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这一夜,太子府的两位主子,辗转反侧,皆没有一个有一夜好梦的人。
不知道清宴如何查的,夏安苓只看到,第二天她的桌子上,放着一份详详细细的女子的事迹与出生。
莫安歌,夏安苓咀嚼着这个名字,冷笑一声,一个青楼女子就值得夫君这么魂不守舍,是该说他的夫君太温柔,还是该说,太子殿下到底是太过多情了。
安安,倒真是个好名字,曾几何时,也有个清冷淡漠的人,那般温柔缠绵的唤她安安。
莫安歌,安安,看起来,你跟我,还真是好有缘,连看中的夫君,都是一个人呢,不过,莫安歌,你终究会明白,太子府内,百花盛开,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歌姬,又能独得恩宠多少日子呢,你我,终究不过是夫君闲暇时的消遣罢了,不同的是,夫君喜不喜欢我,我都是这个府上的女主子,这一点,你永远越不过我去。
见清宴给的信笺上,今晚会是莫安歌的拍卖夜,夏安苓无端的,对今晚有了期待,夫君啊夫君,深情如你,又会怎么去解救这样一个深陷囹圄的弱女子,本宫还真是,很期待呢,夫君,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是。
夏安苓一整天都没有见到裴攸宁,正妃。想到那个叫莫安歌的柔柔弱弱的女子,夏安苓并没有奇怪裴攸宁的反常,太子殿下事物繁忙,合情合理,只是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罢了。
晌午时候,夏安苓突然被宣入宫,虽然是皇后派人过来的,可心里隐隐的,夏安苓猜测,是皇上要对她这个所谓的小公主相认了。
讥讽一笑,相认又如何,小公主再尊贵,也只是一个西北王的遗女,还能比得了皇上宠爱有加的太子。
果然,到了皇后宫殿,除了皇后,还有皇上,位于上座,看到夏安苓进来,眸光一喜。
夏安苓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规矩的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一想到眼前人是他的后人,皇上还怎么舍得让夏安苓这样跪着,急忙开口,“起来吧,朕听皇后说,你小名安苓是吧。”
皇上这话,只是在拉进两人的关系,并不是真的问夏安苓的名讳,夏安苓垂着头,“回父皇,正是。”
“嗯,”皇上很满意夏安苓的态度,“过来坐下,朕有些话,想问问你。”
夏安苓便顺从的过去,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了。
皇上对夏安苓的态度其实是很矛盾的,一方面,这人已经成了自己的儿媳,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本应该是他的女儿,两种情绪交错,直到此刻,皇上突然恍然,不论对方身份为何,现在,她已经是皇家的人了,而这一个认知,让皇上心里满意不已。
“安苓,在朕与皇后这里,不必这么拘着自己,想必丞相也告诉你了,你并非他的亲生女儿,你是西北王的孩子,是朕当年亲封的小公主。”
夏安苓并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只是乖巧的回话,“儿臣惶恐,生养之恩大于天,便是家父并非儿臣的生身父亲,但多年的养育之恩,儿臣不敢忘。”
听闻皇上最重孝义,夏安苓不知道,她刚才的表态,到底合不合适。
皇上见夏安苓这般小心翼翼,眸光一黯,叹口气,对夏安苓的语气越发的慈爱,“安苓,朕没有试探你的意思,朕与西北王手足情深,当年朕本答应了西北王,封你为朕的小公主,养在皇后膝下,位比太子,只是后来朕派出去的人出了意外,你成了丞相府的嫡女,好在上苍怜悯,阴差阳错的,你还是成了朕的儿媳。”
夏安苓算是听明白了,皇上这是单纯的感慨,并不是要说明什么,于是她乖乖的坐着当个透明人,并不搭话。
见夏安苓如此,皇上也觉得他有些操之过急了,夏安苓与他生分,并没有错。
叹口气,皇上并不打算为难夏安苓,想起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皇上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亲自走到夏安苓跟前,“当初朕曾经许诺西北王,只要朕在,定当庇佑小公主一世安稳,这块玉佩陪了朕多年,你且收着,见玉如见朕,玉佩一出,如朕亲临,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不论身份,皆可先斩后奏。”
夏安苓惶恐,急忙起身跪下,“父皇,这礼太重,儿臣受之有愧。”
皇上并不打算让夏安苓推托,直接拉起夏安苓的手,把玉佩放到了夏安苓手心,这才满意的点头。
夏安苓再次拜谢,“儿臣谢过父皇隆恩。”
“好了,朕还有些政务,就不陪你了,看你平日里与小十走的亲近,朕特许,小十留宿太子府,不论时日。”
夏安苓又是拜谢,心里确实感慨,果然,身份一变,连皇上的态度都变了,这般珍贵的玉佩,仅仅是因为她是西北王的女儿,便可以顺手送出去,想当初,她嫁给夫君初入宫廷的时候,皇上可只是随意了赏了她一柄玉如意。
皇上并没有多留,送出了玉佩,便离开了皇后宫殿,皇后看了眼还在地上跪着的夏安苓,笑眯眯的,“安苓,快些起来,女儿家的,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份,说跪就跪的。”
夏安苓起身,面对皇后,她倒没有过多的伪装,或许是,皇后以前待她亲厚吧。
皇后朝夏安苓招招手,“过来,让母后看看,小公主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夏安苓走过去,脸颊通红,“母后,您又打趣儿臣,什么小公主不小公主的,儿臣永远都是母后的安苓。”
皇后当然知道夏安苓没有说假话,再想到她的人送来的消息,太子与太子府夫妻和美,琴瑟和谐,心情当真是越发的好了。
拉着夏安苓坐在自己身边,夏安苓顾忌身份,不敢做,却被皇后硬拉着坐下,夏安苓看着皇后的神情,永远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皇后的表现太过平静,平静的让人恐慌。
“母后似乎,并不意外儿臣的身份?”
