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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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烽火冀南(1)

福庭、福增、福钧他们心里明白,这场开国前夕的大军南下,其实就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人数最多、影响最广、意义最深的又一次伟大、神圣的人民解放运动……

福增的大哥福庭从少年到青年,由协助母亲到代替母亲挑起家人的生活重担,繁重的负担和艰辛的劳动,磨砺了他吃苦耐劳、沉稳刚毅的性格。通过对种地、赶车、炸果子、做生意等多种生活手段的学习和掌握,让他广见博识,同时也成就了他的精明强干。虽然家境贫寒,但是福庭从9岁起断断续续地在高庄私塾读过一年多的书,加上福庭诚实肯干,乐于助人,所以很受村里人的信任和喜爱。福庭每天放下这,拿起那,手不闲,脚不停,外号叫做“王转悠”。特别是福庭跟着小叔文才学得了一套赶车手艺,时间一长,他便去租本村地主或者富农的马车,学着去做买卖。那时一户人家有了马匹和车辆,在村子里就等于有了经济地位,甚至政治地位,是富裕的标志,是权威的象征。马的随便一个响鼻,都能惹得人们注视和羡慕。开始,都是小叔文才帮助福庭套好马车,再把辕马的缰绳、鞍佩、后鞧、嚼子等一一理顺好,还要嘱咐几句,福庭这才跟着小叔的后面上路,然后试着充当马车驭手。后来小叔文才去了东北,福庭技术还不那么娴熟,有时只好请求村里别的车把式帮助自己套马车。没想到人家大都不太愿意帮忙,有人故意地说“像你这么能干的人,套个马车还用得着别人?没事!”碰了几次软钉子,福庭很不舒服,他不信邪,心想,没有臭鸡蛋,还做不成槽子糕?别人能套,俺不信自己就不行!再说了,也不能天天靠着别人帮忙套马车啊?自己来就自己来!一次,福庭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驾辕的枣红马,让它往车辕里面站好,准备给它配备上鞍佩。没想到这枣红马也是欺生,一看福庭笨手笨脚,乘其不备,竟然悄悄地溜出车辕,一溜烟地跑到村南去了。福庭慌了手脚,忙问另一个车把式怎么办?嘿,没想到那人也照样来了一个“坐山观虎斗”:“哎呀,这俺可没办法了。这枣红马要是一跑出去,只有东家才能把它抓回来。俺没办法,俺没办法!”“能不能让其它的马当辕马?”“那怕不行啊,不行!梢马驾不了辕……”福庭从马厩中解下大白马,就要去追枣红马。这时两个车把式一看要动真格的,都连忙阻止说:“你不要去了,去了也抓不回来,它鬼怪的很,那太危险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福庭翻身上马,用缰绳头当鞭子,直奔村南。福庭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左手扯着缰绳的前半部,指挥着大白马前进的方向,右手甩着缰绳的后半部分,抽打着坐马,眨眼功夫看到了枣红马。获得了自由的这匹枣红马,正得意洋洋地在阡陌上漫步。见福庭驱马追来,它没有拼命逃跑,相反却不紧不慢地在福庭的前面躲躲闪闪,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福庭向左面去抓它的缰绳,它的头往右面闪;福庭向右面去抓它的缰绳,它又朝左面躲。几经反复,让你无从下手,气得让人火上浇油!福庭一度真的失去信心想放弃它,甚而想回去叫几个弟兄爷们帮忙,再来抓它。

