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你是他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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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谎言是治伤药

【一】

清晨。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客厅,淡淡的光影无声地移动着脚步,在客厅里蔓延占领的地方越来越宽,逐渐将沙发上沉睡的少女也笼罩了起来。

阳光总归是刺眼的,少女的睫毛颤了几颤,然后她皱着眉头幽幽转醒。

率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架钢琴,她亲自购买再熟悉不过的钢琴。

她的目光跟思绪瞬间茫然不解起来。

眼前的一切虽然都不是陌生的,但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了!

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来,打算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可当她打开手机时,发现有一条未读的新短信。

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这一瞬间,她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很快,一阵莫名的恐慌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一定出什么事了!

她屏着呼吸,动作急促而颤抖地点开了那条未读短信——姐姐,有人跟着我!

几个简单的字,却像是一双恶魔的利爪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令她无法呼吸,强烈的惊恐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指苍白而颤抖地按着键盘,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屏息等待,但回答她的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她一边飞奔出老家,一边不停地拨打着那个相同的手机号,但手机里仍然传来:“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一遍遍冷漠地提醒着她。

她紧张而恐慌,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从身体里蹦出来似的。

紫柔,千万不要出事!姐姐求求你,求求你……

她在心里如同机械般坚持不懈地祈祷着,同时不断地拨打着妹妹的号码,可是,那边却总是同样的回答。

她害怕到了极点,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眼泪自眼眶中汹涌而出,如雨般滑落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她拼命地向前奔跑,长长的头发飞扬起来,在空中漾起无限的悲伤与绝望。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她能跑到哪儿去,打不通妹妹的电话,她根本不知道妹妹在哪里,而且,即使知道妹妹在哪儿,她现在还能赶得及去救她吗?

如果……

如果妹妹真出了什么事……

她无法想象,她会有多么恨自己……

不!

她绝对不能让妹妹出事,就算到了世界末日,她也不能让妹妹有事,就算妹妹到了鬼门关,她也一定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妹妹的命!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手机,当她打算再次拨打妹妹的号码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熟悉的来电铃声响起,她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接通了。

“薛静瑶,你昨天为什么没有去可可家上家教课?我派人跟踪你是我的不对,但我没有别的目的,更跟你给可可上家教课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把两件事情混为一谈好不好?”手机刚刚接通,许涵威连番质问的声音便从手机里传来。

薛静瑶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但紧接着这段时间所有的画面都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里,她屏着呼吸冷冷地问:“许涵威,我妹妹在哪里?”

手机那边,许涵威顿了一下,然后说:“这你似乎问错人了。”

薛静瑶愤怒地低吼:“你少跟我装!昨天我妹妹说有人在跟踪她,今天她的电话就打不通了,现在一直找不到人。许涵威,我告诉你,如果我妹妹因为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你冷静一点儿!”许涵威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见面再说。”

薛静瑶也正想跟他见一面,好好质问他一番,于是毫不犹豫就把现在的地址告诉了他。

许涵威骑着摩托车赶到的时候,薛静瑶正蹲在湖边,怔怔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将摩托车停在路边,取下安全帽,看着她安然无恙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神色又凝重了起来。他跳下摩托车,向她走了过去。

薛静瑶闻声转过身来,她抑制住身体的颤抖,也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与激动,紧紧地盯着他,几乎乞求地说:“许涵威,把妹妹还给我好不好?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啊,我什么都不怕,可我妹妹她是无辜的啊!”

许涵威表情复杂而狐疑地看着她,小心谨慎地问:“你确定你妹妹仅仅只是不见了而已?”

“你什么意思?”薛静瑶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屏住呼吸急声问,“你给我说清楚!”

看着她焦灼急切的模样,许涵威只觉得头一阵隐隐作痛,他无奈地说:“我目前只能告诉你,我没有让人跟踪你妹妹,更没有伤害她!”

“真的没有?”薛静瑶狐疑地看着他,但脸上的疑惑又慢慢被迷茫所替代,“那我妹妹去哪儿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善良乖巧的女孩子,老天爷怎么会舍得伤害她呢?”

许涵威看着她说:“或许,她去了一个很快乐的地方。”

薛静瑶恍惚了一下,但紧接着意志又坚定无比起来:“不,不管她去了哪儿,我一定要尽快找到她!在没有确定她快不快乐之前,我不能扔下她一个人,不能扔下她!”