知道夏安苓心里疑惑,皇后没有想到夏安苓会选择摊开来说这事,心里更加欣慰,说明这孩子是真的相信自己的,“有何意外的,当年的事情,可不止丞相一个人插手了。”
皇后的话如平地惊雷,夏安苓瞪大眼睛,像是知道了某个秘密,战战兢兢的,“当年的事情,母后也参与了吗,为何,并不曾听父亲提起?”
皇后笑的更欢了,“丞相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如何告诉你,当年若非母后的人插手其中,扰乱了皇上的视线,丞相又如何能够那么轻易的,带走了,本来母后是想把你带在身边的,后来想了想,丞相与西北王的渊源,你跟着丞相,反倒是件好事,事实证明,母后当年没有选错,丞相把你教导的很好。”
皇后的话,无疑是推翻了夏安苓一直以来的认知,她开始迷茫,当年的西北王,她名义上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愿意牵扯到当年的事情中。
皇后似乎看透了夏安苓的心思,想起当年那个惊鸿一瞥便让她念念不忘的人,“安苓,你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当年的我,丞相,皇上,瑾涯,以及你的亲生母亲,没有一个人可以抵挡住你父亲的诱惑,只是可惜,你父亲那般高傲的人,怕是只有你母亲才能一窥其风华,那样的高岭之花,让人心生敬畏,生不起靠近的勇气。”
夏安苓不明白,却也知道,那个西北王,应当是个风华绝代,惊才艳绝的人,不然,如何能这么多年多去了,还让这些人念念不忘。
“你看我,说起你父亲就蠢了,都把你给忘了,”皇后回过神来,笑着岔开话题,“安苓,记住母后的话,小公主的身份,能给你带来无上荣耀的同时,也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你暂且不必知道旁的,你只需要记住,小公主的身份,会让皇上对你宠爱有加,就如刚才皇上的那枚玉佩,只是,太过耀眼的恩宠,也会刺痛一些人的眼睛,淑贵妃,从来都不是善茬,她与你母亲又曾有些恩怨,若她知晓了你小公主的身份,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夏安苓乖乖记下了皇后的话,“母后放心,儿臣会尽量避开与淑贵妃的碰面。”
“有些人,不是你避就能避开的。”不过想到淑贵妃的性子,再想到夏安苓的亲生父亲,皇后适时的选择了结束这个话题,在人家女儿面前讨论她父亲的情史,终究是不好的。
淑贵妃,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羡慕她,虽然没有得到那个人的青睐,可到底,当年的所作所为,也在那个人心里留下了一点波澜,而不像自己,平淡的,没有一丝念想。
“对了,十皇子听闻今日你会过来,早早就在等你了,这会儿,他应该在将离那边坐着,你过去看看吧,这孩子,有时候乖巧的,让人心疼。”
夏安苓颔首,告别了皇后,去寻了十皇子。
皇后叹口气,十皇子令人心疼,这皇宫里的哪个人,不令人心疼呢,都是些可怜人,可偏偏,还要彼此争斗,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是最可怜的那个,殊不知这样,却是越发的显得自己可怜又可悲了。
见到十皇子时,尽管夏安苓心里有猜测,可还是被吓了一跳,那个小脸憔悴的孩子,真的是当初懵懂可爱的小十吗。
十皇子正乖乖坐在院子里,听的脚步声,转头,然后惊喜的起身,朝着夏安苓飞扑过来,“姐姐,你是来看小十的吗,小十好想姐姐,也想太子哥哥。”
夏安苓稳稳的接住十皇子,抱在自己怀里,“姐姐当然是来看小十的,不光是来看小十,姐姐还能带小十去府上继续住下来了,小十开不开心。”
十皇子惊喜的抬起头,整个眼睛熠熠生辉,“真的可以吗,小十好开心。”
怀里柔柔的一团,夏安苓昨夜枯寂的心情突然就消散了,夫君移情了便移情了,至少,她还有小十在。
带着十皇子出了皇宫,直到进了太子府,十皇子脸上的笑容才更加的真切了,姐姐没有骗她,从小到大,姐姐是第一个不会骗他的人,太子哥哥有时候也会食言,可姐姐不会。
不知不觉,在十皇子心里,夏安苓的地位,已经越过了裴攸宁,稳稳的占据了第一位。
晚膳,裴攸宁果然没有过来,直到了莫安歌的存在,夏安苓了然,夫君这是,迫不及待的会佳人去了。
可惜,十皇子并不知道,天真的问夏安苓,“姐姐,太子哥哥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用膳?”
