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伯温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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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伴君如伴虎魂游在四方(3)

话虽说得理直气壮,但是刘伯温从话中或多或少地听出一点悲凉的味道。

那疯和尚一瞬间又恢复了疯态,弄傻撒痴,让人哭笑不得。刘伯温虽然惊异,却没怎样在意,谁知夜来那疯和尚又走入刘伯温梦中,千叮万嘱,要他小心行事,又说自已是灵隐寺的伽蓝僧,说着话,那身破烂衣衫迎风一抖,变成光鲜美丽的衣裳,那根禅杖也放出金光万道……

伽蓝僧临去之时,用禅杖击打刘伯温额头,刘伯温醒来时下意识地触碰额头处,发现居然隐隐作痛!

胡惟庸好不容易抓住刘伯温的把柄而在皇上面前参了他一本,原本指望皇上一怒之下会杀了刘伯温,谁知仅仅夺去了他的俸禄,胡惟庸心有不甘。

要致刘伯温于死地的念头像冬后的春草一样飞快蔓延着,不杀死刘伯温,胡惟庸的心头总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光明正大地杀他做不到,胡惟庸便决定暗杀——反正刘伯温难逃一死!

这天晚上,胡惟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黑黝黝的,仿佛深不可测,他的嘴角紧紧绷着,如同上满了弦的弓。今天夜里,他买的那个杀手就来与他面谈,胡惟庸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紧张。

不一会儿,管家佝偻着背,领着个通体玄衣打扮的陌生人进来,胡惟庸挥手打发走管家,方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的黑衣人。此人身材十分高大,也颇为壮实,借着不太明亮的光,胡惟庸发现那人脸上有道明显的疤痕,想必是打打杀杀留下的印迹。

“你,叫什么名字?”

“杀手!”

“哦?”

胡惟庸大吃一惊,这才纳过闷来,杀手是忌讳别人问他的名字的,他的行当是杀人,“杀手”便是他的名字。

“那么,怎么称呼你?”胡惟庸道。

“人家叫我‘快刀王’。”

“噢……好吧。‘快刀王’,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一个人!”

“那是我的老本行!说吧,那个该死的鬼叫什么名字!”

“刘伯温!”

“让他什么时候死?”

“明日子夜。”

“好,明日子夜,世上便再也没有这个人啦。”

“快刀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一生杀人如麻,早已麻木,杀人在他看来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平常。

胡惟庸取出五百两银子付给“快刀王”,这是他们事先讲好的价钱,这一部分仅仅是定金。

胡惟庸有点疲倦似的向靠背上一靠,双手垫在脑后,道:“这是定金,你先拿着……如果事情做得漂亮,我额外还有赏!”

“快刀王”脸上浮现一道笑容,道:“不必,我只收分内应得的钱。”

“快刀王”将那红布包着的银子收入怀中,转身走入黑夜里去了。这一次接受任务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当他兴致勃勃地喝过了酒,便提刀上路了。他已记不清有多少回是这样怀着一个残忍的目的上路的,但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是为给他受尽屈辱的妻子报仇雪恨,从那之后便踏上了不归之路。

“快刀王”按着胡惟庸给的地图在黑暗之中很快找到了刘伯温的家门,他远远地朝大门口眺望一眼,随即提气跃上墙头,又往里面听了听,这才飘然落下。

宽敞寂静的院落里,几棵花树幽然散发着香气,淡淡的,沁人心脾。月亮很亮地照着,泻了一地的银辉,杀手唯恐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因此钻进花木中。院子中央摆着张桌子,二人对坐饮酒,一男一女,浓烈的醇香弥散开来,让“快刀王”垂涎三尺。因为离得太远,他辩认不出这个男子是不是胡惟庸所说的刘伯温,他决定等一时三刻再下手。

夜深人静。

男女对话声听来是那么清晰。

女人叹了口气说:“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哇……咱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每天无所事事,空耗光阴,真让人心里难受。”

“是啊,‘人在官场不由已’,谁知道哪天皇帝老子会开恩放咱们走?急也没用,且放宽心吧!”

