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城是一座孤独的空城。再次看见它的模样，已经是三年后了。那首《蝴蝶飞不过沧海》已经传唱遍了大街小巷。歌手的海报贴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红透了半边天。
从23岁到26岁，三年来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无论去哪里，背上背着一个古朴的木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盒灰烬。
机场人头攒动，提着行李箱，挤出了大门，才松了一口气。习惯性捏捏背上的包，感觉鼓鼓的，微微一笑，继续前进。
刚走出大门，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我心下欢喜，便大步跨了上去。
司机问道：“小姐准备去哪儿？”
小姐？我抽了抽嘴角，说道：“去春华公司。”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去那儿了。
三月的春光正好，明媚灿烂。看着窗外的景色，感叹着遥城翻天覆地的变化。旧城区改造翻新，绿化带的花草也开得正漂亮，于是不由自主地说道：“变化真大啊。”
“当然啊，三年了，变化当然很大。”
再次回到这个城市，三年了，时光并没有消磨太多的东西。那些记忆，仿佛是在昨天。
红灯的时候，司机百无聊赖，打开收音机听歌。一开头，便是熟悉的旋律。司机又讲开了：“这几年，有个叫陆安的歌手可红了。这首《蝴蝶飞不过沧海》就是他唱的。我家的女儿特别喜欢他，家里贴满了他的海报。他人也比较好，资助孤儿院，做善事……”
我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公司楼下面。给钱下车，司机笑眯眯地说道：“小姐，一路小心啊。”
忽略那个“小姐”一词，这个大叔还是挺好的。我笑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表示感谢。
重新站在公司面前，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因为我实在是饿得慌。
走进公司，没想到最先遇见的人居然是小乔。
我站在前台，正准备问前台小姐一些事情，旁边惊讶的声音差点刺破了耳膜。“小艾姐！你是小艾姐！”说着胳膊上一紧，某人的两只爪子已经吊在上面了。
三年没见，这小乔怎么没有学会矜持一点。我抽出胳膊说道：“小乔，都三年没见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毛毛躁躁的。”
小乔依然扎着马尾巴，露出光洁的额头，开始穿高跟鞋，学化淡妆。她嘟着嘴说道：“不是看见你，激动了吗？”
“你们的陆董事呢？”
“这会儿估计在开会，可是还有20分钟结束。”小乔领我去会客室，端了茶水，问道，“小艾姐，你这几年跑哪儿去了，怎么晒得那么黑？”
我也不在意，说道：“去的地方有一点多，比较适合找小说的灵感。”
“原来当大作家去了。什么时候出书呢？”小乔好奇地问道。
“这次回来就是和出版社商量出书事宜的。”
“到时候一定要给我签名啊。”小乔眨巴着眼睛，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若不是为了这个事情，大概我会永远在那些青山绿水中一直行走下去。像一只没有脚的鲲，从来不知疲倦。只有这样，有些东西才能慢慢地忘却。
不一会儿，小乔便将陆娇领了过来。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装，头发高高挽起，化了精致的妆容，高跟鞋嗒嗒作响。五年后的陆娇变得更加闪亮了，褪去了稚嫩，更加的成熟稳重。她看见我，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我扑哧一笑，走上去一把抱住她，说道：“我回来了。”
陆娇这娘们儿太不留情了，直接把我推开，一巴掌拍在我额头上，河东狮吼一般：“你还知道回来啊！还以为你死了呢！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得了，外表是变了，那性格却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小乔在一旁偷偷地笑，我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由衷地甘拜下风。