许涵威皱紧了眉头问:“那你准备上哪儿去找?”

“不知道,但即使把这座城市翻过来,我也要找到我妹妹!还有——”薛静瑶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你必须跟我一起去找!”

“我?为什么?”许涵威讶异地用手指着自己,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他不是不愿帮她找,而是即使她真的把这座城市或者这个世界都翻过来,她恐怕都找不到她的妹妹。

这番话,他不知如何跟她开口。

“因为你是让我妹妹失踪的头号嫌疑人,在没有找到我妹妹之前,你必须留在我的身边!”薛静瑶的语气跟目光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许涵威不敢想象她妹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是,他可以确定她的决心。她说找,一定就会不停地找,因为她始终相信,她的妹妹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明知道不可能找到,许涵威却鬼使神差般地答应了她,并且还提供交通工具,再充当她的司机,骑着摩托车载着她在这座城市里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着。

薛静瑶在寻找的时候,还不断拨着妹妹的手机号码,但手机里一直都只传来无法接通的声音。

许涵威看了她几次,犹豫纠结了好一阵,终于在她又一次拿起手机准备拨号时,忍不住提醒她:“手机打不通就不要打了,没用的。”

怎么可能打得通呢,她分明一直拨的就是自己的手机号,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却一直蒙在鼓里。

这算不算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或者是自欺欺人吧。

可是薛静瑶压根不听他的,固执地拨打着那个相同的号码,直到手机的电量被耗尽。

当然,他们也马不停蹄地寻找了整整一上午。

薛静瑶几乎把小柔爱去和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到了中午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眼看着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她并没有放弃寻找的意思,依然满大街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许涵威终于看不下去了,硬是将她载到了一家饭馆前停下。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薛静瑶不悦地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是说去天桥那里找我妹妹吗?”

“你要找你妹妹也要攒够了体力才能找吧,人是铁饭是刚,先吃了午饭再说!”许涵威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进了饭馆。

她还想挣扎,但两人刚进饭馆,店外便立刻下起了大雨,她无奈之下只好随着他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点几个你想吃的菜吧。”许涵威将菜单递给对面的她。

薛静瑶没有看他手中的菜单,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随便吃什么,赶紧就行。”

“好吧,那我作主了。”许涵威无奈地耸了耸肩,利索地点了几个菜后就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薛静瑶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路人。

许涵威若有所思地问:“你还想继续这样下漫无目的地找下去吗?”

薛静瑶沉吟了片刻后说:“今天下午再找不到,我就去报警。”

许涵威一听,心里顿时就有些急了,如果她真让警察去找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人,那事情就闹大了。

他假咳了两声,琢磨了半天才犹豫着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妹妹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前天晚上。”

“不对,是3年前。”许涵威循循善诱地说,“3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薛静瑶觉得胸口一阵莫名的钝痛,潜意识告诉她,她不喜欢这个话题,她皱紧了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她的逼视下,许涵威的思绪复杂又纠结,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让他无比后悔的话:“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妹妹她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薛静瑶整个人明显怔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跟她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一样。在这样的眼神中,许涵威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对她其实很残忍。

她一直坚信妹妹还活着,大概就是这种信念在支撑着她,这个支撑点一旦消失……

两人对视了一阵后,薛静瑶倏地拍桌而起,怒道:“许涵威,以后你若是再开这种玩笑,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话音一落,她就立刻转身,飞快地奔出饭馆,钻入倾盆大雨中。

许涵威在她身后急声追喊:“对,我就是开玩笑,我收回刚刚说的话好不好?你先别急着走啊!”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不缺谎言,谎言有恶意的、虚伪的、哄骗的,还有善意的,如果谎言能让她过得好一点儿,能够治愈她的伤,那是不是应该让谎言一直继续呢?

【二】

狂风夹杂着暴雨,疯狂地侵袭着这座城市。

薛静瑶在大街上才跑了一会儿,全身便被大雨浇得湿透了,冰冷的雨水坠在她的脸上,隐隐作痛,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她顿下脚步,茫然地张望着四周,眼前一片雨雾迷茫,她连几米之外的景物都看不清,哪里还能寻到妹妹的身影。

她上哪儿去找妹妹?妹妹又在哪儿等着她?从小体弱的妹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狂风暴雨?她会不会出事……

她恍惚地摇着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突然间,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坠冰窖,漫天的寒意像网一样将她笼罩住,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腹部忽然传来的强烈胀痛让她刹时连呼吸的力量都消失了。

她下意识地捂着小腹,踉踉跄跄地走到路边,扶着墙壁拼命地撑起弓着的身体,但最后还是疼得忍不住缓缓地地蹲了下去。

这种胀痛感是熟悉的,可又前所未有的猛烈,每一下都好像抽去了她半条命。她捂着胀痛难耐的小腹蹲在墙角,就像一只苟延残喘的小动物,只剩下剧烈的疼痛与无助的颤抖。

许涵威追上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此番模样的薛静瑶,强烈的心疼从心底涌了上来,他声音微哑地低喊:“薛静瑶!你怎么了?”

