉琨正在院子里苦闷,突然听到外面大街上有人吆喝收购铜钱玉器,顿时茅塞顿开。他想,自己现在手握兵权,去盗取自己地盘内的古墓没人敢管,而古墓中的宝藏不就可以换来钱财扩充军队吗?想到这里,他那张肥脸立刻变得兴奋而贪婪。他立刻派人去招募江湖上的盗墓者,再精心挑选出手下的亲信,组建了一支特别行动队,随时准备盗墓!

然而,这片土地上的陵墓虽多,但处在别人的地盘里的古墓他只能望洋兴叹。处在自己地盘内的古墓呢?根据信息,附近几个县内大部分的古墓都已经被民间的盗墓贼光临过,没多大价值了。司马玉琨又犯愁了,他眉头紧锁,长吁短叹。这时,一个人走上前来,悄悄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司马玉琨神情一振:“当真?”

那人啪地双脚合拢:“卑职亲眼所见!”

司马玉琨哈哈一笑,一拳砸在桌上:“好!好你个张志贤!传令下去,特别行动队立刻集合,前去杨家沟!”

黑三是个远近闻名的破落户。在杨家沟的俗语里,破落户是指那种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二流子。早年间,黑三就在村里为害一方,谁家的鸡不见了,去黑三屋里一看,不消说,定能发现一地鸡毛。到了秋天,黑三更是不顾廉耻,常常半夜出门,四处偷秋。杨家沟的人每每说起来,都愤恨不已。

然而黑三偏偏是个赖皮。只要你没有当场逮住他,即使他刚刚把天戳了个窟窿,他也坚决否认。村里也有人打算对他来几记狠招,偏偏黑三嘴软,加之手脚收拾得不留痕迹,思量几次,也只得罢了。

黑三愈加得意起来。没多久,竟然不知从何方拐回来一个脸白臀肥的女人。有了女人,黑三倒稍稍消停了一段日子,谁知这些年四处兵荒马乱,正经庄稼人的日子都难以为继,更何况不事生产的懒汉黑三?

黑三便打起了侯爷墓的主意。他思谋良久,觉得要掘开侯爷墓,光凭一己之力难以为之,须借助势力更大的人来盗挖,于是狠心远遁他乡,寻找合适的人投靠。

杨家沟远去十来里,有个集镇叫太和场。有一个名叫李万胜的劣绅。这李万胜横行乡里,对普通百姓经常欺辱,民愤极大。后来,他竟然背着官府私自摊派大烟税款,更使当地的老百姓对他恨之入骨。百姓们生活本已十分悲惨,再加上大烟税款,根本无法生存了。于是,一些胆大的农民便决定到县衙门告发他的罪行。

李万胜十分害怕,闻说好友张志贤早年从军,现已成了“靖川军”总司令司马玉琨帐下的红人,官拜司令部机要参谋,便进得城来,要找他的好友张志贤帮忙。酒酣耳热之际,李万胜开口了:“张兄,你久在司令部下,这次可一定要帮帮我呀。”

张志贤可不是省油的灯。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交情归交情,帮忙归帮忙,官场的规矩是不能坏了的。他假意为难道:“总司令对我确实有些赏识,只是,你做得太过了,我不好出手相助啊!”

李万胜急了,赶紧拿出一个包裹给他。张志贤打开一看,里面竟然都是些盘、碟、碗之类的陶器,在灯光下散发出玉石般醇和的光芒,显见年代久远,价值不菲。

“你这些宝物是哪来的?”张志贤吃惊不已。

“实不相瞒,这是我一个名叫黑三的朋友从墓葬中挖出来的。离县城一百多里,有个地方叫杨家沟,沟外有座山叫牛首山。山上有个道光年间的大墓,当地人称侯爷墓。那墓里埋着好些宝物,只要动一动锄头,就能挖出一些宝物,随便卖个几十、几百大洋都是平常事。”李万胜为了讨张志贤欢心,赶忙连吹带骗,将自己从乡村中强买而来的这些陶器说成是黑三从侯爷墓里挖出来的。

张志贤果然十分兴奋,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了。回去之后,他就把这些陶器的一大半送到了司马玉琨手里。司马玉琨非常高兴,就把李万胜私加税款的事压了下来。

当张志贤得知司马玉琨也打起了盗墓的主意,却苦于无从下手时,他感到讨主子欢心的机会来了,就把李万胜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司马玉琨。

那天晚上,由李老者打头的特别行动组在黑三的带路之下,威逼侯爷墓的守坟人何水根,很顺利地就打开了侯爷墓的入口,进入墓室,盗得了一尊精美的青铜水鼎。那尊青铜水鼎极大地刺激了司马玉琨的胃口。他详细询问着杨家沟的地势,当听到除了侯爷墓之外,尚有一些年代久远的墓葬也在此处时,他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志贤啊,看来我们这个行动要扩大了,要把杨家沟全部翻过来,一座墓也不要放过。”司马玉琨狡黠地笑道:“我们这次找了座金矿,仅靠特别行动组人手远远不够了,要好好地筹划一下。”

“司令真是雄才大略,卑职叹服不已。”张志贤一番阿谀奉承,高兴得司马玉琨更加忘乎所以。

两人经过一番密谋,司马玉琨旋即下令,组建一个“掘宝指挥部”:任命驻扎在杨家沟关帝庙内的堂弟司马腾为挖宝总指挥;张志贤为副总指挥;委任江湖大盗李大为现场挖掘总负责人;黑三、李万胜为监工。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够,司马玉琨眼也不眨:“把杨家沟的青壮劳力都抓起来!”

何水根情知难逃一死,想想死后羞见列祖列宗,便想趁众人搜翻墓室之机,将墓门关上,让所有人同归于尽。然而在暗处,黑三的眼睛一直紧紧追踪着他,正当他走近墓门的机关旋钮的时候,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身体。

匕首离开身体以后,水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随即,他看见黑三手里攥着一把匕首,那匕首冰凉的刀锋上正滴淌着一些红色的液体。黑三嘴角露出阴险的笑容,朝着躺倒在墓室门口的水根狠狠踹了几脚,然后转过身,朝着墓室深处走去。

侯爷墓里已经满地狼藉。一副庞大的棺木被揭开来,身着清朝官服的侯爷被人拖了出来,脖子上戴着的一串玉珠被人狠狠拽了下来。原本脸色栩栩如生的侯爷转眼间便成了一具腐败的尸体,在喧嚣的火光和人声中被人踩来踩去……

水根想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他感觉全身轻如鸿毛,又像巨石压身。他越飞越高,猛然间,一弯洁白的月光穿过他的身体,月光弥漫,云层翻涌,从天地间生长起来的大风从更远的地方送来了先祖那一声声嘶哑的吟唱: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命人去打听,

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

……

声音过处,1927年的第一场暴雨铺天盖地,从半空中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