“吃饭没有？”陆娇问道。
我摇摇头，道：“刚下飞机我就奔你这儿来了。”
“那好，先去接思思，然后一起去吃饭。”
陆娇将车开出来了，我一看，乐了。都三年了，她依旧钟爱四个圈圈的奥迪，以为她会买宝马或者奔驰来开。她嗤之以鼻地说道：“我才没那低级暴发户的品位。”
细细回想了一下，的确，陆娇有钱却不粗俗。身上没有铜臭味儿，反而是一身清爽的气息。这就是差距。
陆娇口中的“思思”大抵就是眼前这位叫“妈妈”的陆思青了。孩子的眉眼和陆娇比较像，倒是继承了络青的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母性泛滥，抱着小思思就吧唧了一口。小思思嘴巴一撇，都快被吓哭了。
陆娇赶紧将孩子接了过去，指着我说道：“儿子，叫干妈。”
小思思盯着半天，也没动嘴。我利诱道：“小屁孩儿，叫我干妈给你糖。”
谁知道这个死孩子黑脸说道：“我才不是小屁孩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糖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好奇心被彻底地勾了起来，笑嘻嘻地问道：“那你说为什么？”
本来以为他会说我是人贩子之类的，哪知道小思思用脆生生的声音说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你对我一见钟情了。”
我一脸黑线。小小年纪居然还懂得用“一见钟情”。童言无忌！他继续说道：“隔壁班的小水经常要拿糖给我吃，让我喜欢她来着。”
这小孩子，不得了。陆娇在一旁笑得花枝招展，我忽然明白过来，本人居然被一小屁孩儿调戏了，我撞墙的心都有了。
陆娇说道：“没办法，我儿子就是优秀。”
有其母必有其子。
因为带着小思思，所以三个人开车去了肯德基。三年了，我们见着白胡子老爷爷总是无比的亲切。
小思思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乎乎的。他嘟着小嘴说道：“妈妈，我想打电话给舅舅，给他说有个阿姨想老牛吃嫩草。”
啃着汉堡的我被噎着了。老牛吃嫩草？我脸都在抽搐。小思思的头脑构造太神奇了。
陆娇依然在笑，但似乎有些不自然。她柔声说道：“你舅舅现在还在国外，等他回国再打电话好不好？”
小思思点点头，继续解决着食物。
陆娇吃了一点，便擦了手。她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才问道：“这些年，你去了哪儿？”
我吞了最后一口汉堡，扳着手指头数着：“贵州、云南、西藏、新疆、蒙古、黑龙江等等，我跑的地方太多了。”
“你不累吗？”
“当然累啊，不过那些地方真的很漂亮。有空你也应该去看看。”说了这句，忽然就后悔了。当董事长的陆娇哪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自从小思思断奶之后，陆娇重新接手公司，忙碌了起来。这些都是在那些少得可怜的电话中了解到的。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寄一张明信片给陆娇。
陆娇笑了笑，挑着眉毛，问道：“旅途中可有什么艳遇啊？”
我也笑了笑。所谓的艳遇也不是没有，只是我每次都躲得远远的。
接着陆娇说了一句话，让我口里的可乐全部喷了出去，小思思一脸嫌弃。
“你妈让你回来后就开始相亲大战。”
我嘴角又开始抽搐了，才26岁，至于那么心慌吗？这次回来，我也没打算长留，把出版社的事情解决了继续开始行走。陆娇仿佛看穿了我的思绪一样，问道：“你该不会还要走吧？”
“没停留的理由自然就走啊。”
我话刚说完，陆娇又一巴掌拍了上来：“这里有你的干儿子，你居然说没理由？”
我开始傻笑，转移话题：“吃鸡腿。嘿嘿，吃鸡腿。”
我不是不想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只是三年来已经习惯这样。一旦停下来，很多东西会迫不及待地涌现出来，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我晚上住在陆娇家里。她还是住的老地方，在楼下就看得到阳台上那株欧石楠在风中傲然挺立。回来的路上，我们两个人都出奇地沉默了，只有小思思一个人说着学校里的桃花史。
看着陆娇脸上，那陆式母亲的微笑，我有点觉得不可思议。曾经的小女孩，渐渐成为女战士，再到如今的单身母亲，时光仿佛是魔术师的双手一般，如此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