薛静瑶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保持原状,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许涵威皱紧了眉头,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来,目光极其不忍地看着她,缓缓地向她伸出手——却不知道是该替她擦掉她脸上的雨水,还是撩开那缕贴在她苍白肌肤上的湿发,或是抚平她皱紧的眉头……

但是,这一切他都没做。

他伸出的双臂在半空中犹豫了一瞬后,突然无比坚定地拥住她颤抖娇小的身体,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他知道她很冷,这一刻,他恨不得将身体里的温度尽数传递给她,但也还是不够,不够。

因为她的身体抖得太厉害,好像不管他怎么做都不能温暖她,反而,当她的身体每抖一下,他那颗紧张跳动的心也跟着刺痛一下。

他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女孩子,在他的印象中,女孩子是用来宠用来呵护的,就像温室里的花朵。

万万不该是她现在这副模样。

被他拥在怀里的薛静瑶忽然挣扎了一下,身体更加颤抖得厉害,紧接着,她哆嗦着唇无意识地溢出了一个字:“疼……”

那么无助虚弱的声音让许涵威听着心脏为之一震,他立刻放开她,关切地打量着她,紧张地问道:“你哪里疼?哪里不舒服?要不要……”

他的话还未说完,目光便被她身子底下那摊鲜红的血渍吸引住了,他那张俊脸上随即充斥着震惊,声音颤抖而沙哑:“血!薛静瑶,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薛静瑶似乎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赫然一亮,似乎瞬间忘记了疼痛与寒冷,苍白着脸,幡然醒悟地说:“小柔!我要去找小柔!”

看她就要挣扎着站起来的样子,许涵威立刻不悦地皱紧了眉头,扣住她的双肩,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气:“还找什么找!赶紧跟我去医院!”

话音一落,他便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大步向附近的医院狂奔而去。

薛静瑶手脚并用地挣扎着,使出全身的力气喊道:“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妹妹!你放开我!”

“休想!”许涵威一口回绝她,语气里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薛静瑶气极了,但此时虚弱的她自然挣脱不开他的怀抱,无奈之下,她张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嘶……呃……”许涵威低吼了一声,脸色顿变,语气也忍不住凶狠了起来:“薛静瑶,你属狗的啊!”

薛静瑶死死地咬着他,可是,许涵威即使疼得惨叫连连也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继续抱着她向前冲。

薛静瑶突然间像个耗尽了电池的玩具,实在没有力气了,她松开紧咬住他肩膀的嘴,被雨水染湿的睫毛沉重而笨拙地颤抖着。她哆嗦着唇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许涵威边跑边答:“笨蛋,你受伤流了那么多血,当然是去看医生了!”

薛静瑶的眉毛微微一皱,眼珠转动的刹那,她赫然明白过来,苍白的脸立刻染上不自然的红晕。她咬了咬唇,用极低极压抑的声音说:“你才是笨蛋!我不是受伤,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许涵威下意识地问。

薛静瑶咬咬牙,闭上眼睛硬着头皮说:“来例假了啊!”

许涵威的脚步一顿,俊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他极为不自在地仰起头,望了望漫天雨雾,干笑着说了一句不着边的话:“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最后,许涵威还是将薛静瑶送到了医院,因为她发烧了,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半昏半醒,偶尔还会胡言乱语。

许涵威整个下午都为她忙进忙出,一开始将她送进医院急诊室,接着再给她办好住院手术打点好一切,再去商场里给她买了一套衣服,还有一包卫生巾。

这是他第一次去买女生私用物品,在商场里的时候,为了减少尴尬,他特意推着推车搜刮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东西,然后再把那一小包卫生巾塞到一个角落里,还纠结别扭了半天才走到收银台前,结果发现人家收银员大妈早已见怪不怪。但他付完钱之后,还是极为心虚窘迫地提着袋子匆匆离开了。