嘿,没想到这枣红马还真的蹬着鼻子上脸,故意跑到福庭骑的大白马跟前,跟福庭并驾齐驱,还时不时地用它的身体蹭蹭福庭的大白马,甚至还“恢恢”地叫两嗓子,既似示威,又似嘲笑。这不是明明在向福庭挑衅吗?!想到那两个车把式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以及枣红马的肆无忌惮,福庭心中的火苗腾地一下蹿了起来!他下定决心,非要抓住枣红马不可。福庭故意放慢大白马的脚步,枣红马也跟着放慢脚步。福庭把双腿放松,双手撑在大白马的脊背上,看准机会,双手猛的一撑坐骑,右腿一甩,翻身跨上枣红马。枣红马一惊,头向上一昂,福庭趁机抓住枣红马的缰绳,双腿紧紧地夹住枣红马的肚子,用缰绳的另一头狠狠抽打着这个狡猾的俘虏。不服气的枣红马还是想把福庭掀了下去,嘿嘿,你不看看这是何许人也,毕竟也是闯荡了几年的主儿啊!降服了枣红马,又抄起大白马的缰绳,打马回到马厩。果然枣红马再也不敢捣乱了,乖乖地配合福庭驾辕拉车。后来村里的搂、叉、锨等农具,都是福庭从很远的地方赶着枣红马拉回来的。福庭去过很多很远的地方,也知道很多很远的地方在哪里。村里的牲口包括牛马骡驴他都伺候过,这些牲口对他也好,从来不对着他尥蹶子。半夜里起来偷着给牛马骡驴增草添料的是福庭,偷着把玉米棒子给牛马骡驴的也是福庭,他和它们称兄道弟,相依为命。照福庭的话说,这牛马骡驴最讲人性,你对它好它也知恩图报,倒不像人有时恩将仇报。

尽管福庭兄弟勤扒苦做,那时候他们家里仍然饥寒交迫。过年也就包一顿饺子,放一挂鞭炮。置办年货最多的是买个猪头回去,煮一大锅猪头肉,一家人解解馋,慰藉一下清汤寡水的肠胃。眼看年关又要到了,这天母亲王安氏嘱咐福庭赶紧上街办点年货。福庭往兜里揣了买猪头的钱,来到孙镇集上。他看到熙熙攘攘的大集中央,一个人在砖头垛上高高地站着,和他一起站着的还有一杆马鞭,扎着一个红缨,像是一束燃烧的火苗,鲜艳夺目。天哪,这是怎样的一杆马鞭啊!那杆子是用两根细竹子扭在一起的,扭的间距匀称,花纹秀丽。那两根细竹就像长在一起,谁也别想把它们拆散。卖鞭子的人在空中把马鞭的杆折了一个漂亮的360度,一松手,杆子立即弹了回去,弹了一个美丽漂亮的弧线,并弹出了风刮杨柳的声响。那鞭捎是皮的,柔柔软软、潇潇洒洒的垂在杆子上,像树上低着头的枝条,风一吹随风起舞。福庭一看,这杆鞭子怎么越看越眼熟啊,简直就跟父亲生前用过的那杆鞭子一模一样,甚至马鞭的把手也是磨得那么光亮润滑。于是,福庭认准这是一杆上好的马鞭。自从家庭困难母亲卖了那杆鞭子以后,福庭心里一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深惆怅。看着眼前这杆马鞭,似曾相识,往事不禁又涌上了心头。这时,卖鞭子的人对着半空啪的一声抽了一个响鞭,地上尘土立即随风而起!一个好的车把式,绝对不愿错过这样一杆好鞭子,几个车把式,都在围着这杆鞭子交头接耳,都在和卖鞭子的人讨价还价。但是卖鞭子的人说这个鞭子是用上等的材料制成,跟随旧主人走南闯北,一路顺风顺水,谁得了它一定能给他带来好运,一口价25块钱一分钱也不便宜。很多人一听这是漫天要价,但是无法就地还钱,就撮着舌头,躲到一边。福庭不走,他看上了这杆鞭子,通过这鞭子他似乎看到了一匹马和一辆车,他就像他乡遇到故知一样,非要把这杆鞭子带回家中不可。但是他衣兜里只有15块钱,还得买猪头回家过年。但是他知道好鞭子可遇不可求,经他软磨硬泡,用自己的一件棉袄和15块钱,终于买下了这杆鞭子,福庭抱着它忐忑不安地回家了。一进家门便被母亲王安氏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她说鞭子当饭吃当水喝,你就把鞭子当爷爷一边供着,全家过年去喝西北风吧!说完这话,王安氏看着这杆鞭子,似乎又看到了文有使唤的那杆鞭子,不,简直就像看到了文有的人,于是百感交集流下泪来。福庭是个孝子,一边劝着母亲,一边又去讨借,第二天还是买回了一个过年的猪头。鞭子到了福庭家里,地位真的很高。福庭把他高高挂起,不让任何人随便触摸。之后,福庭手执这条鞭子赶车拉回粉条面粉,拉回玉米高粱,拉回瓷缸铁锅,拉回碗碟马勺,从中赚个差价接济全家。鞭子在福庭手中,从不轻易用它抽打牛马骡驴。鞭子只是象征性的在牛马骡驴头上晃晃。鞭子向哪里甩动,牛马骡驴就向那个方向行驶。有时是鞭子领着牛马骡驴,有时是牛马骡驴领着鞭子。有时他在车上睡着了,牛马骡驴就和鞭子自己走,几十里路,鞭子领着牛马骡驴和安全到达目的地,回到家人身边。多少年,福庭手执这杆鞭子,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在生活和岁月之间穿梭,倒是从未出现什么大的波折。

