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之后,合约书当时就递到了陆娇手上。陆娇给主管人说过几天再给答复的时候,那主管人的表情就跟吃了狗屎似的。估计没人接受得了这么磨蹭的吧。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陆娇做东,带领大家去五星级饭店奢侈了一把。我单独点了份中餐,不顾众人嫌弃的眼光,用筷子欢快地吃着。陆娇最看不惯我这点。我也没法,谁记得住吃西餐时那么多条条款款。吃个饭那么累干吗,我才不会折磨自己呢!
这种场合缺了酒怎么行?结果喝到最后,杨年铭和络青都喝多了趴在桌上。陆安笑意盈盈地端着酒小口地喝着。陆娇和顾沙两个人面不改色地拼酒。至于我,不会喝酒,只好努力解决桌上贵得要命的菜。扔了多可惜,多浪费啊。
酒喝完之后,一个两个全都趴下了。清醒的陆安和我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家。当把陆娇送到床上时,我突然想起手机落在了决赛的化妆间,当时我的衣服没口袋,我随手就放在抽屉里了。陆安一听,便要和我一起去找。于是,我们匆匆赶去化妆间。幸好,化妆间还没有关。现场还有人在清理道具。而且更幸运的是,手机还在。谢天谢地。再丢手机的话,老太太肯定会骂死我的。
我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地让陆安在大厅外等着,而自己直奔厕所。吃菜吃多了,结果立马遭报应了。
解决了生理问题,我从厕所出来,赶着去同陆安汇合。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从那个人身上掉下一个信封。
“喂,你东西掉了。”我走上前去,正要拾起信封。
那个人回头看着我,一副惊慌的样子。这个人,似乎是亚军乐队的主唱啊。我低头,才发现从信封里露出半张照片。而照片上,看样子是四条白花花的大腿。确切地说,居然是四条纠缠在一起的大腿。不是我跟不上时代,而是这个时代正在极度地扭曲着,又一个被荼毒的孩子。被我识破后,他更加惊慌地捡起信封,把照片装回去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陆安送我回公寓,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走着。时不时地,我会看看他。橘黄色的路灯下,他的眉眼很温和,眼角边都是笑意。陆安总是让我觉得心里暖暖的。
不知不觉就走到公寓楼下,我说了声“再见”准备上楼时,背后多了一道温暖。腰上也有了力度。他把下巴埋在我颈窝里。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我不敢动,也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他的话在我耳边很轻,却压得我内心沉重无比:“小艾,这样就够了。我所求不多。”
我点点头,鼻子开始疯狂地发酸,再也说不出话来。
有夜风从耳畔轻拂而过。风里夹杂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远都的风是不同于别的地方,永远都是不急不慢的样子,连远都人都是这样的。
远处的树上隐隐约约还有蝉的鸣叫。原来,夏天已经到了。我如此想着。
回公寓之后,我去看看陆娇,然后稀里糊涂洗完澡躺在床上,脑海里什么也没有装。我看着窗外柔和的月色,听着草丛里蛐蛐不成曲调的歌,难以入眠。
心是惆怅夜,奈何忧无解。待到日出时,化与红思结。
好吧好吧,我又在文艺了。
梦里,“安青沙落”乐队占据各大报纸头版。我头一次觉得梦这么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是反的。
人们如此说道。
第二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到楼下的报亭里买当天的报纸。当我走到报摊前,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想不到的是《无耻队员“以身作则”,肮脏乐队一举夺冠》几个印刷黑体大字映入眼帘。中间那张照片更是骇人心惊。一男一女赤裸纠缠在一起,那名女子的照片做过模糊处理,而且被挡住,只是肩头露出了蝴蝶刺青。而另一男子,分明就是……络青。
络青?居然是络青!打死我都不相信!在我心里,络青比喜马拉雅山上的雪都还干净纯洁。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不但如此,这张照片我在昨晚还见过。我真的想不通,那白花花的大腿居然是络青和那评委的。我粗略地看看内容,无非就是说我们乐队不该夺冠军,说我们夺冠是因为潜规则。连那天我穿的衣服也都被批成伤风败俗。报刊强烈要求主办方取消我们乐队的冠军资格。连推迟复赛也被拿出来大做文章。我气得一塌糊涂,再翻翻别的报纸,内容也都大同小异。