许涵威回到医院的时候,薛静瑶正在病房里打点滴,烧还没有退,她躺在病床上极为不舒服的样子,眉头皱紧,身体又慢慢地蜷缩了起来,呈现无助而痛楚的姿态,苍白的唇断断续续无意识地溢出破碎的呓语。

“我要找我妹妹……”

“好冷,好难受……”

“小柔,你在哪里……姐姐不会扔下你的,姐姐一定会找到你的……”

许涵威将从商场里刚买来的热水袋插上电源加热,然后在病床上坐了下来,凝视她的睡颜。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听着她时不时的梦呓,他脸上是满满的怜惜。

他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让人心疼又头痛的女孩子。

妹妹是她的心结,这个心结一天不解,便会一天天摧残着她,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放在一旁的热水袋也已经足够热了。他将热水袋取来,掀开被子,再将热水袋贴在她的小腹上,这个方法是刚刚从一个护士那里得知的,也不知有没有效。

将热水袋放好后,他把手从被子里缩回,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然后情不自禁地移到她的脸上,轻轻抚上她皱紧的眉头,柔声哄着她:“静瑶乖,你妹妹现在很好,你安心睡吧。”

在他不断的柔声劝哄下,薛静瑶的不安与痛楚像是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强制压了下去,她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再加上有热水袋供暖,她的身体也不再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原本睡得极不踏实的她竟然慢慢沉睡了过去。

看着她安静的睡容,许涵威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欣慰的弧度,然后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我今天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他饶有兴趣地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她的脸部轮廓轻轻游走,她的肌肤虽然苍白但细嫩柔滑。当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唇角时,他的动作忽然一僵,那颗对她怜惜不已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好像有股电流从他的指腹瞬间流窜至他的全身,他眼睛里光芒一闪,继续低声说:“要不,献个感谢之吻给我如何?”

薛静瑶睡得极为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他狡黠地眨眨眼睛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像是怕错过机会一样,话音一落,他便弯下身去,在她苍白的唇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正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许涵威心中一惊,立刻坐直了身体,轻咳了一声,才站起身来去开病房门。

只见一个中年女人一脸慌张地站在门口,她首先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她的视线就落在他身后躺在病床上的少女身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一片哀伤和痛楚。她绕过他,踉跄着走近病床,喃喃自语:“怎么了?我女儿怎么了?”

“阿姨,您是静瑶的妈妈吧?”许涵威的语气里几乎没有疑问。

“对,我是静瑶的妈妈。”她将视线从女儿的身上移到许涵威的身上,睫毛颤了颤,她说,“那个……刚刚是你打电话通知我的吗?”

“是的。”许涵威点了点头,看她吓得脸色都白了,又不由得出声安抚她道,“阿姨,您放心吧,医生说她只是发烧了,没有别的问题,等烧退了就可以出院了。”

韩雅茹轻舒一口气,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涵威心里也满是疑问,于是礼貌地说道:“阿姨,您现在方便出去跟我谈一谈吗?”

“……可以。”韩雅茹忧心地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的女儿后,轻步迈出病房。

长长的走廊里。

韩雅茹与许涵威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灯光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没有一丝温度。

韩雅茹抬起视线,看着许涵威,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与心酸,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女儿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还好啦,只是她今天情绪有点儿激动,她觉得她妹妹失踪了,一直疯狂地要找她妹妹。”许涵威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关于她妹妹……”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观察着韩雅茹的神色。

韩雅茹脸色一白,她看着许涵威,睫毛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她垂着视线,低声问:“你跟我女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对她了解多少?”

在她的连番追问下,许涵威不疾不徐地回答:“我跟她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虽然认识的时间不是太久,但对她还是有一点了解,比如她妹妹也就是阿姨您另外一个女儿的事情,我也略有所知。”

韩雅茹的眼眸瞬间便湿润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小柔的死对瑶瑶打击很大,一直以来,她都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已经不在了,甚至,她有时候还会把自己扮演成妹妹,继续她妹妹的生活……”

虽然许涵威一直有所怀疑,但从韩雅茹的口中得知这个真相时,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惊异地看着她:“那您打算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然呢?还能怎样?”韩雅茹苦笑一声。