男人似乎在劝慰女人。

“快刀王”心里暗道:“原来他们两个不是自由之身,奇怪!皇帝老子凭什么囚禁他们?!看他们的年纪,仿佛六十多岁了,居然还受这种煎熬?”

说话的二人正是刘伯温与朱珠。

自那疯和尚走后,刘伯温心里就一直不痛快,然而过去了好些日子还不见灾难来临,刘伯温也就不往心上去了。他也曾取出灵棋为自己占卜,丝毫没有呈示险象,他不禁在心底责怪那和尚危言耸听,害得他一连许多天心绪不宁。

朱珠知道这件事后,大笑刘伯温之迂。然而就在刚才,刘伯温不经意地抬头向天穹望了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他的命星。那星今夜怪得很!自己已步入暮年,可那星却分外耀眼,亮得宛若一盏明灯,使它周围的星星为之黯然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刘伯温正疑惑间,忽见那颗命星却又一丝儿一丝儿地暗下去,最后几乎成了一圈光晕,宛若在水里化开的蛋清,薄薄的一层。刘伯温惊得无语,难道真的要大祸临头了吗?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闲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刘伯温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他久久地仰望天穹,喃喃自语道:“苍天不佑,苍天不佑……”

“温哥,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朱珠一脸焦虑地问。刘伯温还是仰望着无尽的穹宇,心头涌进无尽的悲凉,他不服不忿地叫道:“老天,为什么我刘伯温如此命运多灾,为什么我刘伯温处处遭人猜妒?我在朝,无时无刻不有人陷害,弃官归故里还遭构陷,天降不白之冤,如今被困在这方寸之间,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几乎是在等死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为什么?”

藏在暗处的“快刀王”一听,心中泛起了波澜,原来此人正是刘伯温!听到这个名字,他就仿佛看到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看到了无数个买醉寻欢的日子……呵,他为什么要抱怨苍天,难道上天待他还薄吗?供他衣食无愁,身边还有女人,虽然他看不清朱珠的模样,但是从身形上判断,她还很年轻……“快刀王”气愤地想着,忍不住弄出了动静。

朱珠一下子便听到了。她将脸尽力向刘伯温身边凑,而后压低了声音,道:“温哥,院子里有人……”

刘伯温眉头一皱,侧耳倾听半晌,肯定地点点头,道:“他在花丛里……别打草惊蛇,我们接着说!”

朱珠佯装笑,不露痕迹地将身子向刘伯温那里挪了挪,道:“温哥,今天月亮真好,把地上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她是扬着声音说的,而后她又压低声音道:“怎么收拾这厮?”

刘伯温道:“敲山震虎,抛砖引玉!”

朱珠强忍住笑,故作正经地大声说给那“快刀王”听:“温哥,你说这么个大月亮,那些贼们岂不要断了生意?”“此话怎讲?”刘伯温佯装不知。“那些贼们,那些欲行不轨之人无处藏身了呗!无论他怎么躲,月亮都会把他那条狐狸尾巴给映出来!”

“快刀王”心一惊,下意识地去寻找自己的影子,不料恰好此时朱珠突然大笑起来,吓得“快刀王”心惊肉跳。他一看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便不住口地低声咒骂起朱珠来。

朱珠又笑道:“温哥,此时此刻啊,不知有多少贼在心里大骂我哩!”

“这是为何?”

“因为我看破了他的行藏吧!”

朱珠大笑。“快刀王”又气又怕,他不敢确定是不是朱珠已发现了他……转念一想,她一个女人家,坐在那里身子未动,又怎么能发现我?只不过是话有凑巧罢了!“快刀王”正安慰着自己,却又听刘伯温道:“珠妹,你既看破了贼人的行藏,那么贼子在哪里,你说出来啊……怕是你信口胡诌吧?”