我随手拿了一份报纸丢下钱,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将陆娇从被窝里死拉硬扯拽出来。她刚想发火的时候我把报纸往她面前一放,她的俏脸比张飞都黑上几分。我又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定定地看了半晌,她才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娘要让这件事情的参与者连葬身的地方也没有!”这次是真的惹毛陆娇了,“你去看看络青。我找陆安商量一下该怎么办,然后到络青那儿汇合。”
我点点头,恨不得长出翅膀,马上飞奔到络青那儿。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红灯那么多,我担心得要死,害怕纯洁的络青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当我惴惴不安地打开络青虚掩的房门时,首先看见顾沙抽着闷烟。而络青,眼睛血红得让人心疼死了。看来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而我看到络青没事,那颗心终于暂时回归正位。
“络青,你没事吧?”我担心地问道。都说暴风雨前天空是最平静的。
“没事。只是连累了整个乐队。还浪费了陆娇那么多心血。”络青故作轻松地说道。
“络青,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你?”
“是他……他想毁了我……”这时候,一旁的顾沙低低地说,“他以为我喜欢络青。所以他才对络青下手。我阻止过,但是没用。”
“这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我看见过亚军乐队的主唱拿着这张照片!我怎么那么浑蛋啊!当时拿走照片不就什么事也没有吗?”我自责地说道,又把昨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络青,照片究竟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对得起陆娇啊!”
络青忽然想到那天莫名其妙的一切。
夜凉如水,练习完曲子的络青,刚踏出门一阵冷风吹过。络青没走两步,便听到手机声响起。络青打开手机看了看短信,神情在路灯下忽闪不定。沉默半晌,他最终拦了辆出租车,给司机说了地址。
出租车朝反方向开去,隐没在夜色中。
出租车司机停在一个别墅区。络青一下车便有一个侍者模样的人来接应。侍者将络青引进别墅,络青心中止不住地好奇。最后,侍者将络青带到了游泳池边。岸边摆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位中年男子坐着饮酒,他的鼻翼旁有一颗很大的黑痣。
见络青来,中年男子并未迎上去做自我介绍,而是坐着笑问道:“要喝点什么酒吗?”
络青神色凝重,站着问道:“把我叫来的目的是什么,大赛主办人?”重音很明显放在最后五个字上。
男子笑出了声,在沉寂的氛围里显得尤其突兀。“我想捧你们乐队。”男子也不藏着,直接说出了目的。
“这应该和乐队的经纪人或者队长商量。”
男子饮下一杯酒,缓缓说道:“在我心中,你才是队长人选!”
络青恍若未闻,说道:“如果你说的就是这些无聊事,那么对不起,我先走了。”络青转身便要走。
男子也不挽留,起身相送:“你可以将我的意思传达给你的队友。”
刚走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哎呀”一声,还没等络青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推下游泳池,周围都是水。
络青以为自己会被暗杀于此,可是在侍者帮助下,他回到了岸上。那个男子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刚才摔了跤,把你推下游泳池。让你全身都湿了。夜这么凉,去换套衣服吧。”
络青点点头。
侍者将络青领到一个带着浴室的房间,便对络青说:“您先把湿衣服脱下来吧,不然会感冒的,我去拿干衣服。”
侍者把门关上,络青开始脱掉湿答答的衣服。当衣服全部褪去时,突然门被打开,蹿进一个穿着很清凉的女子将络青扑倒在地。女子只穿着抹胸,还有居家的超短裤,露出长长的腿。肩头那只蝴蝶在光下翩然欲飞。原来是比赛的女评委。
“弟弟,你终于回来了,姐姐好想你啊!咦?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女子自然的脸上没有一点害羞的痕迹。
络青觉得一道光在眼前闪过。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清凉评委上演着如此剽悍的一幕。
“我还以为是我弟弟回来了。不过,你是谁?”