“有没有考虑过给她找心理医生看看?”许涵威犹疑地问。

韩雅茹摇摇头:“当然看过,只是没用,瑶瑶很排斥心理治疗法,每次治疗后,她的情况反而更糟糕。有一次,我听心理医生的话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藏起来,那天晚上她也是因为找不到妹妹而激动了一整晚,最后送到医院里打了一针镇定剂,才冷静下来……”

她叹息了一声:“如今,我只求她能够开开心心地活着,也希望你能帮我一起对她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向瑶瑶当面揭穿。她妹妹已经过世了,我怕她会崩溃。”

对于她说的话,许涵威惊诧之余,多多少少是存有几分理解的,薛静瑶在寻找妹妹时的疯狂,他也是见识过的,他一个外人看着都于心不忍,何况是她的亲生母亲呢?

“这个善意的谎言,我愿意跟阿姨一起圆下去。”许涵威目光诚恳地看着她,“阿姨放心吧。”

窗外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

病房里却好像是被隔绝的世界,异常安静。

病床上沉睡的少女忽然皱了皱眉,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她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薛紫柔的思绪有片刻的模糊,她皱着眉头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四下张望着,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她可以确定,这里是医院。

她怎么会来医院?

娇小的脸庞上一片迷茫,她揉着额头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只记得在失去意识前,她刚刚跟叶承西分开,然后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在紧紧地跟着她。

后来,她越来越觉得不安,但是她不敢回头,只是屏着呼吸加快步伐往前跑,然后跑着跑着,她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再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她不记得了。

她心中满是疑惑,又满怀担忧,她这么久没有回家,妈妈在家里一定会很担心的。她毫不犹豫地拨下手臂上正在输液的针头,下了病床,刚刚走出病房,便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揉着疼痛的额头,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许涵威兴奋的目光,他绽开笑颜:“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痛不痛?”

薛紫柔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又隐隐有些熟悉的俊脸,努力在回忆里搜索着,过了半晌,她才恍然大悟——上次她在过马路的时候,差点儿被他的车撞到了!当时幸好承西及时出现!

她不禁睁大眼睛瞪着他:“是你?”

“对啊,是我。”许涵威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不过你干吗那么惊讶?”

薛紫柔一开始很惊讶,紧接着就警惕了起来,脚步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然后用充满戒备的目光看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跟踪我的人是你吗?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跟踪你?”许涵威更是啼笑皆非起来,“薛静瑶,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昨天的事你都忘了?”

“薛静瑶?”薛紫柔恍然明白过来,“你跟我姐姐认识?”

许涵威怔住了,目光瞬间复杂起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极力用最冷静的目光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你现在是薛紫柔?”

他的措词显然让薛紫柔十分不悦,她皱着眉头说:“什么叫我现在是薛紫柔,我就是薛紫柔!”

“那是那是。”许涵威极为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说,“那么,我想我有必要自我介绍下,我是许涵威,你姐姐薛静瑶的朋友。”

他突然有些佩服起自己来,觉得自己都可以去当演员了,对于角色的变化居然可以适应得这么快。

薛紫柔虽然对眼前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听他说是姐姐的朋友,多多少少顾忌着姐姐的面子,于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他一句:“你好……那个,我怎么会来医院?”

“昨天你昏迷发烧了,是我送你过来的。”许涵威简单地解释着。

“哦。”薛紫柔没有再追问下去。

许涵威依旧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问:“你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吗?”

“我都昏迷了,哪里还记得?”薛紫柔理所当然地回答着,想了想还是说了声,“谢谢你把我送到医院来,不过我得先回去了,不然我妈跟我姐得担心我了。”

许涵威微笑着说:“没事,我已经打电话通知阿姨了,阿姨之前已经就过来了,但这会儿又出去买东西了,等会儿就会回来,你还是先进病房等她吧。”

看着他笑容诚恳的样子,薛紫柔心里对他的感激又深了一分,她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病房,身后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瑶瑶,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出来了?不是在输液吗?”

薛紫柔转过身去,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韩雅茹,无奈地笑了笑:“妈,你又认错了,我是小柔,不是姐姐啦!”

韩雅茹愣了下,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女儿,片刻后,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来:“小柔呀,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了。”她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韩雅茹说,“妈,对不起,我又让您担心了吧?”

韩雅茹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温柔地说:“你是妈妈的乖女儿,妈妈为你担忧也是正常的,不过小柔你不需要自责,你只要答应妈妈,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就行了。”

“遵命!”