夏安苓摸了摸十皇子的发丝,压下心里的酸涩,柔柔的笑道,“太子哥哥今日忙,并不知道小十过来了,不然,太子哥哥一定会赶过来跟小十一起用膳的。”
夏安苓这是实话,至少知道十皇子在的话,裴攸宁多多少少会考虑一下,要不要用了晚膳后再去万花楼为莫安歌赎身。
十皇子这才开心了,对夏安苓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太子哥哥好辛苦,小十就不埋怨太子哥哥了,姐姐,小十是不是好懂事。”
眼前这个明显的求表扬的样子,夏安苓心里的失落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小十当然懂事了,小十是姐姐见过最懂事的孩子了。”
夏安苓这话虽然是安慰十皇子,却也并不算违心,十皇子是夏安苓接触过的第一个小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没有比较的情况下,说他是最懂事,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对。
十皇子笑眯眯的,果然,姐姐最疼他。
一顿晚膳,虽然没有裴攸宁,可另外两个人却吃的格外温馨。
至于另一边的裴攸宁,他拿了足够的钱财,一出手,就震惊了万花楼的其他竞价者,顺顺利利的赎出了莫安歌以及奴娇。
想到自己的身份,再想着莫安歌如今的身份,裴攸宁特意在外买了一院子,安置莫安歌。
“安安,你暂且住在这里,过两日,我一定替你寻个合适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娶你进府。”裴攸宁并不打算现在就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对莫安歌,暂且没有用本宫这个自称。
莫安歌觉得,她这两日的经历,真的跟个梦一样,遇见了温柔体贴的公子,公子还替她赎了身,为她安置了住处,至于身份什么的,莫安歌并没有在意,可正是因为没有在意,当她突然得知自己一跃而成当初遥不可及的官家小姐时,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柔柔的服了服身,“多谢公子,公子大恩,贱妾没齿难忘。”
“无碍,”裴攸宁握住莫安歌的手,“你也别称什么贱妾了,在我面前,就以安安称呼吧,对我也不必唤公子这般生疏的,唤我宁哥哥便是了。”
莫安歌脸颊通红,双目含情,“宁哥哥,安安记下了。”
裴攸宁这才满意,不过看了眼时辰,不舍的开口,“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了,安安,等我,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莫安歌点头,“安安信宁哥哥的。”
裴攸宁离开,奴娇这才从屋内出来,对莫安歌的际遇,说不羡慕是假的,可一想到,莫安歌愿意把自己也赎出来,心里对莫安歌的羡慕,全数化为了感激。
“安安,看起来,这位裴公子是真对你上了心,能得此良人,安安,当真是你的福分。”
莫安歌羞红了脸,娇嗔的瞪了眼奴娇,红着脸回了屋。
奴娇望着莫安歌背影,这样柔弱撩人的安安,也不怪那个裴公子一掷千金为佳人。
莫安歌关上房门,背对着门,脸上已经恢复了冷静。
福分吗,怎么会,宁哥哥怎么会知道,此安安非彼安安,他心心念念的安安,应该是当初那个娇贵柔弱的小女孩吧,可惜,宁哥哥不会知道,当年除了那个天之娇女的安安,还有一个偷偷羡慕他们的小女孩,后面也改名成了安安,甚至自欺欺人的学着那个小女孩的柔弱。
裴攸宁回到太子府,看到仍旧亮着灯的寝室,突然有些心虚。
硬着头皮推开门,夏安苓立刻迎了上来,“夫君回来了,今天忙坏了吧,我让人备好了热水,夫君快去泡个澡,我给夫君捶捶身子。”
夏安苓的善解人意,让裴攸宁越发的不自在了,心虚的不敢看夏安苓的眸子,“知道了,娘子费心了,我这就过去。”
眼看着裴攸宁头也不回的走,夏安苓眸子的光芒终究是黯淡了下去,夫君,连为夫也不愿意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