这时候侍者拿着衣服来了,听到这话连忙解释道:“这是老爷的朋友。”侍者将衣服递给络青,又说道:“我们小姐是这样的性子,希望你不要介意。”
络青没有说什么,再也不看这两个人,走进了浴室。
把所有细节串联起来,这只是一场如此简单的策划。那道络青以为是错觉的光,居然是在照相。
靠!这样三俗的手段还真是演电视剧呢!要狗血也不能狗血成这样子吧。我嘲笑道。
“络青给我描述了那个中年男子的长相,他是那个男人的人,我见过。”顾沙肯定地说。
“顾沙,那个王八羔子究竟是谁?这个时候,你要再不说,你怎么对得起络青啊!”
顾沙依然摇摇头:“我是为你们好……就凭我们的蝼蚁之力是扳不倒他的。当初,我们就不应该来参加这场比赛,太像一个局,摧毁‘安青沙落’的局。”我简直被她气死了!哪个笨蛋会花如此大的物力财力就为了对付几个小人物?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还真有那么一个道貌岸然的笨蛋。
顾沙不说,我总不能撬开她的嘴巴,也只有看陆娇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傍晚的时候,陆娇和陆安才疲惫地回来,经过他们调查,发现事情还不是一般的棘手。他们先去找了那个主唱,结果却被告知已经到国外去了。再去络青说的酒店调看录像带,结果惊奇地发现没有那天的记录。再去问那些报社的总编辑,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那些照片的。那东西就是主唱的。
除了顾沙,一切线索都断了。
我突然想起杨年铭在决赛之前说的那些话,隐隐约约觉得他知道些什么。可是问他的时候,他解释说那是直觉。因为我们一路走过来真的过于顺利了。我失望了好一会儿。然而我不知道,杨年铭其实撒了谎。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事实的真相。
这个时候只能让万能的陆娇出场了。陆娇说:“我再让老爸查查。”隔天,她被她老爸告知这件事情不太好办,其余的什么也不愿意说。
连陆娇这么牛的老爸都搞不定,就凭我们几个小角色,那肯定没戏。陆娇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时候和他算总账。我觉得他还会有动作的。”
我们无奈地点点头。还会有动作,这人咋就这么不安分呢?
当我问络青有什么打算的时候,他想了想,准备去美国。他说他在美国的老爸老妈早就想让他过去了,只是络青舍不得乐队,所以没有答应。
“这样也好。你可以去避避风头,散散心。”我说道。
去机场送络青的那天,下着小雨。天气沉沉的,连心情也沉重起来,比较符合离别的愁绪。
络青进安检之前,不舍地和我们一一道别。
顾沙低低地说:“对不起。”眉目间烟火沧桑。
络青轻轻摇摇头说:“是我连累了乐队。”
随后陆安拍拍他的肩膀说:“乐队随时欢迎你回来。”
络青捶捶陆安的胸口,笑道:“当然。”他抱抱杨年铭,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杨年铭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哈哈大笑。大概又是什么荤笑话吧。我猥琐地想着。
当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笑着对他说:“你要早点回来。别被外国妞儿勾走了。”随后我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我会帮你看着陆娇,不让她红杏出墙。”
络青开心地说了声谢谢,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酒窝。最后他走到陆娇面前,小心翼翼地说:“能让我抱抱你吗?”
陆娇毫不留情地反问道:“你想让我给你踢上飞机吗?”
络青讪讪地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络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大厅外的雨也越下越大。在这雨天里,那种离别的愁绪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点我很清楚。但是我希望,这筵席能延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生命里所有的别离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遇埋下伏笔。只是,其中间隔的时间我们都不得而知罢了。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年几十年,又或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