她立刻挽住妈妈的手臂,甜甜地靠在妈妈的肩膀上,保证道:“以后我每天要吃好多好多的饭,一定乖乖听医生的话,该打针的时候就打针,该吃药的时候一定吃药。”

从小到大,相比健康的姐姐,她的身体差多了,从小没少让姐姐跟妈妈操心。

“小柔真乖。”韩雅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母女俩亲密地拥抱着,画面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许涵威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母女,眼中的情绪自然是复杂的,但他多少有些不自在,犹豫了半晌后,轻咳了一声,说:“那个,阿姨还有……小柔,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韩雅茹看着他,目光中略带几分感激:“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许涵威微笑着说:“阿姨,不用跟我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跟韩雅茹说完话后,许涵威的目光不由地落到薛紫柔的身上。她也正看着他,只是目光带着陌生和狐疑。

许涵威的心莫名地抽紧。

他跟薛静瑶之间虽然总有些磕磕绊绊,但彼此在对方的生活里早已不是陌生人了,此刻突然又变成陌生人,这种滋味真是让人有点儿不舒服。

他压下心中那丝郁闷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目光复杂地看了薛紫柔一眼,薛紫柔似乎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淡淡的秀眉皱了皱。

感受到她的不悦,许涵威勾勾唇,苦笑着转身离开。

韩雅茹也察觉到了女儿的情绪,不由得问:“小柔,你怎么好像不太喜欢那个男孩子呢?”

看着许涵威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薛紫柔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最近我老感觉有人在跟踪我,说不定就跟他有关!”

要不然他怎么恰巧经过她昏倒的地方,再把昏倒的她送到医院里来呢?

“最近有人跟踪你?”韩雅茹一脸的讶异。

薛紫柔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乖巧地笑了笑说:“没有啦,估计是我想多了。妈,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我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

薛紫柔与薛静瑶两姐妹从小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但薛紫柔身体不好,又不得不去医院,所以往往她在医院里的精神还不如在家好。

韩雅茹想起这些不免有些感伤,她心疼地看着女儿,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温柔地说:“你现在还在发烧,我得问问医生去,他准许了,我们才能出院。”

薛紫柔立刻一脸的沮丧,无奈地嘟起嘴来,低低地嘀咕了一声:“好吧。”

最后,薛紫柔还是在医院里逗留了一下午,把盐水吊完了,才领了些药,跟韩雅茹一起回了家。

【三】

到家之后,韩雅茹因为需要买些日用品去了一趟超市,薛紫柔留在家里收拾屋子。

就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突然闯了进来。她浑身被雨淋湿了,几缕湿答答的头发贴在脸上,再加上她此刻一脸愤怒的表情,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狰狞。

薛紫柔看着她,怔了片刻,只觉得她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子清阿姨?您怎么来了?”

夏子清是叶承西的妈妈,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但自从她们搬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夏子清。

“贱人!贱人!”夏子清目光狠厉,尖着嗓门大声咒骂的同时,随手扫过一旁桌子上的碗筷,紧接着响起一阵碗筷坠地破碎的声音。

薛紫柔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顿时又气又慌,她几步走近夏子清,试图阻拦她:“子清阿姨,你怎么了?干吗摔东西?”

“贱人,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男人的贱人,不得好死!”

夏子清大声斥骂着,手里扫到什么便摔什么,几乎疯狂的行为引来了路人的驻足观望,以及邻居们诧异的围观。

薛紫柔几次三番上前阻止,但都被夏子清一把抓住头发,狠狠地甩开,然后依然是见什么摔什么。薛紫柔几次都差点儿被她砸中,每次都是险险地避开。当她准备拿起店里的电话报警时,电话却被一张甩过来的椅子砸碎了!

她惊恐地看着陌生的夏子清,这才惊觉,此刻的夏子清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薛紫柔最后一次去阻拦夏子清时,夏子清毫不留情地将她用力推开。她连退数步,最后重重地撞到墙壁上,疼得皱紧了眉,脸色苍白地看着疯狂砸东西的夏子清,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沿着墙壁缓缓地滑下,颤抖而无助地蹲在一个角落里,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双耳。

她不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会停止这种疯狂的行为,她不知道谁才能制止这个女人,她只知道这个小吃店是妈妈一生的心血,如果这个小吃店毁了,那妈妈一生的心血也毁了……

怎么办怎么办……

“够了!不要闹了!”