早在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挑起“卢沟桥事变”,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全面侵华战争,整个华北大平原淹没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后来,日军占领沧州、德州。在不到4个月的时间里,地处平汉、津浦两铁路中间地带的冀南就大部成为沦陷区,日军所到之处制造了一起又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随后日军又对景县县城进行狂轰滥炸,一次炸死炸伤平民300余人。国民党景县政府望风而逃,整个县城陷入一片混乱。此时,中国共产党人站到了最前线。翌年秋天,景县在王谦寺成立了县抗日民主政府,福庭他们的家乡解散了伪组织,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和村委会,被编为冀南第五专署阜东县一区。当时高庄的村长,目不识丁,群众就把读过书、能识字的福庭,推荐给村长。投身抗日革命事业,成了福庭当时强烈的向往和追求。这时,福庭不再赶马车了,而是帮助村长办公,干得非常卖力出色。因他平时炸果子、赶马车很有人缘,村里的工作经他宣传发动,无论是组织参加抗日游击队还是筹集抗战物资,样样工作都在其他村的前面,高庄村成了当年抗日的“模范村”。在古槐树下,常常有人祷告:“保佑抗日军,保佑八路军,抗日军打胜仗,八路军打胜仗……”一些老太太用白面捏成小人,放在锅里煮,她们把小面人当成鬼子,说:“这么一煮,日本鬼子就不得好死。”这些虽然带有一些迷信色彩,但却充分反映了人民群众的爱和憎。听说宋任穷听了这些故事以后非常高兴,他说:“这里群众真不错嘛,连老太太、小娃娃都发动起来了!”不久,冀南抗日军政委员会改组为冀南行政主任公署。由于高庄村抗日工作名声很响,福庭被选派到行署受训。在行政公署受训的50多天时间里,福庭受到宋任穷的亲切教诲,懂得了很多革命道理,特别是对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集训期间,他还参加了一些有关游击战的军事常识和保密、隐蔽等交通员知识等学习和培训。受训结束以后,福庭就担任了阜东一区的交通员工作。那时,交通员工作既危险又辛苦,每天要走村串户将区委精神秘密传达到各村,有时还要冒着生命危险钻进鬼子据点去取情报。当时他分管12个村的交通员工作,为送一个通知和传达一次会议精神,他要来回跑上二、三百里路。每次到敌人据点取情报他总是将情报内容牢牢记在心里,顺利地通过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盘查。为了适应抗日需要,以安陵镇、景州城、王谦寺为界,将景县划为景南、景北两县。景南县在冯高堡、景北县在后留名府,相继成立了两个县级抗日民主政府。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八路军、游击队先后在冀南平原多次取得反扫荡和破袭敌人公路、铁路的斗争胜利。对此上级首长几次在不同规格的会上说,“这些战果与福庭每次准确、及时的情报传递工作是分不开的!”