朱珠哈哈一笑,道:“温哥,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说完,扯过刘伯温的耳朵来,佯装嘀咕几句,刘伯温也装着频频点头。“快刀王”愈是听不见,愈是拼命竖起耳朵去听,结果弄巧成拙,碰响了身边的灌木丛,沙沙地响,“快刀王”急中生智,忙学了几声猫叫。“奇怪,这光景猫还叫?”刘伯温打趣道。“八成是母猫想它的野老公吧,这叫春的老猫!”

朱珠冷着脸咒骂道。“快刀王”几乎气得吐血。刘伯温与朱珠还在那里一唱一和地激“快刀王”,“快刀王”实在难以忍耐,晚上喝的那些酒,此时此刻都化作烈火舔噬着他的神经,他终于不顾一切地从花丛后跃出来,提刀奔向刘伯温。

刘伯温并不吃惊,朱珠却为只来了一个杀手而懊恼不已,沉着脸瞪着“快刀王”。

“侠客尊姓大名?”刘伯温戏道。

“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只要明白我是来要你项上人头的!”

“哦?承蒙尊驾抬爱了……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为谁卖命?”

“你没有必要知道,对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而言,知道什么事都是枉费心机!你莫怪我,我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到九泉之下你再寻仇家吧!”

说着话,“快刀王”将刀一横,嘘了口气。朱珠轻蔑地白了他一眼,刘伯温一笑,挥袖示意朱珠稍安勿躁。“侠客,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少废话,拿命来!”

“快刀王”显然已觉出眼下他处境不佳,急于做完事走人,于是狠狠心,挥刀照着刘伯温的面门便劈。

刘伯温侧身闪开,朱珠娇喝一声,跳入圈内,徒手去夺那“快刀王”的兵刃。“快刀王”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白发童颜的女人身手这么好,几个回合下来,他便渐渐吃不消了,白毛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快刀王”知道今日要栽跟头,于是便虚晃一招,躲过朱珠两掌,跳出圈外,没命地逃走。

朱珠欲起身去追,刘伯温拦住她,道:“穷寇莫追!”朱珠懊丧道:“我当他是个英雄,却原来是个大狗熊!没打斗几个回合,就抹油逃跑……真是让人扫兴!”

刘伯温未答话,眼神变得忧虑深沉。朱珠道:“温哥,你知道是谁派来的杀手?”

刘伯温重重地点点头。

“是谁?”

“胡惟庸!”

“啊?又是这个老狐狸!”

刘伯温叹口气道:“可不是吗?胡惟庸为一己之私,用‘淡洋’之事弹劾我,想一举致我于死地,可是皇上念我功高年迈,并未加害,只是夺去了我的俸禄,他胡丞相自然是不称心如意,派个人来杀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朱珠惊道:“这人心肠也太歹毒了!温哥,你到皇上面前去告他……”

“无凭无据。”

“难道就让他猖狂下去?”

朱珠颇为气愤。刘伯温坦然道:“恶人自有恶报。”

朱珠激愤地站起身来,在地上团团转着圈子,咬牙切齿:“温哥,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懦弱?这不是从前的你了。”

“唉,人一老,什么雄心壮志都没有了,哪能不懦弱呢?从前,一直不过是少不更事、年轻气盛罢了!”

“你……简直……”

朱珠赌气回房中去了。刘伯温怅然独立,有一种被天地抛弃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命星已衰,大限之期不远,心里涌起了说不清的滋味,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那一夜,天未亮,刘伯温突然病倒。说不清他是什么病症,通体发热,手足冰冷,面红耳赤,满口说胡话。急得朱珠直跺脚,忙命人去请郎中。郎中来到后,细细为刘伯温把脉,过了好半天仍然愁眉不展。朱珠见老郎中面有难色,忍不住问道:“老先生,他怎样?”老郎中抬起浑浊的老眼看了朱珠一眼,又失望地合上眼皮,摇摇头,离开刘伯温的床畔,转身往外走。朱珠急追,道:“先生,您给他开个方子吧!”

老郎中惭愧地一笑,道:“夫人,老夫行医五十余年,治愈的疑难杂症不可计数,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病。老夫无法判定症候,不敢冒然用药,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朽惭愧!”