正在她极其恐惧与无助时,一个愤怒却熟悉的声音在店里响起。

有那么一瞬间,薛紫柔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可是,店里慢慢安静了下来,没有摔东西的声音,没有难听至极的谩骂,疯女人似乎被制服了。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黑玉般的双眼泛着湿润的光,模糊的视线里隐约映出一个颀长而熟悉的身影……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动弹,她突然想起来,子清阿姨是承西的妈妈,他妈妈就是刚刚毁了妈妈小吃店的女人……

怎么会这样呢?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少年轻轻地拍着中年女人的背部,小心翼翼地柔声安慰着她:“没事了,妈,我们回家。”

薛紫柔恍惚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远远地望着他,眸中翻涌着复杂的神色,她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想要与他说话,他却抛过来一句话:“今天的损失,我会如数赔偿。明天,老地方见。”

薛紫柔怔住了。

他几乎没有看她一眼,搂着母亲,一步步踏出店门。

她心中说不出地难受,脚步情不自禁地急急向前追了几步,哽咽地喊着他的名字,“承西……”

她双眼湿润,隐约看见他挺拔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但转眼之后,他就搂着夏子清往街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走去,不曾回一下头。

黑色轿车旁站着一个短发女生,见叶承西与夏子清快走近的时候,她赶紧替他们把车门打开,然后帮着叶承西一起将夏子清勉强塞入车厢里。

叶承西随后跟了进去,短发女生却在上车之前忽然转身朝呆站在店门的薛紫柔望过来。距离太远,薛紫柔根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她给薛紫柔传达了一种讯息——

她薛紫柔,就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

艾佳在副驾驶座上坐好系上安全带后,转过头去,看见夏子清正像以往一般手舞足蹈地自说自话,叶承西在一旁不断安慰着她。

艾佳提议道:“承西,送阿姨去医院吧,徐医生今天刚好也在。”

叶承西钳制住母亲不安分的双手,犹豫了一下,表情沉重地点点头:“去吧。”

艾佳转头跟司机报了个地名,待司机发动车子后,她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阿姨好像对那个……女生很有成见?到底是为什么?你们之前不是邻居吗?”

叶承西皱了下俊眉,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掩饰得极快,眨眼间,他的目光便幽深得让人捉摸不透。

“没事。”他淡淡地说,“我妈只是发病了而已。”

见他不愿多说,艾佳也只好撇撇嘴不再追问,但沉默了一阵,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兴致勃勃地问:“刚刚你见那个女生的时候,她还是把自己当成那个小柔吗?”

叶承西的心脏仿佛被电击了般震颤了一下,眸中瞬间涌出浓烈的不悦,下巴紧绷着,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声音也格外低沉:“只要我没把她当成小柔就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紫柔依然呆若木鸡地站在店门口,店内一片混乱狼藉。

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的韩雅茹看到这一幕时,吓得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了,从邻居的口中得知整个事情的大概过程,她走到紫柔的面前,颤颤地抚摸着女儿苍白的面容,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抖:“女儿,你别吓妈妈,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薛紫柔看着妈妈担忧的面容,哑声说:“妈,能不能别报警?”

韩雅茹愣了愣,虽然满是疑惑,却点了点头说:“好,妈不报警,妈不报警……”

薛紫柔垂下头去,声音哽咽着说:“砸我们店的是子清阿姨。妈,她为什么要砸我们的店呢?以前咱们两家不是挺好的吗?”

韩雅茹怔住了。

第二天,薛紫柔如约来到他们的老地方——薛家老宅。

“这是给你家的赔偿。”

叶承西站在薛家老宅内的客厅里,将一个厚厚的纸袋递过来,脸上的表情平静得有些漠然。

薛紫柔没有接过他手中的纸袋,只是盯着他问:“子清阿姨怎么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突然变成这样?

叶承西嘲弄地扬起唇角:“这不关你的事情。”

“怎么不关我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去我家砸东西?我们两家以前关系不是很好吗?”薛紫柔一脸迷惑。

“是啊,我们以前不是很好吗?”叶承西的声音冷淡又茫然,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薛紫柔仔细地打量着他,看着他脸颊上那几道指甲留下的痕迹,心中闪过一抹心疼:“子清阿姨这样子多久了?你脸上的伤痕是她留下的吗?”