崔家庙许大爷的家里,曾是福庭在阜东县一区工作期间开展抗日活动的一个地下交通联络站,福庭与许大爷他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那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连崔家庙据点的鬼子们也饿得眼珠子发蓝。他们临时组织村里不明事理的地痞流氓,挨家挨户催逼粮食。这天在催逼粮食的过程中,许大爷不幸被本地汉奸出卖。遭到几次毒打折磨之后的许大爷,被鬼子们绑在门板上,一整天滴水未进,已经奄奄一息。许大爷知道缸里还有一点榆树面儿,他却舍不得吃,想留给自己相依为命的孙子虎子。虎子十三四岁,正是长个子、增力气的时候,反正自己也已油尽灯枯,恰好就去地府去找虎子他奶奶。不久之前,虎子的奶奶为了保护村里的闺女、媳妇们不受日本鬼子糟蹋,毅然堵住北屋门口,结果被日本鬼子用枪拖儿活活砸死……想到这里,老人两行浊泪淌过他瘪瘦苍老的面颊。眼看着爷爷就要不行了,虎子把爷爷抱到炕上。他在院子里急的跺脚挠头,恨不得像神仙一样变出三头六臂来,腾云驾雾去把可恶的小日本一个个全部杀光。想归想,恨归恨,最后他只好决定先顾眼前,去村长家借点能糊嘴巴的东西给爷爷吃,哪怕下跪磕头也行。虎子揩揩泪水快步地走出了院门。虎子前脚刚走,谁知鬼子后脚又来了。这时,院子里响起了日本鬼子“呜哩哇啦”地叫嚷声和木箱、瓷罐等物品令人揪心的碎裂声。许大爷又被催逼粮食的汉奸拖出了院子,脖子上挂了砖,手里被逼迫拿了铜锣,被人架着,一边走一边敲,沿街游行。鬼子骂骂咧咧,举起鞭子肆无忌惮地抽打在许大爷摇摇欲倒的身上。老百姓们恐惧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人群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没有一顿饭的功夫,许大爷已经被折磨的体无完肤,脚踝露出血肉粘连的白骨。可他心里只是默默地念叨着他牵肠挂肚的孙子的名字,最后“咕嗵”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时,虎子正揣着一裤兜小米在村头急冲冲地往回赶。突然看到自家的屋顶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虎子心中大喊一声“哎呀,不好”,撒开脚板便朝家里一路狂奔。从乡亲们悲戚无语的神情中,虎子明白了一切。他觉得热血怒涌,似乎要在脑门上喷开一个大洞,他如同一头被仇恨烧红了眼睛的野牛,抄起一把铁锨,玩命似地冲向不远处的鬼子。见状,乡亲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追回摁住……虎子撕心裂肺的喊着爷爷,每一声都震撼着乌云密布的苍天!村子四野一片荒凉,听不见鸟鸣,也嗅不到花香,虎子跪在爷爷的坟头心如刀割。几天之后,炮楼里的一个鬼子神秘地失踪了。于是鬼子们惊慌失措,象一群疯狂的土狼,叫嚣着又扑向虎子的家里。这时虎子穿着一双缝了白布的孝鞋,正在家里磨刀。他被鬼子拖到院里,用铡刀铡了三截。虎子眼角淌血,手脚一直抖动不停,其状惨不忍睹。那天,一时阴云翻滚,悲风哀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这片灾难沉重的土地分明是在深沉的怒吼: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后来,日伪纠集万余人,以“铁壁合围”的方式对冀南平原地区进行长时间的大规模“扫荡”,刘伯承、******向冀南军区发出指示,要求军区直属队、区党委、行署机关、分区机关等暂时解散,化整为零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这年6月,阜东一区机关解散,福庭便和本村的高连中一起以烹饪买卖为掩护,巧妙地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来到高连中姐姐在天津开的“大生祥”百货线店,一边当伙夫做生意,一边联络区机关失散人员,并帮助地下革命者解决安身之所。1941年5月,敌人“铁壁合围”大“扫荡”被彻底粉碎,福庭与进入阜东县的敌后武装工作队取得联系,几经辗转,返回了自己的家乡,担任高庄农会主任。当时,福庭很快组织起了民兵队伍,配合武工队,猛烈地打击日伪汉奸组织。得知崔家庙许大爷一家的情况以后,这年7月,福庭根据上级组织的命令,带领民兵和武工队,采取夜袭的办法,偷袭了崔家庙的一个敌伪给养仓库,缴获了大量枪支弹药、布匹和其他物质,有力支持了冀南平原游击队。同时,也为许大爷和虎子等当地的老百姓报了仇,雪了恨。经过抗日战争的风雨洗礼,福庭终于逐步从一个觉醒的农民成长为一名坚强的革命干部,1944年11月,福庭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后,福庭历任冀南阜东县一区、五区联合会主任、雇佃会主任以及九区武委会主任、七区区长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