想起那天子清阿姨疯狂的时候,见人就抓,见东西就摔,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三番五次见他身上有伤痕。

她心疼不已,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向他的脸颊伸去——

他倏地扭过脸,避开她的手。

薛紫柔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管得还真多。”叶承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透出一种雪山之巅般的清冷。

“承西,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陌生了?”薛紫柔的眸中闪着哀伤的光芒,她几乎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叶承西嘴角的弧度再次嘲弄地勾起:“陌生?那我们又什么时候熟悉过?”

他嘲弄的表情,冷漠的话语,就像一把无形的刀深深刺入薛紫柔的心脏。

她像是突然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心脏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恍惚地摇着头,说:“不,承西,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你别对我这么冷漠好不好?你这样子,我……我害怕。”

叶承西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纸袋,看着她乞求的目光,眸底闪过一抹幽暗的光,但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先前的伪装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累了,我不想再在你的眼前伪装下去了。”

“叶承西,你这个骗子!”薛紫柔紧紧地盯着他,忍不住提高声音道,“你以前有没有伪装,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叶承西赫然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她:“好!你全都看得出来!眼睛有问题的是我,薛静瑶,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薛紫柔怔住了,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关我姐姐什么事?”

叶承西再次冷笑出声:“你的演技还真不赖,去演电影估计都能拿奥斯卡影后奖了!”

他吐出的气息凝聚成一张冰寒的网,瞬间将薛紫柔笼罩住,那一刻,她全身都好像冻僵了,眼眶却热热的,她还是固执地摇着头说:“叶承西,不是这样的,你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对不对?是因为子清阿姨吗?或者是……因为艾佳?你只要她留在身边,不要我了吗?”

叶承西黝黑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凌厉和痛楚,他暗暗握紧拳头,那一刻,他恨不得捏碎一切,可是,极致的痛与恨之后,他心底却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来,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不关任何人的事,仅仅只是因为叶承西与薛紫柔的故事早在3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我们之间只是一个笑话,笑一笑就过了。”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疏离空洞,就像在看着一个不存在的世界般,他的声音轻得就像一阵风一样:“这段时间的事情就当一场梦,现在梦醒了,那么从今意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薛紫柔像个傻瓜一样木然地看着他,拼了命才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话毫无疑问带给她的是锥心刺骨之痛,痛得双手微微发抖,痛得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却又分明听到自己心底的某个部位正在一寸寸疯狂破碎的声音。

可是,他还没有说够,顿了顿后,似乎经过一番慎重的思考,才不露一丝破绽地说:“即使迫不得已见面了,就当陌生人好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将手中厚厚的纸袋塞到她的手中,然后迅速转身。

薛紫柔想追上去,脚步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怎么也动不了,她苍白着脸,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

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似的,她终于忍不住张了张嘴,低声唤道:“叶承西,你这个骗子,你回来,快回来……”快回来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他开的一个玩笑而已。

她的呼唤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成了一个黑点,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声音却依然徘徊在她的耳边。

那一个个字如同一支支羽箭刺入她的心窝,不能逃不能躲,只能默默承受,她苍白的唇哆嗦着溢出破碎的字眼:“叶承西,你、回来……”

她呆呆地站在客厅里,喉咙沙哑得再也发不出声音,眼眶越来越热,越来越辣,到最后疯狂的泪水就像烧开了的辣椒水一样从她眼眶里涌出,流淌在她的肌肤上,疼得要命。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时,韩雅茹正在盘点店里的财物损失,见她一脸苍白地走进店里,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急忙向她走过来担忧地问:“女儿,你去哪里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薛紫柔将手中攥紧的纸袋递到妈妈的手中,淡淡地说:“妈,我没事,这是承西给我们家的赔偿款。”

韩雅茹的身体又是一僵,看着手中那装着厚厚一叠钞票的纸袋,她的神情十分复杂:“你刚去见承西了?那你看到他妈妈了吗?”

薛紫柔摇了摇头,然后整个人都充满了疲惫地说:“妈,我很累,我好想睡,我先上楼去睡一会儿。”

韩雅茹一脸心疼又担忧地看着女儿,柔声说:“好好,你快去休息吧。”

薛紫柔没有再多说,绕过母亲便往楼上走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疲惫困倦过,她现在只想睡,久久地睡一觉,最好永远都不要再醒来……

她躺在床上,睫毛轻轻颤了颤,在闭上眼睛的刹那,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苍白的唇轻轻翕动了一下,无声地呢喃:“承西……”

转瞬间,黑暗便彻底将她的意识全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